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陆是大悲之下心绪郁结,一场酣畅淋漓的嚎啕痛哭,心中情绪得以缓解,气色随即好转,在同师父刘延、师叔王浑还有书生他们几人深谈过后,便于当夜带着姜愧、书生、屠夫三人冒雪北上,前往五羊。
北风呼啸而过,裹挟着飘零的冬雪于空中飞舞,鹅毛般雪片刮在脸上如同刀锋,瞬间犁出一道血槽,这般恶劣的天气里,岂会轻易出门。
这般日子,就该在厅堂燃起炭火,架上水壶,四周铺上兽皮毯子,一家人围坐火炉,畅谈军国大事闲聊家长里短,拨弄火炭将早先掩于火炭中的地瓜划拉出来,焦黑的外皮下难挡扑鼻的香气,极尽诱惑,大人小孩顾不得烫手,迫不及待撕下一条送入口中,黑漆漆的双手擦拭着黑糊糊的唇角,期待的目光再次投向炭火。
仲冬时节,京城显得越发萧瑟,宽阔笔直的大道上再难见到人影,厚达一尺的积雪让马车都难以出行,京邑都指营军卒也只是清扫一些关键街道,以供朝臣们上朝。
昌晟皇体恤皇叔朱狄为神雀征战多年劳苦功高,虽褫夺靖王之位,却并未收回王府,反而将这座府邸赏赐于朱狄,“靖王府”牌匾尽管已摘除多日,可朱狄并不打算再挂上什么牌匾,致使府门上方空空荡荡,显得很是怪异。
上官陆的离去,对偌大的京城而言,连个水花都算不上,可就在上官陆离京后的这近一个月里,京城这汪深潭,越发的不平静,水面上已不再是涟漪不断而是波纹激荡,可想而知,水面之下的暗流,该当是何等澎湃汹涌。
五军都督府有朱狄所提供的线索,事半功倍,侦察大有进展,部分郡州涉及案件的一些军户氏族因行事不秘而被揪出,随着都督府监事系军吏查访逐渐深入,那是越挖越深,翻涌出来的东西触目惊心,就连几位都督都直感棘手和忧心。
尽管已是深冬时节,北风、冬雪、酷寒,无时无刻不在客串死神的角色,可隶属于五军都督府的军纪军骑兵依旧穿梭于京城各个城门,一只只飞鹰连日盘桓于都督府上空。
“杀!”
都督府门前校场,执行军纪的军纪军军卒手起刀落,一颗颗头颅翻滚着砸落进雪堆,喷溅出来的鲜血将四周积雪浸染变色,浓烈的血腥味飘荡在校场上空,经久不散。
五位左都督亲自监刑,五位右都督、十位监事将军、十位典务将军观刑,都督府门前校场行刑,还是一次性斩杀十九人,不仅是神雀立朝以来三百余载绝无仅有的大事,更是夏族自残血夜后几千年来不曾有过的大事,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五军都督府监事一系竟发生如此糟心事,当真让人大开眼界,不知诸位监事将军作何感想?此等品行不端居心不良者,竟还被你们委以重任。若非军纪军抓捕屡出纰漏,老夫托都察院相助,都督府将威严扫地,沦为他人口中笑柄了。”中军都督府左都督钱哲烁锐利的目光扫过身后一脸愧疚和惊怒的十位监事将军,这才开口缓声说道。
钱都督看似语气轻缓神色平静,可越是如此,十位监事将军越是胆战心惊,竭力保持肃然而立的状态,可内心究竟是翻江倒海还是风平浪静,怕是只有自己知晓了。
“前军右监事曹将军、后军左监事叶将军、右军右监事贺将军,说说吧。”
伴随着钱都督锋锐目光的注视,被他点名的三位监事将军双腿明显有些弯曲,完全是强撑着这才勉强保持站立,还是右军贺右监事开口,道:“都督大人,不知该让末将说些什么呢?”
“好胆色、有魄力!”钱都督语调怪异,随即起身挪动步子来到贺右监事身前。
“月初,荒郡天星州都指司遵军令,出动一所弟兄前往母郡源州抓捕顾氏一族,如此隐秘行动,最终却是顾氏人去楼空,就连虎牢关、源州灵皇城顾氏族人同样销声匿迹,何故?”
“王郡幽谷州都指司兵马前往荒郡双河州抓捕周氏,依旧如此,周氏封地,周氏在外主脉族人尽皆消失不见,何故?”
“京邑都指兵马前往药郡师州抓捕叶氏,亦是如此,何故?”
······
“前前后后,合共十一起,不仅抓捕无果,致使案件侦查陷入死局,更累及军中弟兄死伤无数。”
钱都督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柄短剑,而短剑在出现那一刻,便以一种无法描述的诡异刁钻角度和肉眼无从辨识的速度闪动,尽管贺右监事于钱都督起身之际便已身体紧绷全力戒备,依旧无济于事。
“嗞!”
几乎是电光火石间,短剑划破贺右监事前胸,伤口细狭几不可察,可涌出的猩红血液却是丝毫不见少。
贺右监事眼眸中满是惊愕,他实在是难以置信,纵然只是相差一小阶,他一先天境武者暗中全力戒备下,面对先天圆满境的钱都督,连出手防御的机会都没有。
“不管出身如何,因何泄密,又因何阻挠侦查,这些已不重要,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自作聪明,半路伏击祸害袍泽弟兄。”
钱都督语出惊人,除却事先知情的其他四位左都督外,其他二十余位将军无不神色大变,就连那些日常同贺右监事交好,欲出言帮衬的几位,当即熄了这个念头,看向贺右监事的目光中再无丁点同情,反而多有不满和怨愤。
残害袍泽,罪无可恕。这是夏人不可违背的铁律,何况是军伍中人,更甚!
