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后,他从脚边提起两个沙袋,挂在了头顶上方的一个钩子上,屋子里突然亮了起来,同时传出微弱的机械转动声。
门边的墙上挂着一个装置,碗口大小的圆盘状,圆盘中心有个米粒大小的LED灯泡,下面伸出一个带着挂钩的钢丝细绳,两个承重的沙袋挂上去,把钢丝绳缓缓拉出,小灯泡就亮了。
这个装置的原理并不复杂,就是利用重物缓缓下坠的势能带动一个微型电机。小灯泡的输出功率还不到一瓦,但已经可以照亮很多东西了。
华真行以神识扫过,藏在窗帘后面的小手枪果然不见了,他叹了口气道:“杨总,您老出来吧!总是这样玩这样的把戏,就没听说狼来了的典故吗?”
杨特红从柜子后面走了出来,眯着眼睛道:“我藏得挺好啊,你不应该这么快就发现的。”
华真行已然明白,以杨老头的修为,假如真想躲,他的确发现不了。以前那些捉迷藏游戏,其实都是杨老头故意让他察觉到某些不对劲的地方,从而做各种反应测试。
华真行笑道:“我是猜到的!”
杨特红摇了摇头:“你这样可不好,要脚踏实地,不能投机取巧,须知这世上比你聪明的人有的是。警惕应该是一种习惯,只要你养成了习惯,每次遇到状况就能做出正确的反应,懂了吗?”
华真行也不顶嘴,点头道:“多谢您老的教诲,我已经懂了。”
杨老头走到桌边,把椅子转了过来面对华真行座下,翘着二郎腿道:“懂了就好,但你好像还不是真懂,在这种情况下,使诈不是一种好选择。
假如有人躲起来想埋伏你,他以为你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你已经发现了他,信息不对称的优势就会逆转……我老人家大半夜不睡觉,辛辛苦苦给你上课呢!你盯着那个灯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
杨老头正在教孩子呢,却发现这孩子有点走神,立刻不满地喝问。华真行却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虚伪的仁慈!”
杨老头一瞪眼:“你说谁呢?”
华真行:“我说这个黑荒光明灯!”
墙上挂的东西,正式的官方名称叫黑荒光明灯,很直白寓意就是为黑荒大陆带来光明。它是一个著名的慈善援助项目,在很多宣传纪录片中都有提及。
这个项目由米国一个大型的慈善基金会发起,通过联合国救援组织展开。黑荒大陆有很多地方尚未通电,这个东西可以在夜间照明,看着十分神奇。
可是有了梦境中那三年的经历,华真行再看见它,心中却充满了荒诞感。这玩意能干什么?还没有一支小手电好用呢!费而不惠,名不符实。
黑荒光明灯用的是手机那种LED小灯泡,尽管功率很小但亮度尚可,在面积不大的范围内可以让人看见周围的东西。
但是作为阅读灯,它却是不合格的,需要离得很近才能看清楚书本上的字,而且很费眼睛。作为照明灯的话,照明范围又太小,而且无法移动。
两个沙袋,每个重十五公斤,挂在两米高的地方缓缓坠下来,恐怕只有成年人才能办到,而且持续照明时间只有十分钟,十分钟后还得重新把沙袋挂到高处。
指望这东西给黑荒大陆带来光明,那黑荒大陆恐怕真没有见到光明的希望了。
这种无源照明灯其实是在东国订的货,沙袋是用户自己另配的,出厂价是东国币八十元,大批量订单价后来被压到六十元,东国那边的厂家也很内卷。
它们出场后贴上慈善基金会以及联合国救援组织的标志,在该慈善基金的项目列支中是每个两百米金,号称已向几里国各邦区捐助投放了五十万个。
几里国总人口是一千多万,假如真投放了五十万个,那就是每二十几个人便有一个,根据华真行所了解的实际情况,这东西肯定没那么多,但账面上就是这个数字。
