吴越两国边境,吴王大营内!
压抑的寂静。
仿佛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年轻的吴王手中拿着一份沾血的战报,看了一遍又一遍。
还是不敢相信上面的内容。
卞逍率领不足两万大军杀出艳州防线,绕过西线重兵防守的几个大城,长驱直入,直接杀进了吴国核心地带。
吴国守军纷纷截击,围追堵截。
然而……卞逍大军如同泥鳅一般,在吴国境内钻来钻去。
如入无人之境。
当然是这个结果。
卞逍曾经是吴国大将,对吴国的地理只怕比吴王甚至比许多吴将还要熟悉。
哪一处有山谷,哪一处有道路,哪一处有河流,他完全了如指掌。
哪一处可能有埋伏,哪一处可以埋伏。
单纯战报上,完全看不出此时吴国境内有多惨,看不出卞逍有多么厉害。
一句话可以形容。
吴国境内已经出动近十万大军,围堵卞逍。
但是这些军队,已经要被拖垮了,完全一团乱麻。
当某一支军队疲倦不堪的时候,卞逍就会如同毒蛇一般出击,杀得人头滚滚。
而且卞逍几乎不带草料,不带粮食。
直接在吴国境内征讨。
当然这是委婉的说法,更加直白的说就是劫掠。
一路杀,一路抢。
整个吴国境内大乱。
一天送来几十份战报,一会儿卞逍这里,一会儿卞逍在那里。
甚至到现在为止,连吴王都不知道卞逍究竟在哪里。
但是……
至少三个空虚的城池被劫掠一空,并且付之一炬。
至少有两三万军队被卞逍偷袭,伤亡惨重。
年轻的吴王被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就在不久之前边境会猎上,他不但在围棋上赢了宁元宪,而且在两军比武也大获全胜。
吴国的声势高涨,吴王名望更是如日中天。
几乎所有人都说宁元宪已经日薄西山了,吴王启如同朝阳冉冉升起。
也正是因为如此,年轻的吴王压制了朝堂保守派系,尽力施展。
眼看着真正辉煌就要降临了。
现实却如同一个晴天霹雳。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宁元宪的真正算盘了。
太疯狂了!
宁元宪就是一个疯子。
为了给卞逍制造突袭吴国的机会,竟然上演这么一场大戏。
又是借贷几百万金币的军费,又是御驾亲征,在边境上集结十一万大军。
不仅如此,还不惜用自己作为诱饵,把身边大军调走三万南下回守国都。
要不是这样,吴启也不会从西线再调走三万大军东进。
因为正面决战击败宁元宪的诱惑太大了。
如此才导致西线空虚,让卞逍区区不到两万骑兵长驱直入,在吴国境内杀得血流成河。
换成其他将领,可能还会些许仁慈。
但卞逍何等心狠手辣?对吴国何等痛恨。
这一战他究竟杀了多少人,烧了多少城镇村庄?
天知道!
吴王捂住额头,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并且闭上了眼睛。
因为这个噩耗太猛烈了,让他不由得一阵阵昏眩。
他的心在滴血。
卞逍虽然没有占领一座城池,但是对吴国经济的摧毁确实致命的。
毁坏比占领要容易得多了。
宁元宪你真是疯了!
疯了!
然后吴王发现在某种程度上,他和宁元宪是一样的,都那么爱冒险,都那么偏执于一处。
吴启率领大军南下,做出一副要袭击越国上野郡的架势,完全是为了夺取怒潮城的战略行动做掩护。
结果宁元宪没有发现。
而宁元宪装出一副御驾亲征的架势是为了卞逍的突袭,他吴启也没有发现。
那么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派遣更多的大军回去围堵卞逍?
两王大决战的戏,就这么散场?
而且是吴王先退?
那样一来颜面何存?
