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大师伶人味儿十足的“真乖”二字,赵一酒下意识拔出短剑,斜跨一步,绑着布条的眼睛准确无误对准了大师的方向。
众人皆露出戒备神色,只有虞幸用一种更加温和的笑容对大师笑了回去。
他抬手把赵一酒往后一挡,顺势也将祀和方片护在了后面,对大师道:“大师处心积虑,就为了把方府变成一座鬼宅?”
“当然不,方府只是我的计划之一而已。”大师一挥手,倒在地上的老爷就像没有重量似的,被一只无形的手扔到了一个空缺的活祭位上,周围血纹瞬间像蛇一样纷纷爬上老爷的身体,将老爷包裹成了梁妈妈和赵儒儒那样的血人。
他往里走了一步,面具下的眼睛冰冷凶性:“小靳,背叛了我,现在的结果是你最好的归宿,起码,还能留个全尸,不是么?”
“大师,做人应该真诚一点。”虞幸笑道,“我不背叛你,你也不会放过我的,你看看夫人都变成什么样了?没把夫人抓过来填血阵,纯粹是因为夫人和方少爷的亲情达不到你的要求。”
大师手上汇聚起一层黑色的雾气,和方少爷刘雪尸体上的怨气非常像,他轻叹:“你知道的还挺多,看来在我没找到你的日子里,你确实查到了很多不该知道的东西。”
“或许……是小玲和小风暗中给你传递消息吧?”
被点名的祀和赵一酒——小风是赵一酒扮演的角色的称呼,两人皆没搭话,显然,大师虽然强,但是还没有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外来者,只觉得他们在暗中计划。
“你猜对了,那又怎么样呢?”虞幸不是有意在这儿站着和大师唠家常,他只是想用肉眼观察一下大师到底拥有什么能力。
大师是活人无疑,却可以引魂,画阵,还制造出那种黑棺,他很有可能是某种难以理解的存在,在不清楚底细的时候,最好还是不要直接打起来。
虞幸觉得,一旦真的战斗起来,不是伶人扮演的大师会被他们围殴,可血阵摆在这,大师发起狠来把阵毁了,方府说不定就能恢复正常,这应该是正确剧情走向,可赵儒儒会因此而死。
不能草率,得先跑。
“怎么办?”祀站在四人最后,好像不太敢接受大师打量的视线,她意识中小梦的习惯正在告诉她,惹了面前这个狠毒又狡猾的人,她一定活不下去。
“没关系,其实我觉得第三阶段经历过拜堂之后应该就没什么了,再来一场追逐战恐怕也太过分了点,大师背后搞事情厉害,正面其实不太强。”方片和祀小声咬耳朵,其实方片身上很多地方都有伤,是在红绸阵中被大师的刀刺的。
但凡大师有幸那种身手,或者第二阶段中伶人的二分之一强,他们早在红绸阵里被刺成筛子了。
所以他猜,最后时刻的难度应该在于拯救同伴,而并非一味的逃亡。
想到这里,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前院宴席上他和洛良的队友碰到过,悄悄传递了一点消息,好像洛良当时抽奖励,选择了一个名为【红护符】的道具。
一路挖剧情到现在,他都没看见别的和红有关的东西,只有这血阵……
难道红护符应该用在这里?
大师见几人并没有他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反而失去了平日里对他的小心翼翼,不由得有些感兴趣,手上的黑雾像是有生命一般朝虞幸袭来。
虞幸身上没能用的祭品,徒手对付不了这种无实体事物,他低喊道:“酒哥!”
赵一酒微不可察一点头,手中的止杀势如破竹往黑雾斩去,止杀周围的诡异气场将黑雾打散,虽然雾气在重聚,但速度很慢。
虞幸趁机冲向大师,在大师有些愕然的目光中,一个膝踢踢中大师的肚子,将对方顶飞出去。
门被空了出来,虞幸回头招呼后面三人:“先跑!”
赵一酒第一个跟了上来,祀深深看了赵儒儒一眼,跟着方片追出去。
几人飞速跑出第五进院子,方片边跑边道:”我刚才想到,洛良身上有红护符,会不会是用来保护被血阵困住的人的?“
虞幸眼神一凝,红护符?
