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踏上了剑州,乌龟作为灵使的使命就结束了。它和所有的灵使一样回到龙渊,把汤昭路上的表现一一汇报,给最终成绩作参考,汤昭能毫无争议的成为榜首,龟爷至少是没给他拖后腿的。
龟爷伸着脖子长叹一口气,道:“唉,事发了,龙渊混不下去了。只好找你来了。”
汤昭奇道:“怎么回事?你的身份被察觉了?”
龟爷道:“差不多吧。如今符会多事,还个个都是无头公案,闹得龙渊心烦意乱,便从头盘查各种线索,自弟子至灵使一个個过关。但龟爷是正经的灵使,手续齐全,同族互相遮掩,已经蒙混过关。但不知怎的,昨天突然有人把我提溜出来单审,非说我有问题。”
汤昭笑道:“那算他们找对了,你确实有问题。”
龟爷道:“我有什么问题……就是有也不他们说的那种问题。他们所说的幕后黑手,龟爷可是一点儿不沾,谁能扣这个帽子给我?但查来查去,龟爷是渊底那一支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汤昭道:“然后呢?他们要把你怎么样?”
龟爷道:“本来他们要把我干掉……好在我们鼋龟一族还是有点势力的,龟爷在族里也有朋友帮忙,最后结论是龟爷我想逃离渊底,私自迷晕了一个灵使,行李代桃僵之举,乃是个体行为。结论是开革出族群,永不许回去了。我如今无家可归,只好找伱来了。”
汤昭客官道:“也好算好。没要你的命。要知道不是旧渊塌了,你本来是要把龙渊的黑历史散播出去的,败龙渊的名誉,也算个祸害呢。”
龟爷道:“要不是旧渊塌了,他们也不会查到我这儿啊,龟爷早蒙混过关了。”
汤昭想起一事,道:“既然查到你,也查到我了?”
龟爷和他同行,他也知道龟爷的身份。旧渊的事也是一起经历的。按理说应该有人来查他的。他问心无愧,有人问他,他自然据实以告,但并没有人来问他。今天祁玉衡态度还挺好的,完全没提此事,难道是怀疑已深,反而不肯打草惊蛇?
龟爷道:“当然查到你了,差点儿就把你抓起来了。但你运气好,有人给你作证呗。”
汤昭略一沉吟,道:“是……王飞?”
龟爷道:“啊,原来你自己猜到了。就是那小子,他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龙渊的贵客了,据说说话很管事,我能留一条命,他也说了话的。唉,龟爷倒是有点惭愧,当时还以为他不是好东西来着。”
汤昭道:“原来他也来了吗?不知带了他的援兵没有?”
龟爷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救了我,我是想报恩跟他走的,但想了想,还是和你相处比较愉快。而且听说你们琢玉山庄水塘挺大,住的还比较舒服。”它用小豆眼看着汤昭,看样子还是有点紧张的。
汤昭一笑,爽快道:“咱们相识一场,确实相处愉快。你只求一潭水安家的话,又有何难?跟我走就是了。”
龟爷大喜,道:“果然龟爷没看错人,你和龙渊那帮家伙不一样,不是那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小人。你别以为龟爷要吃闲饭。你想想,龙渊既然顾忌我们,为什么还要放我们在身边?那就是因为我们有用。”
汤昭好奇道:“有什么用?”
龟爷道:“那可太多了。我就说一样,进了水底,就是进了我的王国了。任何情况都尽在掌握,什么宝贝都给你捞出来。”它挤了挤小豆眼,道,“等我进了你家的水塘,有好东西悄悄捞出来给你。”
汤昭笑道:“我怕是水底下没什么好东西。最多只有污泥罢了。”
九皋山的大沼泽里恐怕没什么好东西,最多有白鹤和鱼罢了。还不如他自己的水盆里,还有一个仙女呢。
龟爷再次道:“你可听清了,是什么东西都能捞——你去了剑州的珍宝馆了?那里的龙威、龙鳞、龙吟多不多?”
汤昭道:“确实,那些特产……”他突然反应过来,“都是你们捞出来的?那可都是风质、火质材料,没有实体的。”
龟爷道:“正是!只要浸入水里,龙威那种无形之质我们也能驮出来,不用你们材料分离、扬升、沉降一大堆,我们就是能驮出来。我们一位老祖,甚至在水里驮出天机秘奥。”
汤昭啊了一声,道:“河图洛书?”