之前气势冲冲率军南下,一副要攻打越国的是你,现在灰溜溜退兵的也是你。
大都督吴直道:“陛下,三万西军还没有到达我们大营,下旨让他们回去,参与围堵卞逍吧。”
吴王一声不发。
吴直道:“陛下,卞逍大军在我国腹心祸害一日,我吴国的国力就衰弱一日。”
暴怒的吴王渐渐冷静了下来。
他拿起棋子,开始在棋盘上落子。
自己和自己对弈。
这样脑子就能够很快地冷静下来。
江山是寡人的,不管任何后果,都只有寡人一人承担。
越是危急的时候,越要冷静。
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作为一个王者,最忌讳的就是进退失据,就是被敌人吓得阵脚大乱。
任何危机,既是危险,也是机遇。
既然坏事已经发生了,如何在这场灾难中寻找机会?
转危为安,甚至大获全胜?
“陛下,陛下,立刻派出大军回守西线围堵卞逍吧,若是晚了后果不堪设想啊。”
“陛下,下旨吧!”
“陛下,大军回撤吧!”
“大王,赶紧去和越王谈判吧。”
“大王,赶紧谈判吧,让卞逍退兵。”
在场的几个重臣纷纷跪下磕头,痛哭流涕,一副国之将亡的样子。
年轻的吴王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他在想着宁元宪那边的遭遇是不是也这样?
国家一旦遇到什么危机,就有一群人扑上来嚎啕大哭,仿佛明日就要亡了一样。
最最诛心的是,这群人心中甚至是有些痛快的,幸灾乐祸的。
表面上痛心疾首,实际上却在暗笑。
瞧瞧,瞧瞧,大王你不听老人言,现在吃亏了吧,现在知道错了吧。
你啊就是太年轻,太幼稚!
治国哪里是这么容易的?
当日苏难杀出国都,在越王脸上狠狠扇一个耳光的时候,相信越国重臣心中也是差不多感受。
君主和臣子,既然是合作者,又是永远的敌人。
难怪宁元宪一旦抓住机会,杀臣子如同杀鸡一样。
足足好一会儿,吴王道:“卞逍仅仅一万多军队,而且都是轻骑兵,能够攻下坚城吗?”
那应该是不能的。
吴王又道:“卞逍军队速度那么快,而且对吴国地理如此熟悉,一旦让他钻入我吴国腹心之内,需要多少军队才能堵得住他?”
当年常校长动用了近百万大军也没能堵住几万红/军。
吴王站起,来到地图面前道:“几个村庄镇子被烧了,也就烧了。粮食被抢了,也就抢了。人……”
这话吴启没有说出来。
人被杀了,也就被杀了。
这话虽然是真心话,但是太诛心了,他作为一个君主不能说出口。
吴王大声道:“解决卞逍危机的关键不在吴国,而在越国!”
年轻吴王的手指落在雷洲群岛上道:“怒潮城之战已经爆发了,拿下整个雷洲群岛指日可待,这是一场巨大的胜利,足以弥补卞逍给我国内带来的损失,甚至远远过之,这是战略上的胜利。”
众多臣子对海洋也不太关注。
但是吴王一而再地讲,他们也有了基本概念。
夺下雷洲群岛后,每年多出的赋税就有几十万金币,这就是巨大的利益。
吴王又道:“宁元宪是一个疯狂的赌徒,寡人承认被他欺诈了,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让卞逍奇袭我吴国。但……那又如何?那以为这样就会获得战略主动了吗?他这样的豪赌,最终只会一无所有。”
“没错,卞逍突袭我吴国,让我颜面尽失。而且卞逍屡战屡胜,杀我吴国几万人,十几万人,确实足够震惊天下。”
“但是宁元宪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了吗?没有!”
“越国的危机依旧在天西行省,依旧在苏难的谋反!”
“张翀很厉害,但是他已经尽力了,白夜郡城马上就要沦陷了。届时苏难大军就会横扫整个天西行省南部,一旦苏羌合一,那就是近十万大军。东进可以围攻越国之都,北上可以和楚国夹击种氏大军,南下可以和矜君夹击祝霖主力。”
“卞逍大军突袭我国内,确实很痛心,很可怕!但整个局势的暴风眼,不在我吴国,在天西行省,在白夜郡城!”