长桌时间抽到的道具都很重要,红护符是和交杯酒一个等级的东西,当初和后者一起出现在虞幸这组的可选道具里。交杯酒用来破局,红护符用来救人,这么一想完全说得通!
想了想,虞幸步子拐了个弯往花园的方向去:“大师肯定追我,我们分开跑。酒哥!”
“说。”赵一酒蒙着眼睛健步如飞,大师就在后面追着,祀和方片没料到虞幸突然转向,直接被动分开,只有赵一酒堪堪转过了腿,继续跟着一起狂奔。
不知道他到底是习惯了黑暗的环境,还是能用另一种方式“看”到周围,反正虞幸就有一种错觉,好像他跟平常没遮视线的时候一样灵敏。
后面,大师吃了个闷亏,感受着内脏的震动,他擦拭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血,看着四人背影,追了上去。
他原本只知道小靳很聪明,也很狡猾,没想到对方身手就像练过的一样。
“有点不对……”大师阴霾地念叨一句,从腰间抽出了他的长刀,只盯着虞幸的身影,果然是追虞幸去了。
花园空无一人,所有的花草都笼罩在单调的惨白中,看起来都跟假的似的。
“大师应该不知道赵儒儒是我的同伴,他刚才来的时候,只有祀抱着她,但小梦小玲本来就是好友,不舍很正常。”
虞幸一边跑着,这么长的一句话让他呼吸紊乱起来,他对十分冷静的赵一酒道:“所以他一定会担忧我们直接逃离方府,即便他意识到我们的表现有些不对劲,也来不及推算什么,只能抓紧时间在我离开之前逮到我。”
赵一酒暗暗奇怪虞幸的声音听起来怎么不虚弱了,要知道他基本上可以确认,虞幸的贫血之类是真的。
一边分神,他一边挤出两个字回应:“所以?”
“所以,你带着指甲片,先和祀他们一块儿,去找洛良,问清楚洛良的红护符是什么作用。如果真的能救赵儒儒,就用指甲片的保护和他交换,我负责吸引大师注意力。”虞幸张了张嘴,开始调整呼吸,不然他还真跑不了太久,“走!”
最后一个字落下,赵一酒余光瞥见后面虽然闲庭信步,但就是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大师,“嗯”了一声跑走了。
没有红指甲在身边,虞幸会继续变白的进程,但赵一酒清楚自己的情况,没办法逞能。
他只能尽快做到虞幸吩咐的事情,然后来接虞幸。
所有人都消失在周围,虞幸跑到假山处停了下来。
大师黑袍猎猎,在阴风中衣袂翻飞,手中长刀上还残留着几丝血迹,他歪了歪头,黑雾再次往虞幸卷去。m.χIùmЬ.CǒM
看来是不打算说废话,直接制住人了。
虞幸冷笑一声,不闪不避,从怀中掏出一块冰凉白玉。
黑雾一静。
“你是不是忘了,玉还在我这?”他十分嚣张,将圆玉在手里晃了晃,“这东西,是刘雪和方少爷灵魂必须经过的媒介吧?我失踪了你一直在找我,不仅仅是因为我是刘雪的爱情,更因为,这东西在我手里,你不能没有它,不是么?”
“要是你想用那种雾伤害我,我就把它砸了。”
有一说一,这白玉虞幸砸了两回了,砸起来手感十分不错,多一次他也不介意。
大师眼中晦暗不明,嘴角勾了勾:“你怎么知道它有什么用?……你,到底是谁?”
“这会儿还觉得主动权在你这儿吗?”虞幸佯装举高白玉就要砸下去,大师冷眼看着,直到白玉几乎脱手,他才急声道:“等等!”
虞幸得瑟握住玉,威胁道:“不想玉出什么事的话就——”
黑雾突然朝他涌去,比前两次还凶,虞幸话没说完,就被黑雾包裹住,顿时,一种极致的阴冷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其中夹杂着怨念、悲伤,还有更多的恶毒和恶意,一些恶意几乎凝成了实质,在虞幸耳边窃窃私语。
“痛苦吗?”
