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家众人在照相馆里拍全家福时,有一人悄悄缺席。

  霍争光穿上白色衬衫与黑色西裤,开车去了京城郊区的一处墓园。

  前两天派出所那边传来消息,霍泽的案子查清楚了,一直放在冷库里的尸体才被霍家领走。

  因为已经不像样子,最终只能火化下葬。

  霍争光知道霍泽做的那些事,伤害家里人太多,没让其他人插手霍泽下葬的事,他独自处理好了。

  在墓园外的小店里买了纸钱,霍争光拎着袋子,找到了霍泽的墓碑。

  对于这个儿子,霍争光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一面厌恶他是曾子兰算计得来,本不该出世的孩子,可又一面觉得,这毕竟是他的骨肉。

  他养了霍泽二十年,别说是自己孩子,就算是条狗也该有很深的感情了。

  可从派出所那儿听说了霍泽做下的种种事后,霍争光又觉得,真正的霍泽,似乎与他以为的霍泽,相差太远。

  如今站在霍泽墓碑前,霍争光只觉得自己好似在为一个陌生人上坟。

  他轻叹一声,打开袋子,拿出纸钱准备点燃。

  “啪!”

  忽然,一个鸡蛋掠过他,砸在霍泽的墓碑上,绽开一大片污浊痕迹。

  霍争光一愣,扭头看去,就见一名陌生的中年女人,正用仇恨的眼光死死盯着霍泽的墓碑。

  那女人很快又看向霍争光,瞧见他与霍泽相似的面容,立刻猜出他的身份,咬牙切齿道:“都是你儿子害死了我女儿!”

  她正是唐菀的母亲,胡好。

  说罢,胡好又从早已准备好的袋子里,拿出一个又一个的鸡蛋,还有不知从哪捡来的烂菜叶,狠狠往霍泽墓碑上砸。

  生鸡蛋的腥味,烂菜叶的臭味混合在一起。

  很快,霍泽的墓碑变得一团糟,再不复先前的干净整洁。

  霍争光好像定在那里似的,没有阻拦胡好的发泄,一直沉默不语。

  胡好砸完了袋子里的东西,又不甘心似的,冲上来对着霍泽的墓碑拳打脚踢,恨不得想把抹了水泥的坟堆刨开,将霍泽挫骨扬灰!

  她又转向霍争光,拽着他的衣领哭嚎:

  “你到底是怎么教你儿子的?!”

  “都怪你养的好儿子!”

  “我苦命的女儿啊!”

  无论她对霍泽的墓碑做什么,都是徒劳的发泄。

  胡好只想要她女儿活过来,可这已经不可能了!

  看着歇斯底里的胡好,霍争光还是保持沉默。

  不是他故意不理会胡好,而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胡好的话。

  胡好质问他是怎么教霍泽的。

  可实际上,他并没有教导过霍泽什么。

  霍泽刚出生那几年,霍争光厌恶曾子兰,恨屋及乌也不愿看霍泽一眼,所以整天在公司加班,只是会定期给曾子兰生活费。

  曾子兰找他要钱,他也都给了。

  除此之外,他再没理会曾子兰或是霍泽。

  等他对“我有个儿子”这件事产生实感时,霍泽已经几岁了,在大人面前表现得很懂事。

  曾子兰似乎把他教得很好,霍争光便如过去几年一般,维持这个家庭表面的和谐。

  可他心里也清楚,这样畸形的家庭,想要崩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只是霍争光也没想到,崩溃之后的家,会造成如此严重的连锁反应,将那么多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甚至害人性命!

  这场事故的主谋不是他,可他又好像一个无意识的帮凶,将事情加速朝悲剧推动。

  “啪!”

  胡好抬手甩了霍争光一巴掌,看着他一如最初那般麻木的脸,恨恨道:“都不好好教孩子,既然如此一开始何必要生他!害人害己!”

  霍争光闻言,眼神一动,他似乎被戳中了痛苦之处,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又不是我要生他!我也是被算计的!”

  “你被算计了就什么都不做,由着孩子生下来?生下来也不管,任他长成什么样都行?”

  胡好啐了一口:“少找借口!你有好家庭,又是个男人,只要下定决心,这些事做起来能有多难?别在这儿说你也无能为力,你无能为力是因为你没想过要做点什么!”

  霍争光如遭雷击,看着胡好说不出话。

  转眼,霍争光红了眼,他道:“是啊,我什么都没做。”

  当年被曾子兰算计,他只想着一心求死,还蠢到被曾子兰再次算计,不得不把那个女人娶进门,还让她生下霍泽。

  如果他在第一次被算计时,振作起来做点什么,或许事情走向也不会如今天这般糟糕。

  当年他心爱的人,大概是看穿了他的懦弱,才一气之下远去国外吧?

  曾子兰有错,他何尝不是?

  “我也有错……都怪我、怪我……”

  霍争光一个四十多的大男人,此刻竟哽咽着哭了出来。

  或许是对曾经他懦弱行事的后悔,又或是对他这些年没有作为的忏悔。

  如果不是胡好这番话,霍争光会随着大流,一味怪罪曾子兰与霍泽,无视自己的所作所为,继续将头埋在沙子里当鸵鸟,不听不看。

  逃避了二十多年的他,终于直面了自己的问题。

  震惊、痛苦……xiumb.com

  各种感情汹涌而来。

  连曾子兰、霍泽死时,都不曾红过眼睛的他,此刻哭个不停。

  胡好见他这样,也没忍心再说什么。

  能做的,该发泄的,她都做了、发泄完了。

  继续怨恨这些活着的人,除了让她的生活变得更痛苦以外,似乎也没多大意义了。

  胡好转身就走,去了墓园另一角。

  那里是唐菀的墓碑。

  “小菀,妈妈来看你了。”

  胡好将买好的花与水果摆在唐菀的墓碑前,一改之前的疯狂,语气只有温柔:“你生前总爱美,所以妈妈给你买了你喜欢的花,以后每周都给你换最漂亮的,好不好?”

  “你刚走的时候,妈妈好痛苦,恨不得跟你一起走才好,可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如果妈妈这么做,你一定会很难过吧?所以妈妈决定好好活下来,像这样时不时来看看你的,给你送花,给你做了好吃的送来。”

  胡好轻声道:“你不用太担心妈妈,妈妈现在过得很好,公安帮忙处理了家产的事,妈妈现在打算重新工作,以后不愁生活,你到了那边,就找机会寻个好人家投胎,就算你再成人已经不记得妈妈了……”

  说到最后,胡好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发红。

  她强忍着泪水,擦拭唐菀墓碑上的灰尘,颤声道:“可只要一想到你还活在这个世界,我们活在同一个世界……”

  “妈妈就能很高兴了。”

  我的小菀,我的孩子。

  晚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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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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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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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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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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