“宁元宪看错了一个人,越国平西伯郑陀,他吝啬兵力,根本就没有尽全力,这才让张翀遭遇灭顶之灾,让越国遭遇灭顶之灾。”
“一旦白夜郡城沦陷,一旦天西行省南部沦陷,一旦苏羌大军合一,那会发生什么事?”
“越国即将遭遇肢解之祸,灭顶之灾!”
“宁元宪让卞逍大军突袭我吴国是为了什么?不是为了攻城掠地,是为了震慑我吴国和楚国。就是要让我吓破胆,主动和他谈判,主动退兵,这样他的大军就能专注去天西行省平息苏难叛乱。”
“他的打就是为了不打。”
“宁元宪在平息苏难叛乱之前,需要虚张声势,如同猛虎咆哮。”
“他以为这样就吓住寡人了吗?做梦!”
吴王整个人陷入了狂热。
“他以为卞逍在我国内大开杀戒,就能让寡人屈服吗?做梦!”
吴王猛地拔剑,大吼道:“我们不但没有输,反而处于大获全胜的前夕!宁元宪越疯狂,就代表着他越心虚。命令国内所有城池关闭,坚守不出,不要给卞逍任何可乘之机,大军继续围堵卞逍,但不要出击,在将他合围之前,不要擅自出战,卞逍太厉害,国内没有将领是他对手。”
“三万西军不得停下脚步,更不得返回西线,依旧进驻我大营。”
“我的大营要维持十五万大军,对宁元宪造成强大震慑。”
“我绝不主动和宁元宪谈判。”
“等白夜郡城沦陷,等天西行省沦陷之时,越国便遭遇灭顶之灾,那就是宁元宪主动找我谈判之日。”
“到那个时候,卞逍不但要退兵,还要付出战争赔款,还要承认我吴国对雷洲群岛的统治权,至少还要割让给我两个郡!”
“我吴国非但不会输,反而会得到前所未有之胜利!”
“宁元宪想要冒险,想要战略讹诈我?做梦!”
吴王猛地拔剑,本来想要将整个桌子劈成两半,但是中间自己喜爱的棋盘,于是将桌角猛地斩下。
“今后有谁胆敢让我主动去和越王谈判服软的,就别怪寡人的剑太过于锋利!”
顿时,群臣噤若寒蝉。
……………………
宁元宪大营内!
这位国君陷入了狂喜和焦灼之中!
左手一份战报,让他振奋。
右手这份战报,让他震怒。
卞逍突袭吴国,战果斐然,烧掉吴国城镇无数,烧掉还未收割的农田无数。
越国十万大军根本堵不住卞逍,反而让他偷袭消灭了两三万之巨。
寡人的师兄虽然几年没有打仗了,但一出手就是无敌。
这一场突袭。
卞逍杀掉的人,至少几万之巨。
人头不知道堆成了多少京观,绝对可以让吴国朝堂闻风散胆,魂飞魄散。
但右手这份战报,简直就是一坨屎。
平西伯郑陀!
寡人对你可谓是恩重如山。
你就是这样回报寡人的?
你手中明明有两万大军,一旦拼尽全力,打败苏难是不可能的,但是和张翀联手牵制苏难完全可以,将苏难叛军堵在白夜郡一两个月,完全可以做到。
到那个时候,吴国境内被杀得胆寒,吴王只能选择妥协谈判。
寡人再专注一力,剿灭苏难。
结果呢?
张翀的表现远远超过国君的想象,发挥了百分之一百五的战斗力。
宁元宪看得都心惊胆战。
他都无法想象,张翀是如何支撑下来的。
真的是国之干臣,果然是猛将之后,明明是文臣,却把武将的事情也做到的极致。
但是郑陀!
只发挥了百分之三十的力量。
还什么身先士卒,还什么亲冒矢石,伤痕累累。
你当寡人是傻子吗?
你两万大军呢?为何只派出八千?
还说什么白夜关重要,万万不能有失,所以另外一半军队留守白夜关。
苏难脑子进水了,才会去攻打白夜关,才会去招惹种尧大军。
你郑陀这是连同苏氏在演戏,当我看不出来吗?