龟爷昂然道:“正是。大河中藏有一缕通天玄机,看不见,摸不着,等我们老祖驮出,才能感悟,化为图形。你可知道厉害了?”
汤昭一时难以想象,只有“不明觉厉”四个字。
龟爷得意道:“而且,我们还能从水里驮出失落的记忆和传承。有一位老祖驮出了上古蜃族的记忆,被龙渊拿出改造成了一系列幻梦之符式。才有哪些游梦枕的诞生。不然龙渊一个铸剑的,凭什么玩梦枕玩的那么好?”
汤昭连连惊叹,鼋龟一族不愧是上古灵族,果然有神奇之处。
可是……
水里要是什么都没有呢?也不能凭空变出来吧?
他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把龟爷放到仙女的水里,能不能把仙女驮出来?
开玩笑的,也可能是龟爷自己变成金龟银龟了。
龟爷道:“这蜃道也在我们鼋龟族中间流传。所以我才能摆弄游梦枕。对了,我看见你也有个梦枕,要不要龟爷帮你调整调整,开开后门啥的?”
汤昭一怔,道:“我这就是个图书馆,有什么后门呢?”
龟爷道:“图书馆是吧?莫非是璇玑楼?”
汤昭回忆了一下,龙渊的藏书阁确实叫这个名字。龟爷道:“璇玑楼还没有后门?那里藏得好东西最多了。你等着,我给你看个好东西。”说罢把游梦枕拨来拨去。
汤昭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如果是黑历史我就不看了。龙渊起起伏伏多年,有晴天也有乌云,谁家角落里还没有些历史尘埃呢?我非史官,也就不窥探这些隐私了。”
龟爷嗤道:“本来也没想给你看。虽然龟爷还是讨厌龙渊,但现在他们都和我无关了。当初放他们的黑历史是为了恶心龙渊,其实也是老祖吩咐的。现在老祖不要龟爷了,龟爷一心跟着你,当然就不做那些屁事了。”
它眨了眨小豆眼,道:“不过龟爷倒想起来,你要不要知道一些龙渊历史?知道的话,很容易就猜出要搞龙渊的背后黑手是谁。”
汤昭不以为然道:“要这么说,龙渊的历史龙渊自己不知道么?他们怎么猜不出幕后黑手是谁?”
龟爷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不知道?他们一直都知道啊。”
汤昭咦了一声,龟爷道:“你也太小看龙渊了。他们一直都知道敌人是谁。只是抓不到对方首尾罢了。敌人是怎么侵入的?在外面在里面?外面的人怎么能杀了里面的人?里面的人有谁是勾连外人的奸细?下一个目标是谁?”
汤昭恍然,正如龟爷所说,封山百年,近期的仇怨没有多少,远古结下来的深仇大恨龙渊心里肯定有数,道:“是不是他们逐出去的那伙人?”
龟爷摇头道:“那还不至于。那些人还不足以成事。要是他们,龙渊也不至于这样紧张,进退不得。现在他们一半人在查黑手,一半人在办符会。互相还打架。有人说都已经死了三个人了,要把符会缓办,不然不知对方还要出什么杀招。有人却说要急办,三天并做两天,赶紧办完拉倒。拖久了反而破绽更多。现在还在争执……”
汤昭道:“等等,死了三个?不是铁炉堡两个吗?小光王确定死了?”
乌龟道:“不是啊。昨天晚上一共死了三个人。有两个在船上,是他们自己上船特别显眼。另一个是死在地区的客舍,没闹得人尽皆知。也被钉了纸条。两下里一对,黑手就有了。就是没有策略遏制。符会办成这样,龙渊已经输了大半,但不能不接着办,不办就是彻底认输了。龙渊输不起。现在一直闭关的北辰都出来了,还带来了雪山王的援军,内外封锁,看来是要先把邪魔外道镇住,坚持办会,然后再秉雷霆之威彻查到底,和背后势力不死不休。”
汤昭默然,突然又问道:“那个祭酒真的没问题吗?不是黑手的内线吗?”
乌龟道:“他?他不就是在迷宫城伏击你吗?被你反击,受了伤,还是鞠天璇把他救回来的。要不然他就死在那儿了。”
汤昭哼道:“还真是他?”