每个两百米金,五十万个正好一亿米金,做账倒也省事,光明没有见着,但经手人的利益是实实在在的。更何况黑荒大陆上远不止几里国这么一个国家,该项目确实是一笔好生意。
手电是要用电池或者充电的,而黑荒光明灯是无源设备,为什么说它还不如一支小手电好用?因为它照明时不方便移动,而且也很容易损坏。
低廉的采购价格,相对精密的复杂结构,注定容易出故障。其传动结构需要定期润滑,而且使用时一旦重物过载,就会损坏传动装置或烧毁电机。
当地人根本就不会维护,更别提拆开维修了,这东西到手后用不了多长时间就会坏掉。
哪怕不按两百米金计算,就按六十或者八十东国币的采购价,也足够买一只小手电加很多节电池了,其实用价值和使用时间都远远超过这玩意。
在华真行的梦境中,欢想实业接手了差点黄掉的重油发电厂项目,十万千瓦的重油发电机组包括安装调试,报价才一亿多米金,后来又因发展需要增购了一台机组,这才保证了非索港包括农垦区的民用以及生产供电。
两台各十万千瓦的重油发电机组,只能保证当时非索港的用电需求,要想满足将来的经济与工业发展需要,还得等到洛福根水电站并网发电之后。
仅有发电机组是远远不够的,还要一整套的输变电系统,以及最后的入户终端。现代社会所谓的光明,远不止点个亮那么简单,原始人也会用火啊!
当地产棕榈油,哪怕搞盏古代的菜油灯,一个小碟子加一根灯芯而已,也比所谓的黑荒光明灯实用多了。
经历了那个漫长的梦境,再回到现实中看到黑荒光明灯,华真行不禁有种难言的荒谬感,忍不住来了那么一句。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杨特红居然听懂了,似笑非笑道:“你觉得这灯不好,是虚伪的仁慈,那就自己去弄更好的。”
华真行:“我当然会那么做,已经那么做了,也正准备那么做。其实我真傻,干嘛要在房间里挂这个?杂货铺里明明有小手电的。”ωωω.χΙυΜЬ.Cǒm
杨老头:“那不是你自己用坏的零件修好拼装的吗?知道自己傻,说明还有得救!就别跟我扯什么灯了,老实交代,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来,还鬼鬼祟祟跟小偷似的!”
从一场大梦中醒来,现实中的情景似乎跟梦中完全一样,但又有微妙的不同,比如华真行刚才和杨老头的这番谈话。这毕竟不是梦,华真行也没有必要按梦中的剧本,去完全重现梦中的场景。
华真行:“我出门前跟您打过招呼,昨天晚上和大个子黑夏尔去了欢乐酒吧。”此时他终于完全回到了现实。
杨老头又问道:“你没跟他们学着嚼恰草、抽叶子吧?”
华真行:“当然没有!我可不沾那些东西,就是喝酒来着。其实我没到半夜就回来了,并没有喝多少,但是快到家的时候不知怎么就醉倒了,靠墙根睡了一觉。”
杨特红:“你的心可真够大的,以后就记住教训!没丢什么吧,童贞还在吗?”
华真行:“还好什么都没丢,都还在!就是做了个梦,好奇怪的梦,准确的说是两段梦境。第一段梦境,是梦到了五百年后的世界。
第二段梦境更夸张,梦到了从现在开始的未来三年,包括您老人家刚才躲在柜子后面……”
华真行完全醒了,并没有丝毫酒意,面对杨老头也没有丝毫隐瞒,开始讲述起自己的梦境。梦中发生的事太多,时间也过于漫长,他只能挑选要点简略介绍。
……
杂货铺的二楼,走上楼梯口有个小客厅,其朝南的窗户就对着后院。三位老人家正坐在窗前,他们几乎没有发出动静,就连交流也使用神念。
视线透过窗户,院中的荔枝树下撑了一把大伞,石桌上铺着垫子,而华真行正在石桌上端坐。
杨特红:“你们说小华会有什么经历?”