居心叵测,居心叵测。
你郑陀这是在坐视张翀灭亡,坐视白夜郡城沦陷,天西行省沦陷。
届时整个越国遭遇肢解之祸,你郑陀大军就奇货可居了是吗?
别忘记了,你麾下的军队是寡人的,不是你郑陀的。
此人该死!
该死啊!
暴怒之下的宁元宪,头脑一阵阵昏眩。
局面比想象中更加复杂险恶。
大宦官黎隼拧了一条毛巾,垫在国君的额头上。
“吴启那边呢?”
大宦官黎隼道:“北边探子刚刚汇报,吴国西线的三万大军本已经停在原地,并且准备返回西线围堵卞逍公爵。但现在非但没有回去,反而继续东进,要进驻吴王大营。”
宁元宪猛地坐起来。
然后来到大地图面前。
此刻吴越两位大王,陈兵二十几万在边境防线上。
吴王麾下十五万,越王麾下八万。
局面有些险恶!
“小看他了,小看他了。”宁元宪道:“这头乳虎虽然也爱冒险,也很莽撞,而且国内还有众多保守老臣牵制,但关键时刻很有魄力。卞逍突袭越国,竟然没有吓住他,非但没有让西线大军返回,反而还要继续南下,震慑寡人!”
“厉害,厉害,寡人算是遇到对手了!”
宁元宪觉得燥热,就直接拧毛巾,把凉水浇在自己的头顶上。
“一旦白夜郡城沦陷,天西行省南部沦陷,苏羌合一。寡人就要主动和吴启谈判,到时候他就要狮子大张口,不但要雷洲群岛的统治权,甚至还要让寡人割让几郡了。”
“真是一头凶猛的乳虎。”
宁元宪目光盯着地图,目光落在羌国的位置上。
“沈浪那个混球呢?”
大宦官黎隼道:“最后的情报,他率领二百人进入羌国,进入女王阿鲁娜娜部落之内。羌王阿鲁太四万大军攻打阿鲁娜娜部落,仅仅半日就大获全胜,阿鲁娜娜部落已经不复存在。”
宁元宪道:“那沈浪肯定跑了,而且带着阿鲁娜娜的军队逃跑了。那个所谓的女王有多少军队?”
“三千。”黎隼道。
“才三千?”宁元宪道。
三千人肯定打不过阿鲁太四万大军。
宁元宪道:“沈浪带着阿鲁娜娜的军队逃去了哪里?”
黎隼道:“应该是大劫宫。”
“他疯了?那里是绝路,死路一条。”宁元宪道。
紧接着,他目光一阵闪烁。
“沈浪这个恶棍没那么简单,没那么简单,他肯定有诡计。”
宁元宪道:“宁洁的密奏中是不是说过,沈浪根本不想牵制苏难,而是要彻底消灭苏氏家族,要将苏难全军斩草除根?”
大宦官黎隼道:“他确实这么说过。”
宁元宪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当时他觉得这句话无比荒谬。
你沈浪区区几百个人,想要消灭羌王四万大军,白日做梦。
寡人之让你牵制苏难叛军一两个月,你竟然口口声声要消灭苏难。
把天下人当成三岁小儿吗?
而现在!
宁元宪却心脏狂跳,竟然对沈浪充满了莫名的期待。
不,不,不!
沈浪疯了,寡人可没有疯。
怎么可能?
沈浪一个人,就能灭苏氏?
这怎么可能?
寡人万万不可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但是……
沈浪就算有天大的能耐,能够从羌王阿鲁太那里逃出来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想要靠他挽救白夜郡城和天西行省局面?
不可能!
绝不可能,千万不能有此幻想!
国君道:“下旨三王子宁岐,让他率领三万大军进驻琅郡,务必要将苏难叛军堵在琅郡以西。”
“是!”
大宦官黎隼开始拟旨。
此时在国君心中,天西行省南部大部分区域沦陷几乎已成定局,所以他把战略底线定在了琅郡。
郑陀,一切罪过都是因为郑陀!