“撑着干什么呢?你所追求的复仇,真的有意义吗?”
“现在付出的所有真心都是毒药,过不了多少年,你熟悉的人都会一个个死去,只剩下你一个人……”
“这就是你要的吗,永生永世的孤独……?”
“死掉就好了呀……死掉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了呀,你知道怎么样才能死不是么?去做呀!”
它们超越了大师本身的想法,仿佛寄生虫一般吸附在虞幸的灵魂中,窥探着他的思想,然后化为攻心之语,意图攻破虞幸心防。
他对这东西并不陌生,大师并不能解读黑雾吸收到的东西,他只是这种黑雾的操纵者,不是创造者,或者说,黑雾源自与每个人的内心,除了被黑雾包裹的人,没有别人能听到这种私语。
虞幸本来没有什么反应,毕竟这些自我怀疑早在这么多年之中出现过无数遍了,大师也不能借此发现他外来者的身份,根本没有威胁。
可最后一句,仍然让他瞳孔一缩。
他确实知道怎么才能死,却因为他自己也搞不清的原因,自欺欺人说怎么也死不了,然后在人间拖着,四处游荡。
这是埋藏在他心底的秘密。
居然因为自身许多东西被【囚笼】压制,不小心被黑雾挖掘出来了,这一下有些出乎虞幸的预料。
黑雾欣喜地钻进他脑中。
有一瞬间,虞幸陷入了迷茫,就好像他真的只是一个胆小的人,什么复仇,只是他不想离开人间的借口罢了,所有的虚伪都从最深处被挖出来,血淋淋地剖开送到他眼前。
虞幸缓缓蹲下去,眉头皱起,呼吸逐渐困难起来。
大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他的黑雾能让人直面内心的不堪,总会在最短时间内摧毁人的意志,刘雪、方少爷、他都是这样得手的。
大师从容地走过去,从虞幸手里拿过了那块白玉,然后居高临下望着虞幸茫然的脸,准备把他提着送到耳房去。
他承认小靳有几分本事,原本他以为小靳是在认识刘雪之后才开始背叛他的,可见到他自己身边的小风、夫人身边的小梦,都和小靳混在一起,他就知道,这个反抗的组织很早就已经结成了。
说不定连当初小靳偷东西,都是反过来吸引他注意力的计策。
小靳很聪明,比他预想的还要聪明。
大师的手已经扯住虞幸的衣襟,刚要将人拉起来,虞幸无神的眼睛中突然焕发出一种神采。
下一瞬,虞幸双腿发力,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速度扑向了大师,肘击凶狠,将大师击退,然后另一只手上握着一块棱角分明的硕大石块向大师脸上砸去。
大师勉强抬手一挡,反应过来,一刀削下,但是虞幸反应比他快得多,侧身,飞速的二段踢,第一脚让刀改变了方向,第二脚踢在大师胸口。
一声闷响,虞幸咧嘴笑出声,手里上下掂着从假山下边儿顺手摸的石块:“你的黑雾很有想法,但是,它是不是把我当成什么绝世大好人了?”
他要真是个大好人,还真会被那种直面虚伪、自我怀疑的愧疚和痛苦唬住。
关键他不是啊。
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虚伪起来连自己都骗的戏码,他又不止做过一次两次。
他早知道自己内心深处在畏惧某种东西,现在把畏惧放到他面前,又有什么用?
人,他就要杀。
仇,他就要报。
至于他什么时候死,谁也管不了!
大师压根儿不知道虞幸在黑雾里听到了什么,自然回答不了虞幸的问题,但是虞幸语气中的轻蔑还是很好的传达了出来。
“大师,你看看你。”虞幸低头,看着被他踹倒在地的黑袍大师,眼底揶揄一闪而过,“都这样了,面具还没掉诶,这反倒让我特别好奇了,你到底长什么样?”
黑雾暴动着,一股又一股冰冷寒意渗透虞幸的身体,他愣是撑着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没忘记自己的任务是拖延时间给赵一酒他们找人救人,坚持不懈口花花:“要不这样,你把面具摘了,要是比夫人好看,我就乖乖躺到那个血阵里,命白送你,怎么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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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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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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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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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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