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如此,青年依旧逐渐平静下来,狭长的凤眼微微睁大,略长的黑发凌乱的覆盖在头上,裹挟住苍白又惊艳的面孔。
影像可能是记忆,也可能是电影一样的东西,虞幸一开始并不确定。
直到他盯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循环播放的画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时,才从黑色瞳孔中闪过一抹惊色。
那是一株孤零零的红玫瑰。
玫瑰没有被种植在土里或花盆里,根系纠结着一捧坚固的泥土,一双白嫩的手小心翼翼将泥土捧在手心里,而玫瑰的刺就这么插在手指中,没有血液渗出,只在划破的皮肤底下露出了精密的零件。
连续的画面还没有结束,捧上这支玫瑰后,这双手将玫瑰带到了一处幽暗的地方,从此以后,玫瑰不见太阳,只有带着零件的手时不时给玫瑰浇水。
再之后,玫瑰渐渐多了起来。
一整条幽深的甬道都被玫瑰丛覆盖,有人来了,又死在这里,他们的血肉腐烂成养料,渗透到地上,将泥土地染成红色,玫瑰们娇艳欲滴。
下一幅画面,是一条有居住痕迹的华丽古堡长廊。
大火蔓延,熊熊燃烧,穿着长裙的女仆在火中尖叫,而她的影子被火焰映照在了墙面上,却只是一株玫瑰。
带着细边圆框眼镜的男人身影一闪而过,五官精致得像一个人偶,男人引燃火种,像个肇事逃逸的坏家伙,逃离了水晶球的捕捉。
再然后,虞幸看见了他自己。
他半跪下来,以一种堪称虔诚的姿态将丑陋的、厉鬼形态的女人禁锢在怀中,在同伴毁掉最开始那束玫瑰时,眼看着女人身上燃着火焰,挣扎着,却最终无力挣脱他的双臂。
【在燃烧的熊熊火焰里,周围玫瑰遍布,热烈而糜烂,长相好看得仿佛神赐般的青年将丑陋的厉鬼拥入怀中,厉鬼身上的火有一部分被压灭了,就像在怜悯,又像在救赎。】
水晶球这似乎一闪而过这段文字,快的仿佛只是虞幸的错觉。
好像是错觉吧?
虞幸死死盯着这个画面,只有他知道,不是怜悯,不是救赎,而是深沉又坚定的杀——他必须杀了爱丽丝。
爱丽丝乐园,古堡暗道。
毁掉玫瑰花的是曾莱,一个赌徒,也是一个在那时十分可靠的队友。
古堡一共着过两次火,围绕在他身边的火焰是他点燃的,而烧死了玫瑰女仆的那场火他不曾亲眼见到。
但老管家和他说了,那场火是一个叫“沉”的人放的,没错,喻封沉。
这个水晶球不是记忆,也不是电影,而似乎是巫师教派的任务记录。
虞幸呼吸急促几分,哪怕水晶球上又开始播放与他无关的景象,他也一眨不眨地看着。
五分钟……
八分钟。
第八分钟时,虞幸看见水晶球上出现了安吉尔家的别墅。
别墅外的花园里,黑色和白色的花朵交相辉映,谁也不知道年轻男孩的尸骨就被埋在这些美丽花朵的根茎之下。
而他的姐姐,却在披着男孩的巫师的蛊惑下,将一个又一个来到别墅做客的人做成了人偶,人偶们在阁楼上排排坐,小小身躯里禁锢着人们的灵魂。
十三分钟。
第十三分钟时,虞幸看见了喻封沉。
彼时好像是一场宴会,许许多多他不认识的人坐在同一个大厅的圆桌旁,他看见一个长相明艳的女人对喻封沉说……
没错,是看见的。
在看见这样的画面的同时,那个画面里存在的声音就好像自然而然的出现在了他耳边。
那打扮的颇有异域风情的女人对喻封沉笑着:“永远不要和女巫站在相同的立场上。”
而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远处的一张桌子上,爬满了虫豸的菜肴里,悄无声息的混进了一颗种子。
一个女人坐在位子上,她的背后,红衣服的女鬼将双手搭在女人肩膀处,嘴角勾勒着游刃有余的笑容。
谷麀</span>好像有人正在喊这个女人。
他们叫她……双生花。
……
这是喻封沉曾经经历过的事吗?
虞幸垂眸,半晌冷笑了一声。
果然没错,喻封沉的体质同样和鬼沉树有关,也因此早早地被巫师教派注意上。
这是他早就想到的事情,所以他曾一度希望喻封沉也能来到地下之城,和他一起搞事情。
只是……
看了水晶球里的景象汇总后,他发现巫师教派每一次外出任务,都离不开花。
有些任务以花为源头。
有些任务中,花只承担了毫不显眼的角色,可却一定有。
为什么是花呢?只因为鬼沉树是植物,所以微小又同样需要种子的花,就成了鬼沉树在地面上的代名词了吗?
花……
虞幸对这个字并不陌生,一个可能曾经出现过,但被他主观意识的排除掉的猜测,重新活跃起来。
水晶球里的画面还没有结束,巫师教派存在的时间太长,或者说由于鬼沉树对于时间和空间的影响,在相同时间里,巫师教派能做出更多事情。
这一次,虞幸看见了民国时期的小洋房。
他的面色突然阴冷下来,丝丝寒意顺着他周身蔓延开。
身姿卓越的伶人从戏班子里被请到洋房中……wWW.ΧìǔΜЬ.CǒΜ
真的是曾经那场噩梦。
虞幸的一只手猛然攥紧,指甲嵌入掌心,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这个任务的记录,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吧。
但伶人是巫师教派的人?
开什么玩笑,伶人和巫师一点都不像,而且伶人不喜欢花——从他初次认识伶人的时候就不喜欢。
他盯着水晶球,本以为里面的画面会跟他的记忆里一样,将他的遭遇呈现出来。
但却出现了一条分叉。
这场任务记录的主体,不是他,而是另外两个人。
半夜,伶人倚靠在虞父为他安排的房间的飘窗上,平静的神色望向窗外,这间窗户视野开阔,能看见临近的回廊。
回廊中,小少爷虞幸就坐在那里,对着一个画架,似乎在找灵感。
伶人的眼神很温和,凝视着小少爷的身影,不知不觉间,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可就在这时,他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影。
“你的表情真有意思,他对你很特别吗?”带着笑意的声音飘进了伶人耳膜。
听到声音的瞬间,伶人的微笑被抹平,他静默地看向角落里的阴影,再开口时,语气里透着当时的小少爷完全不曾听过的冰寒。
“花宿白,你想干什么?”
……
昏暗的联排别墅里,看见这一幕的虞幸缓缓地、缓缓地勾起嘴角,那双眼睛里透出些微令人害怕的神色。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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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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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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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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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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