国君又道:“再拟定一封旨意,追封张翀为金紫光禄大夫,追封张洵为御史台中丞。”
因为黑水台已经奏报,苏氏高手付出了巨大代价,劫走了张翀儿子和孙子。
此时国君心中,觉得张翀一家三代应该就要不活了。
满门忠烈,一家三人都死于国事。
宁元宪心中叹息:“寡人有愧于张氏一族。”
是郑陀害死张翀的。
国之干臣啊!
可惜,天下无人能救张翀了。
………………
白夜郡城,天蒙蒙亮。
仅仅睡了不到一个半时辰的张翀就起来了。
浑身发烧得滚烫。
他胸前的伤口本已经结痂了,
但是因为这十几天的激战,使得他身上添加了许多旧伤,而且胸前伤口再一次迸裂。
经常几天几夜没有睡觉,最长的一次睡觉不超过两个时辰,身体的免疫力下降到极致,所以伤口再一次感染发言。
胸前的伤口,已经再一次化脓。
高烧再一次超过四十度,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个概念。
这个世界的人,武功高强的人确实不容易生病。
但是有些病症还是挡不住的,比武肠痈,比如发炎。
能够抵挡生病的是血脉。
比如仇妖儿,重金属中毒几年了,浓度高到惊人的地步,换成其他人早就死一百次了。
结果她一点事都没有,就是血压超超级高,五脏六腑依旧健康。
又比如大傻,当他的血脉力量被钟楚客大宗师激发出来之后,就再也没有生过病了,而且普通的血液剧毒对他几乎没什么用处。
此时张翀就算用尽所有的精神,整个脑子依旧是混沌的。
整个人昏昏沉沉,轻轻飘飘,头重脚轻。
走在路上,脚步是虚浮的,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随时都可能摘倒。
老奴哭求道:“老爷,您就喝药,多睡一会儿吧,战局交给宁洁公主吧?”
张翀摇头道:“不行,士兵们看不到我,士气就会低落,城池就会沦陷。死后有的是时间睡觉,也不在这一时半会了。”
然后,他艰难地走上城墙的台阶。
这第一级,竟然有些爬不上去。
猛地一抬脚,整个人仿佛瞬间要昏厥过去。
于是,他闭上了眼睛,想要稳一稳。
此时,边上一只手扶住了他。
是宁洁长公主。
“张公,要不然您去休息,把战场交给我?”
张翀摇了摇头。
然后,在宁洁长公主的搀扶下,再一次登上了城墙。
所过之处。
所有的守城将士都用无比仰慕崇拜的目光望着枯瘦的张翀。
这些士兵也都已经伤痕累累,精疲力尽。
但是每一次一想到自己战斗之后,每天还能休息五个时辰。
而张翀大人不但要登上墙头亲自作战,还要组织物资,招募新兵等等等等。
所有人都可以休息,而他却不能。
这已经不是铁人了,而是把自己熬油然后插上灯芯点烧。
张翀大人可是三品大员。
这么大的人物都呕心沥血,我们普通士兵还有什么资格偷懒?
正是因为张翀以身作则,事无巨细,这才让麾下士兵团结一心,众志成城。
如此!
他才能凭借着三四千军队,抵御近十倍的敌人。
足足坚持了半个月。
但是现在,他真的要油尽灯枯了。
而一旦他倒下。
或许就是白夜郡城沦陷的时刻了。
不,我不能倒下,我一定不能倒下!
我一定要等到沈公子到来的那一刻。
他不是郑陀。
他说会来,就一定会来。
走到了城墙之上。xǐυmь.℃òm
张翀沙哑道:“众军各自归位,准备战斗!”
然而!
此时苏氏联军并没有立刻攻城。
而是搭建了一个高台!
距离城墙仅仅只有二三百米。
这不是帅台!
而像是刑台。
因为上面还有两个砍头用的凹槽。
顿时,张翀内心猛地一颤,充满了不详的预感。
紧接着!
两个人被捆绑推上了刑台!
一个是他张翀的儿子张洵,一个是孙子张匀。
刹那间!