“这一剑,是为荒郡天星州都指司战死的二十六位弟兄!”
随着钱都督的话语,“嗞”又是一剑划出,直接挑了贺右监事的右手手筋,无视贺右监事那恶毒的目光,语气平淡道:“这一剑,是为王郡幽谷州都指司战死的一百零四位弟兄,暴尸荒野鹰啄狼食,你当真是狼心狗肺,该死!”
“嗞!”
寒芒再次闪动,贺右监事左手齐腕而断,感受着滔天的杀意,眼神中唯有惊恐,哀求目光飞快扫视着平日称兄道弟的那几位,期望他们能够出言帮衬一二。
“这一剑,是为京邑都指整整一旗的弟兄,至今生死未卜了无音讯,可恨之极啊、可恨之极···”
······
就在五军都督府门前校场,钱左都督亲自出手,公开处决三位监事将军、两位典务将军,而中军府军纪军斩杀五军都督府涉案将军便高达三十二人,其中品秩四品以上者五人、五品以上者二十七人。
五军都督府前这一幕,朝野为之震动,而五军都督府连同都察院紧随其后的详实奏本,让蠢蠢欲动准备弹劾钱左都督的众官员灰溜溜败走,闭口不言唯恐波及自身。
这一切,昌晟皇早已在皇侍司密报中知晓,只是钱左都督行事突然,先斩后奏说杀就杀,压根就没有筹划的时间,欲推波助澜将计就计,于朝会中为难一下钱左都督,顺势在中军安插他心腹之人,但面对都督府、都察院那夯实的证据,只能无奈放弃。
无怪会昌晟皇心怀怨念,甚至为朱氏神雀皇朝的万世基业,不惜剑走偏锋铤而走险,他,神雀王朝的皇、夏族的王,身份何等尊贵、地位何等超然,本该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可实际上呢,却是掣肘不断。
世间事,因果轮回,夏族能够立足开元,其中经过何止艰辛二字以道哉,无数岁月征伐,多少艰难困苦、多少族人身死,恐怕就连最是熟悉夏族过往,引领夏族得以幸存下来的贤亭,也难以诉述清楚。
美好生活来之不易,自当倍加珍惜,精心呵护!
残血夜后,夏族生存环境大定,恰逢天地大变,族中仅剩先贤决议夏族以休养生息族祀绵延为重,这才有贤亭隐匿、九族退隐,为保夏族传承不息,立气运昌盛之氏族成为皇族,建立皇朝统领夏族。
同时,为防皇族独掌权柄,勃勃野心累及夏族沉入无底深渊,违背初衷,贤亭对皇权做出诸多约束和限制。
文治方面,殿阁大学士、氏族和皇权彼此制约,避免一家独大,有效避免了因人废政,另设都察院、国子监,使其地位超然,独立于朝堂之外。
都察院、行监察之责,国子监、培育英才。无论是都察院还是国子监,其内官员任免自成一系,而不管是都察院还是国子监,几千年来属实对得起贤亭的良苦用心。成立伊始至今几千年间,都察院所查所谏有实无虚成斩私欲之利剑,国子监英才辈出铸家国基石之利器。
真正做到兴衰荣辱系于制、民之安乐皆由治。
文治如此,武功亦如此。
五军都督府领军机要务,中、前、左、右、后五军,以中为主四府相辅领治军伍。五府左都督严格意义上并未由朝堂,也就是当朝之皇委任,而是由当朝殿阁六位大学士以两阁四殿独有的方式选定,这才奏请当朝之皇御笔朱批。
如此,每一位都督无不是忠臣良将一心为公,更是能力出众才华横溢之辈,确保都督府始终为夏族谋,守护夏族之安宁祥和,而非某人,最大程度保证军伍不会成为夏族内部倾轧的工具和牺牲品。
当然,贤亭的后手不止于此,还有夏族武库、戍边规制等等,无一不是在限制皇权,而若隐若现,始终对夏族格局、朝政保持影响力的九大氏族,便是贤亭维持这种制度的存在和保证。
毕竟权势的魅力不容小觑无人可敌,更何况是坐到那个万万人之上的位子上,体会到权力的美妙,怎敌权力的诱惑,都是俗人又有谁能够忍受游离于自身权力之外不为自己所控的存在。
这正如俗语那般,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自残血夜后,夏族历朝历代无数人皇无不如鲠在喉,对于去除无不梦寐以求。完全将权力掌控于手中,体会着无数次睡梦中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指点江山气吞山河的威势;显露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霸气;承受着百官朝贺万民敬仰,青史标名万古流芳的盛名。琇書蛧
钱左都督或是知晓昌晟皇的郁愤和憋闷,也或是当真不知,忙于为五军都督府乃至神雀都指军系铲除杂草,无心思及这些吧。
那些居心不良心怀叵测的蛀虫或杀、或押,彻底被清理出都督府与神雀军伍,随之而来的便是都督府在都指军伍中各空缺军职遴选上话语权的增加,一些赤胆忠心真材实料的军伍中人被提拔上来,进一步促使都指将校军卒身死案侦破进展神速,更重要的是神雀军伍的面貌在都督府的统领下,正悄无声息缓缓发生改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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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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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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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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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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