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时节的京城,就算是太阳高高挂着也无济于事,凛冽的北风挂在脸上似刀一般,街面上的行人皆是脚步匆匆,不愿在着酷寒的街道上多待。
“咯吱、咯吱、咯吱···”
一辆马车缓缓行使在街道上,架前却并未见马夫,驭马的缰绳直没皮帘,车轮碾压在积雪上发出的声响有些销魂,缓慢行使的车架在行色匆匆路人不解的眼神中停留在左军都督府监牢外。
左军都督府监牢大门外,守卫监牢的军兵对于这辆马车的出现并不感到意外,没有查验主动打开大门放行。
不到一刻钟,马车驶出监牢车架上依旧看不到一个人影,只是车架的车辙印明显比来时要深上一些,松散的积雪直接被压实。
马车晃晃悠悠驶出皇城、外城,自京城西门而出,沿着官道一路西去。
“咯吱吱、咯吱吱···”
“嘭、嘭、啪啪、嘭、啪啪···”
城外的风势似乎更烈一些,北风卷起浮雪敲打车厢的声响愈来愈响,躺在车架内年轻人被吵醒,勉力提动着眼帘想睁开双眼,几经努力都无济于事,薄薄的单衣无力抵御严寒身体下意识缩成一团,却依旧没有放弃睁眼。
“知道你已经醒了,药石之效未散,别费劲了。”
车架内一道沧桑、疲乏的声音道。
“是你,为什么···”
听到有人说话,蜷缩在车架内的年轻人因为胡须完全将面目遮掩,看不清面容更难以知晓究竟是什么表情,沙哑的声音中传出不解与无尽的怨恨。
“你在恨我。”
声音无悲无喜非常平淡。
“为何不可···”
年轻人用尽全力吼叫道。
“自古婚姻大事,皆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吾为其父,你算什么?”
说话之人不怒而威,车架内的气温骤然降低。
“为人父,既不护其周全,与畜生何异。父母之命,冠冕堂皇,有何颜面尚存于世。”
年轻人丝毫没有被这威势所慑,掩面胡须剧烈抖动,言辞犀利恶毒到极点。
“言辞犀利,呈口舌之利于事何益,她终究还是远嫁和亲。”
威势荡然一失,留下的只有悲痛与落寞。
车架内三人,老者专心驾驶马车,蜷缩在一角的年轻人不再言语,依旧努力翻动眼帘的双眼流出两行清泪,中年汉子满脸悲戚斜靠在车架上身子不再挺拔。
同乘一辆马车的吴管家、靖王、上官陆三人,无人言语,身份各异的三人此刻却因同一人而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
上官陆总算是勉力睁开一条缝隙,艰难挪动身子扭动脖子看向车架前方的靖王沉声问道:“你贵为靖王,掌控神雀军伍大权,位高权重,怎会连自家女儿都难以守护周全。”
对于上官陆质询的口吻,靖王并未生气,斜靠着的身子再次挺直道:“人生在世情不由己,是我愧对漓儿。”
“好一个情不由己,好一个愧对。”上官陆极尽讽刺。
“老夫也不与你呈口舌之争,对于你触犯军纪之事左军监堂已做出判议,罪卒身份前往五羊边军,戍边十五年。”
“戍边五羊,亏你想的出来,五羊已失戍边何意?哼,一群尸位素餐的庸人,误国误民。”上官陆愤世嫉俗斥骂道。
一直端坐着身子,就算是被上官陆怒骂时都没什么变化的靖王却在此刻转身看向角落的上官陆,神色有些复杂,果不其然还是失落担忧,说不清道不明。
“哎,···”靖王的一声叹息,在车架内经久不息。
显然,自上官陆被郭盛自五羊关押解返京送入左军都督府监牢,不足三年的时间,经历太多。
牢狱之灾!
袍泽身死!
心上人北上远嫁!
······
凡此种种,对于上官陆这个将自小缺乏关爱,将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而言,无疑是致命的。
身陷囹圄是为五羊不失、是为同为五羊戍边的袍泽,上官陆并不后悔,就算是再来一次,相信上官陆的选择依旧不会改变,更不会迟疑。
可入狱之后一系列的变故,已经远超他的预期。
五羊关被破,昔日无数袍子或尸骨无存、或了无音讯,对于重情重义的上官陆而言无异于雷霆一击,难以接受,特别是听姜愧与书生所言,五羊关破处处透漏着诡异、事事暴漏出算计,即便身陷牢狱之中,上官陆对那些高高在上的朝中重臣便已经充满怀疑和怨愤。
郭安玉远嫁謌克,和亲以消兵祸,对于上官陆而言,更是天塌地陷,自幼丧母父亲对他不闻不问,对于亲情无比渴望的他将对所有亲情的怀念与期许尽皆寄托在郭安玉的身上,郭安玉的离去,等于是在上官陆最柔软的心防上插上一刀,而且是涂满剧毒的一刀,让他将自己本就敏感脆弱的内心情感世界彻底封闭,更因心灵上的剧烈创伤而引发性情上的变化。
不管是身份地位悬殊还是郭安玉父亲靖王的逼迫,上官陆从来都是信心满满,就算是投身五羊边军,身陷刀剑无数乱箭横飞生死无常的战场也没有丝毫的惧怕与担忧,反而是满心的憧憬与欢喜。
为何,无他,心有所期、自无所畏惧。
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付出,皆值得期待。
人河行船上那抹倩影是他柔弱、脆弱的内心情感世界的一切,毫不夸张的说,除却师父与家人外,那是他内心中最强的堡垒,更是最柔软、最不可触碰的地方,最不可失去的存在。
事实恰恰相反,现在这最不可失去的存在偏偏它就失去了。
对于他人而言,不过是失去一个心仪的姑娘而已,但对上官陆而言,却是天塌地陷,难以承受的痛、难以品尝的苦、难以接受的伤。
郭安玉的远嫁,让自幼内心亲情缺缺的上官陆彻底崩溃,心性大变。
愤世嫉俗,满身暴虐,充满杀意。
······琇書網
当日承恩宫内,昌晟皇对于郡州都指那些将校身死的漠不关心让靖王彻底死心,更因心中猜测而惴惴不安,不管是私邀五位都督过府相叙,还是连夜拜访京城各府,其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朱氏一族,也是为了他胸中那股怨气。
上官陆,自家女儿的心上人,就算是北上远嫁,依旧惦念难以忘怀的年轻人,靖王他自不可能置之不理,在他看来,搭救上官陆出牢,是他能够为女儿做的唯一一件事,为此,他不惜将天音所查一切线索提供都督府,以作交换,换取这个年轻人走出监牢重获自由。
搭救上官陆出牢,在靖王的安排中,可不仅仅是为了宽慰失女的自己,更有其他目的,但眼前的上官陆明显已非几年前他在茶楼所见的那位上官陆,靖王心生忧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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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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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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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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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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