柯孟朝:“这取决于他想经历什么。”
杨特红:“该不会一直跑到五百年后去了吧,在打造他梦中的欢想国。假如是那样,又不知投机取巧,寿元不够啊!”
墨尚同:“这不是寿元的问题,而是法力的问题,他的法力可不够运转五百年妄境,一旦神气耗尽就会出来的。我们只要看他出来的状态,就知道他是否已能明晰妄境。”
柯孟朝又叹了一口气:“明晰妄境,便能自如出入妄境,其实这才是最难堪破的。妄境中啥都有,人们很难做出最终的抉择,他人再多的指点,也不过是话头禅。”
杨特红:“快看,小华出定了!”
只见院中的华真行长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睛,先是抬头仰望着天空,视线仿佛穿过了伞面与荔枝树的树冠,然后从桌子上下来了,还将坐垫叠好拎在手上,不紧不慢地走进了厨房。
杨老头以神念传递的话语,明显带着急切与担忧的情绪:“你们看出什么了吗?”
墨尚同:“大致三年,我只能看出一个大概,你们呢?”
所谓三年,是指华真行在定境中差不多经历了三年时间,或者说消耗了三年寿元。人的寿元是由多种因素决定的,很难做出准确的判断,墨尚同的意思是,感其生机,华真行好像长大了三岁。
其实从华真行在后院入座,到此刻起身,总共也就十几分钟,假如将入境前后的时间掐头去尾,他真正入定的时间应该很短暂,甚至只在弹指之间。
可自从他离座而起,其生机律动就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变化,也只有三位老人家这样的高明眼界才能看出一个大概。
柯孟朝:“我能看出来,他的神气法力尚未耗尽,但消耗也不小,至于其他的,还真不好判断。”
杨老头:“这些还用你们看?我一眼就知道了!神气法力尚未耗尽,说明他是主动明辨了妄境,自己出来的,并没有沉迷其中,这是好事啊!”
柯孟朝:“用三年才明辨妄境吗?太夸张了!这未必是好事,暂时出离妄境回到现实,很多人因为反差太大,回头反而会更容易沉迷于妄境。”
墨尚同:“倒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据我所见,有不少人就喜欢这么来回穿着玩。”
杨特红:“他进厨房了……他在吃东西……行功运化灵药呢,看来是想补充消耗。假如转身又入妄了,那就有点麻烦了……你们说他会不会已经破妄大成?”
柯孟朝皱眉道:“没看出来别的啊,跟没事人一样,连坐垫都叠得好好的,说明短时间内不打算再入定了。”
修士是否突破大成修为,假如不施展相应的神通手段,是看不出来的。司马值突破大成修为后到杂货铺拜年,却带着神光外显的迹象,只是刻意在炫耀或告知。
但这也说明,在刚刚突破大成修为后,短时间内还是能看出痕迹来的,因为面对身心境界的全新变化,毕竟没有经验、尚不能完全适应。
此刻在华真行身上,三位老人家却看不到这种迹象,所以无法做出判断,只能说他已经破妄大成的可能性很小。
华真行进厨房吃东西去了,就是过年准备的水果和点心,白玉蹄与百涎谷爆米花。这两样东西不仅可以用来炼制五气丹,本身也是补益神气的灵药,服用时须用特殊的方式运化其灵效。
华真行这一“吃”,就用了一个多小时,比他刚才入定修行的时间都长多了。
“小华上楼了,我们先闪屋里,再看看情况。”
华真行终于吃完了水果和点心,拎着坐垫上了二楼。二楼共有四个房间,其中有两间分别是华真行的卧室和工作间,而北面临街的大屋则是杨特红的书房。
三个老头身形一闪全进了书房,连门都没开,是直接穿墙而入。
华真行从书房门外经过,走向自己的工作间,突然说了一句:“三位师尊都在屋呢,我歇一会儿就去给你们做午饭。”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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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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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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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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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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