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嘶鸣的北风拍打着毡皮,时而轻缓、时而急促、时而猛烈、时而温柔,大自然以一种奇异的手段弹奏出一首充满北域风情的乐曲,粗狂与温和并存、豪放与婉约相容,余音袅袅千折百回逸韵深邃致使人不知不觉间便沉醉其中。
走出毡篷包的三人神色怪异,不时回头查看,彼此眼神交流相互询问,实在是想不明白更难以置信,在他们看来上官陆一直以来都是深谋远虑行事有度波澜不惊,今夜这个患得患失难以决绝的上官陆与他们所认知的那人,实在是截然相反难以接受。
“姜叔,将油灯都熄灭了吧。”毡篷内响起上官陆满是低沉、沙哑的声音。
“噗!”
“噗!”
“噗!”
姜愧轻步快走,将毡篷内所有油盏一一吹灭。
毡篷内漆黑如墨,一片死寂,微不可察的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而沉重。
对于自己的问题,上官陆自己非常清楚,因为爱的深沉,所以在失去的那一刻才会痛得刻骨铭心,唯有体会到失去的痛苦,才会愈加珍惜当前的拥有,总会下意识全力以赴去守护,不愿再次承受失去的痛苦。
五羊骑,乃是上官陆亲手创建,虽说创建之初的确大半都是私心,然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上官陆本就不是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阴狠之人,大半年朝夕相处,五羊骑每一位兄弟都已是他肝胆相照生死与共的袍泽,尽管一直深埋于心底从未宣之于口,但对于五羊骑所有人的珍惜与爱护,上官陆不曾少他人半分。
决断,便意味着方略既定,弟兄们生死完全交于其手,一切顺遂则诸事相安,倘若变故频发,无辜身死,上官陆难以接受更加无法承受。
时日无多形势使然,上官陆必须当机立断有所抉择,望关角时,大概筹谋便已定下,白典也好、半仙也罢,再或是远在京城的朱狄早已落子入局,张疯子带五羊骑两伍已经进入毒牙颅部所在草场,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局之下非一己之力可扭转。
上官陆内心苦苦挣扎,唯恐决断有误导致弟兄们枉死,却又非常明晰,必须尽早抉择,不知该如何是何,正是因为这种犹豫、彷徨,让他在方才关键时刻一言不发沉默不语。
“主子曾言,统兵为将者必心存仁义而不可践行,行事亦可残暴不可无仁义之心,常言道:‘慈不掌兵,情不立事,义不主财,善不为官’,既领兵为将,当心忧麾下将士袍泽生死,运筹帷幄决胜于沙场之上,凯旋而归相聚于庭院之中,大战过后父母妻儿依旧能够相拥而笑,一切尽心则足慰矣。”姜愧不知将自己藏身于哪个角落,轻灵的声音却响彻整个毡篷。
“呼呼、呼呼、呼呼···”
姜愧说完不再言语,似是一直在等待着什么,喘气声开始变得有些沉重。
“姜叔,我为阵总,强敌在前决策稍有疏漏便有身死之危,大好男儿枉死于此,我上官陆纵万死难辞其咎。”伸手不见五指的毡篷内终于传出声响。
姜愧粗重的喘气声顿时消失不见,朗声说道:“是人便终有一死,此乃天道使然无可避免,其关键便是为何而死、因何而死,是轻于鸿毛、还是重于泰山完全存乎一心,为万千夏族安宁之死功在当代利于千秋何惧一死。惧一死而身退,将夏族北地拱手相让,置王、荒两郡族人于鞑子铁蹄之下,是何下场,自不言而喻。挺直脊背轰轰烈烈的死总好过苟延残喘卑躬屈膝的生,为族人安危而慨然身死,纵千死而无一悔。”
见上官陆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姜愧再次说道:“白典、半仙、徐老狐、孙大枪、张疯子、时喇叭、于狐狸还有远在京城的魏小子、朱狄等众人,如今因何而各方奔走,五羊关失与他几人又有何关系呢?朱狄,纵然卸去靖王职依旧是神雀皇族中人,魏小子受周右都督所器重,前程似锦,徐老狐、孙大枪、张疯子、时喇叭、于狐狸武者修为实力不俗又身怀绝技,离开边军无论置身何地都能混的风生水起,因何不管不顾依旧停留在边军中,半仙、白典戍边多年劳苦功高,且身具勋位,倚军功擢升至五军府应当轻而易举,还有望关角、五羊君山密地内的士卒,离开五羊边军,就算是成为游魂也该当比现在过的舒适滋腻吧。”
······
等待良久,毡篷内依旧是寂静无声,上官陆并无任何反应。
沉疴下猛药、乱世用重典,为了使自家主子渡过心里这道坎,姜愧不得不祭出大杀器,“郭姑娘因何和亲謌克汗王,主子又一次北上投身边军,所求又是什么呢?张弓搭箭却没有射出一箭的勇气,如何能够助郭姑娘脱离苦海,郭姑娘······”
“好了,不要再说了。”上官陆立即出生打断,声音尖锐而刺耳。
“鞑子是什么东西,狠辣残暴著称于世,郭姑娘一个柔弱女子·····”
“不要说了!”
“郭姑娘孤苦伶仃独身一人远嫁草原,身后没有母系部落支撑,羊入虎口还无群羊相护,下场如何无需赘述······”
“我说了、不要说了。”wWW.ΧìǔΜЬ.CǒΜ
“身为可敦,儿子却比她自己还要年长太多,所嫁丈夫的年龄足以做自己的爷爷······”
“求求你、不要说了、不要说了,呜呜、哼哼、呜呜······”
······
郭安玉就是上官陆永远都不可触碰的隐痛,姜愧却是毫不客气刀刀扎心,深深捅进上官陆的心窝子里无丝毫犹豫,一次次的刺激与打击,将上官陆用近一年的时间才逐渐抚平的伤疤再次掀开,更痛、更刻骨铭心、更记忆犹新。
一次疼痛便是一次蜕变,一滴清泪乃是一缕回忆。
疼痛、眼泪一次次洗刷、冲击着上官陆娇柔而脆弱的神经,酿造悲痛的同时也成为心神强大的粪肥,变得更加粗壮、更加健壮有力,上官陆心房上的伤口不再是以抚平来遮掩,而是真真实实的愈合、结疤,变得更加结实而刀枪不入。
压低声调嚎啕大哭之后,上官陆总算是走出内心的阴影,彻底进行一场蜕变。
“姜叔,多谢!”
黑夜中,尽管难以视物,上官陆依旧站起身来向姜愧所在方向恭敬行礼。
“传令谢秃子,务必于明日未时之前确认阿古达所属准确性,不得有误。”
“传领徐老狐、孙大枪,两伍时刻准备,待令而动不得延误,违令军法从事立斩不赦。”
“日间我不便出行,劳烦姜叔明日紧盯着浮岛,特别是石塔内千夫长的踪迹,印证谢秃子所言军情。”
······
上官陆神色肃穆,一连串的军令相继下达,那个颓废、犹豫、彷徨的男人消失不复存在,稳重、果敢、坚韧的上官陆又回来了。
“好嘞,我这就去。”姜愧喜笑颜开,乐呵的回道,不管不顾冲出毡篷传达军令。
红芒乍现刺穿黑幕,为世间带来光亮,逆转阴阳,为世间带来光明。
将为兵胆,上官陆心态上的转变似是隐隐影响着河湾处五羊骑军卒微妙的心态,尽管身处敌国,却无一丝担忧和惧怕,比之以往更增添一份淡然与从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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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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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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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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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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