乌龟道:“就是他。他现在身边还有一头鳄鱼呢。这就是个养鳄鱼的王八蛋。但是他那时起就受伤了。北辰来了,带了龙渊的秘药,才把他救活了。所以他和你有仇,但和幕后黑手无关。龙渊还用得上他,把这事稀里糊涂按了下去。也不打算给你个说法,你要是忍不了,去质问龙渊,他们多半会给你点封口费。”
汤昭道:“我不会去。要他们的钱,岂不是就打算息事宁人了?”
乌龟就知道他不会去,道:“这件事是龙渊理亏,引狼入室还和稀泥,对不起你。以后你要占他们什么便宜的,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汤昭好笑,心想:我要占他们什么便宜了?叫你这么一说,好像我马上要做什么坏事,要你来给我编造理由一般。
非我负君,是君负我。
是这个意思?
乌龟最后道:“现在他们又把精力放在追查那些武者身上了。他们觉得武者鱼龙混杂,更可能有来路不明的人。现在正在一遍遍的查,到我跑出来之前,还是没什么头绪。要我说,这一条也是废的。越可疑,反而越是障眼法。那黑手那么强,说不定杀招埋在他们鼻子下面,他们也看不见。”
汤昭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拜帖。
光他就收到这么多拜帖,里头天南海北哪儿的人都有,七大势力的弟子恐怕也没少收。再往下的年轻符剑师不是焦点,但多少也能收点,总有人怀着捡漏的心广撒网的。这林林总总加起来,怕不有大几百号?xǐυmь.℃òm
这么多人里,混进几个恶客,很奇怪么?
但龟爷说的也对,武者不能靠近中心区,恐怕不好埋伏真正的黑手吧?
乌龟继续道:“至我走时,龙渊还在乱转呢,更是什么都要吵架。查案的说,武者是祸乱之源,不能放进会场。办会的说不行,没有武者,符会怎么圆满呢?你们符剑师的身价怎么抬上去呢?现在北辰到了,他是个好排场的人,肯定要放武者进来,办的热热闹闹的,却又要保证安全,反正就是为难人呗。”
这话也算话糙理不糙了。符会从来都不止是符剑师的自娱自乐,它也是武林中的盛事,如果没了武者的参与,符会会大大减色的。
乌龟瞄了一眼他手中拜帖,道:“你看,你收了这么多帖子,不也是打算交往一番?这么多人捧你,你还不高兴?还可以收好处,说不定还能收门生呢。”
汤昭摇手道:“别瞎说了,铸剑师才受门生呢。我还差得远。”
是的,铸剑师和剑客,可以是师生关系。一为老师,一为门生。门生持剑侍奉老师左右,老师度其性情、天赋,收集材料,为其铸剑。门生成为剑客之后,虽可以离开,但终生要对铸剑师恭恭敬敬,以弟子礼相待。
剑师两个字,你以为是白叫的么?
那些出名的铸剑师,座下门生如云,一呼百应。且不是人人都有资格成为剑客,很多人侍奉多年,也不过出师得一法器罢了,但这样一个门生之位也是抢破了头。所以铸剑师一人可立一个势力,并非夸张,一个能铸剑的铸剑师,座下几个符剑师亲传弟子,几十个武者门生,更有散人侍奉,比得上一个不俗的江湖宗门了。
当然,一个武者也很少会拜一个符剑师为师,哪怕他潜力不俗。毕竟符剑师不是铸剑师,就像散人不是剑客一样,差了一重身份,而且是如鸿沟一样的身份。拜一个年轻符剑师,若他成了铸剑师自然受益无穷,若不成那可是矮人一辈儿,受人耻笑了,自己也丢了份儿,还可能数浪费十年大好光阴。所以一般武者不会这么激进,除非自己走投无路,或者自信眼力过人,一眼相中了至宝。
所以来符会的武者还是撒网交友的多。
汤昭确实不排斥在符会上交几个武者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他也算个生意人,多几个剑客、散人朋友,将来到别处开分店都更安全些。
但这一切要建立在符会安全进行的基础上。
乌龟收回了抓子,把游梦枕推出,道:“行啦,璇玑楼已经调整完了。你可以上楼看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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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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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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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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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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