张翀仿佛遭遇雷击一般!
整个人猛地一阵颤抖,眼前一阵发黑,彻底昏厥过去。
“张公,张公!”
宁洁长公主上前,努力按张翀的人中,然后将沈浪准备的药膏涂抹在张翀额头和鼻孔上。
片刻后,张翀苏醒了过来,已经老泪纵横。
祸不及家人呀。
苏难你这个禽兽畜生。
我的孙儿还不满五岁啊。
白夜郡城内守军原本已经疲倦之极,感觉到完全没有力气。
而此时见到这一幕,也眼眶欲裂,怒血沸腾。
苏氏太卑鄙,太无耻了!
竟然对一个不足五岁的孩子下手!
苏全心中大概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光彩的事情,所以他此时没有露面。
苏氏的另外一名将领走了上来,他就是苏难的义子苏剑彦,也就是带人冲入金氏别院要抓金木聪杀小冰的那个人。
两个刽子手上前,抄起鬼头大刀。
张洵和五岁的儿子张匀,被按着跪倒在地。
苏剑彦道:“张翀,你的第三个儿子张晋死了。你的大儿子在南殴国战场,未来或许也活不了。现在你的二儿子张洵,你的孙子张匀就在这里。如果将这二人杀掉,你张氏家族或许就断了根了,断子绝孙啊!”
张翀站在城头上,老泪纵横。
宁洁长公主心想,苏难此举卑鄙无比,但因此就想要让张翀投降?未免也太异想天开了。
苏剑彦道:“张翀,我们不是要你投降。说实在话,你这样的人就算投降了,我苏氏也不用。”
他手猛地一抬。
顿时两个刽子手的猛地喝一口酒,喷在鬼头刀上。
然后,两把刀子朝着张洵和张匀的脖子上虚砍一下,算是找找感觉。
找准感觉后。
鬼头刀高高举起。
只要一落下,两颗人头落地。
苏剑亭的手高高举起道:“张翀,只要我手一落下,你的儿子,你的孙子就人头落地。你难道眼睁睁看着你儿孙在眼前吗?你的孙子还不满五岁,长得真是聪明伶俐啊。”
“张翀,你不想要你的儿孙死,很简单啊!你当众自尽,就可以了!”
这话一出。
城墙上的守军一惊。
宁洁长公主一颤。
苏氏好恶毒啊。
竟然是逼迫张翀自杀。
难道苏氏不要名声了吗?
但是望向苏氏联军。
大部分士兵竟然觉得没有什么不对,也毫无愧疚之心。
明白了!
苏氏家族靠近西域和羌国,这里的人本就没有什么礼义廉耻。
苏难此举在东方国度自然是千夫所指,但是在西域确实稀松平常。
苏羌合一,苏难是要把自己当成西域之国了。
“张翀,你难道眼睁睁看着儿孙死吗?我倒数五个数,如果你还不当众自杀的话,你的儿子孙子,可都要人头落地了。”
“五!四!三!……”
张翀猛地拔剑横于颈部。
宁洁长公主大吼道:“张公不要,就算你自杀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您的儿子和孙子的。”
张翀当然知道。
但眼睁睁看着儿孙死在眼前而什么都不作为?
把完全违背了他士大夫的准则。
况且他觉得他若死了还能激发守军士气,让他们拼死一战,或许还能守得更久一些。
这样或许就能支撑到沈浪大军到来,若因此白夜郡城不沦陷,那我张翀也死得其所。
刑台上的张洵大呼:“父亲不要!”
然后,他整个人猛地朝着鬼头刀撞去自杀。
五岁的张匀大哭:“爷爷不要!”
宁洁公主几乎用尽了所有的修为,朝着张翀冲去。
“当!”
她手中暗器飞出。
击飞张翀手中的利剑。
但利剑还是划过张翀的脖子。
鲜血飙射。
张翀枯瘦身体倒下。
“不!”
“不!”
“不!”
所有守军高呼,泪如涌泉。
宁洁长公主飞快冲上前去,将张翀扶起。
猛地按住他脖子上的伤口,拼命压住涌出的鲜血。
幸好,幸好!
因为她的暗器激发得及时。
而且张翀病得太厉害了,甚至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一剑没有割破大动脉。
而外面刑台之上的苏剑彦也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切。
他倒数五个数还没有结束呢。
张翀就这么自杀了?
而此时张洵自杀不成,一口鲜血呕出,一头栽到在地。
剩下五岁张洵嚎啕大哭。
“爷爷,爷爷……”
苏难有名,张洵和张匀还是要杀。
但是,不能公开杀,要暗中杀之。
苏剑彦望着城墙上的守军,一个个眼睛通红,震怒到了极致,仿佛要择人而噬一般。
张翀自杀,反而让他们士气疯狂高涨。
这不是弄巧成拙了吗?
但苏全不屑一阵冷笑。
这种士气又能撑得住多少?
宁洁长公主武功是很高,但是统兵作战是不行的。
张翀一死,城内守军群龙无首,必败无疑了!
顿时,苏全出现在主帅台上,大吼道:“张翀已死,大军攻城!”
惊天的战鼓响起!
“杀!”
“杀!”
“杀!”
苏氏一万多联军,疯狂地朝着白夜郡城冲杀过去!
最疯狂的攻城战,又一次开始!
而城内守军虽然不足两千,但因为张翀的自杀,一个个几乎愤怒发狂,士气狂涨。
“为张公复仇,为张公复仇!”
“杀,杀,杀!”
“和这群畜生同归于尽,同归于尽!”
激烈的战斗,再一次爆发。
杀声震天!
血气冲天!
主帅苏全站在高台之上,长长呼了一口气。
别看现在战况这么激烈。
守军已经要撑不住了,等这股气一泄掉,白夜郡城就要沦陷了。
从今之后,天西行省再也没有人能够挡住苏氏大军的脚步。
我苏氏家族凤凰涅槃,就在今日!
而就在此时!
西南方向,忽然涌起惊天的尘土。
仿佛乌云滚滚而来。
苏全一阵冷笑,羌国先锋骑兵终于来了。
从昨天开始,他就陆续收到急报了。
羌王阿鲁太继续围困阿鲁娜娜和沈浪联军。
羌国大将束布台率领一万大军进入天西行省,先和苏氏大军会师。
已经不止一个使者验证过,这就是羌国的骑兵。
不仅仅束布台大将来了,羌国另外的几员猛将也来了,都是苏氏家族的熟人。
也正是因为如此!
苏全才决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攻破白夜郡城。
否则,羌国大军会来抢胜利果实的,还会耻笑苏氏家族无用,区区一个白夜郡城都打不下来,还要我们羌国大军帮忙!
苏全大声吼道:“全军压上,拿下白夜郡城,拿下白夜郡城!”
“不能让羌国友军看遍了我们。”
“拿下白夜郡城!”
随着苏全一声令下。
苏氏联军几乎全军压上,疯狂地攻城。
整个白夜郡城,摇摇欲坠,厮杀震天。
“砰砰砰……”
羌国的一万骑兵已经依稀可见了。
他们开始冲锋了。
苏全不由得冷笑,之前慢吞吞地不来,现在又着急什么?
急着来抢胜利果实吗?
冲得那么快,那么猛做什么?
很快,羌国的一万骑兵冲入了战场。
非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冲势更加凶猛。
苏全不由得一愕,然后他见到了老熟人,羌国大将束布台!
“大将军,来得何其晚矣!”苏全哈哈大笑道。
而就在此时!
沈浪猛地掀开了斗篷。
羌国女王阿鲁娜娜猛地掀掉了斗篷。
“我乃沈浪!”
“我乃羌国女王阿鲁娜娜。”
“拯救白夜郡城!”
“将苏氏叛军,斩尽杀绝!”
随着一阵阵高呼。
一万多羌国骑兵,带着惊人的冲势,从苏氏联军的背后,猛地杀了过去。
淹了过去!
顿时间!
苏氏联军,兵败如山倒!
一边倒的屠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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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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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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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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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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