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多年的老邻居,丧葬街的店主们对刘丙先和刘雪都算是知根知底,他们很喜欢那个乖巧的女孩儿,也一向因为心疼命苦的她,对她多有照顾。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刘丙先竟然恶劣到这个程度,真的开始不干人事。
店主们一开始有想过举报,但是很快被他人提醒,方府太有钱了,连人命说不定都能压下来,真出了头,还会被方府记住,以后的日子可难熬了。
于是……
这件事,就成了提起来人人唾弃,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的事情。
刘雪的绝望,仿佛只存在与街头巷尾的闲谈中,最终成了谈资。
不知不觉间,好像有很多个晨曦与日落交替,谁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好像只是一个晃神,事情就已然发生。
刘雪知道梁妈妈“失踪”的消息,也在被禁锢在方府的这段时间里,搞明白了她存在的意义。
刘雪想,小靳被骗了,大师根本不是看上了她,而是看上了她的生辰,还有冥冥中那一种,和鬼怪的联系。
她做出来的纸人,是全城最好的纸人,天生如此。
她一直没有找到小靳,恐怕和她的母亲一样,都被大师害死了。
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刘雪跑出了方府,在邻居们惊讶的神色中赊了一把裁纸刀,接着就被管家带人捉了回去。xǐυmь.℃òm
夫人很沉默,已经鲜少走出房间,方府失踪了几个人,却被管家很好的搪塞过去,大多数人还是和以前一样,各司其职,甚至这么多天来都没有意识到府中多了一个被关着的女孩子。
刘雪在反抗的途中,躲藏到管家的衣柜里,完成了自杀。
她以为,她死了,大师就没办法再去做坏事,大师的计划被打乱,她也算是为母亲还有小靳报了仇……
但是噩梦还没有结束。
她再次睁眼的时候,红影绰绰。
唢呐震天,她看见自己端坐在椅子上,一身红妆,盖着盖头,双手搭在腹前,就像还活着一般。
嫁衣刺绣精美,她一辈子都没穿过这么好看的衣服,甚至方府的下人穿得都比她好,她本可以用梁妈妈给她的钱买很多漂亮衣服,可这些钱都被刘丙先拿走,化作了赌桌上的灰烟。
她悄悄掀开盖头,看见自己的脸,红唇如血,面色如纸。
特别好看,就是有点不像活人,过于浓烈了。
这么想着,刘雪掀盖头的手徒然顿住,她想起来了。
她确实,不是活人。
眼前的她,是一具尸体。
唢呐声这才传入她的耳膜,刘雪瞪大眼睛,收回双手,低头看着自己半透明的灰白皮肤,意识到一件事——哪怕他死了,大师都没有放过她,而是让她的尸体完成婚礼,并且,招来了她的灵魂。
外堂人影绰绰,红烛摇晃,由于这场婚礼的性质,方府没有邀请别人,只让自己家的人,以及刘丙先这个“亲家”参加了酒席。
时间,到这里,重新运转。
……
院落中。
“恭喜少爷啊!”阿虎等下人坐在铺着红布的桌子边,一部分人脸上笑意吟吟,一部分人脸上有着刚知道一些事实的茫然与惶恐。
“这……少爷不是已经死了吗?和、和少爷结婚的那位是?”
有人看着满桌佳肴茫然问了一句,结果被坐在隔壁桌的管家痛骂了一声。
“你管得着吗?以后就叫少奶奶!”管家瞪他一眼,“吃席还堵不住你的嘴!”
那人更惶恐了,这怎么凭空还出现一个少奶奶?
以后,他扫地的时候……身边随时有可能飘着一位他看不见的少奶奶??
不怪他胡思乱想,事实上,很多人的疑惑和他是一样的。
再没有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样的婚事有违定理,更何况方府的下人多多少少都接受过一些基础的教育,即使张罗这种事的是主人家,他们背地里也早就议论了好几遍,不知道在生意场上精明能干的方老爷怎么会听信大师的建议,办这种有损阴德的事。
推演者们,就是在各处的议论声中,回过了神。
虞幸低头看了看,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屋子的屋顶,由于天阴,光线不好,底下吃席的众人没谁看得见他,他暂时是安全的。
对他来说,他刚看完刘雪被带回方府的场面,什么都还没做,思维就像做了一个跃迁活动似的,一些似是而非的记忆涌入脑海,让他对时间的发展有了一个大致概念,再之后,就是趴在屋顶的画面了。
“啧,菜还挺香的。”虞幸闻了闻,搭着胳膊笑起来,“谁知道,这么香的菜,是在庆祝这种恶心的事?”
“我饿了。”
突然,熟悉的阴冷语调在虞幸身后响起,虞幸的身体先是一绷,随后失笑,“你怎么也在?作为有正当身份的大师手下,你不应该在吃席的那部分人当中吗?怎么跟我这个在逃人员呆在一块儿?”
赵一酒沉默了一下,默默往前爬了爬,来到虞幸侧边,探出一颗头和虞幸一起观察下方的院子。
“不过时间跳跃之前我们站在一起,跳跃之后直接分到一个地方也还算合理。”虞幸自问自答,向后一瞥,果然看见方片也趴在后边儿,正打算悄悄下去。
赵一酒没搭理虞幸,他下巴搭在胳膊上,盯着下面的食物:“我饿了。”
“那你下去吃啊,你可是正当身份,不蹭这一顿可惜了~诺,看到那里的空位了吗?就那大师手底下那个十五六岁妹子旁边,说不定就是你的座位呢?可能在他们心里,你不见了的原因是上厕所之类的。”
虞幸随口回应,自己却动也不动,扫视着院子里的景象,小声喃喃:“大师夫人都不在,反倒是老爷和管家在院子里主持宴席,老爷子神色忧虑,明显在担心什么事,我猜,今天就是大师答应他让他儿子复活的日子。”
“婚事特殊,人前红事,人后白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赵一酒冷冷开口,“大师不允许老爷参与幕后的事情,老爷只能做好表面工作,让府中人给他儿子的复活增加点喜庆。”
“哇偶~”虞幸惊叹一声,“你说了好长一句话!”
赵一酒:“……”
他后退着远离虞幸:“我下去了,你一个人慢慢看吧。”
虞幸:“……我也挺想下去吃点东西的。”
可惜,赵一酒已经翻下了地,不一会儿就出现在院落中,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听不见虞幸哀怨的声音了。
方片同样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除了他们两个,还有两个人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从别的地方走进来,一个是阿桂,另一个则是跟随老爷外出经商的下人之一。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彼此心里都对对方的身份有了一个数。
虞幸在屋顶更是把一切都看得真真切切的,他想了一下,要是仍然是7/7的人数,那除了被关在耳房里的赵儒儒,还有一个人不在。
那人会在哪里呢?
要么和他一样,属于在逃失踪人口,只能躲在暗处,要么……就是此刻正在婚礼的真正场合,也就是,大师和夫人所在的地方,围观那场白事婚礼的进行。
“这样的角色只可能出现在夫人身边……因为大师的手下全部都在院子里,知情的不知情的都在吃席,而夫人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全部都在这里。”虞幸眯着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漏谁,随后一个翻身,从房子的后方翻了下去。
“原来是小梦……”他回忆起之前和小梦的接触,对那位许家的推演者有了一个直观的认识——演技真不错。
他也是好好看过资料的人,知道方片那个队里有个祀,能力很特殊。
但是资料都是赵儒儒收集的,他只看到了纸面上的东西,即使听说了祀的特点,也不如亲眼看着感触深。
祀这个情况,如果放在纯扮演类推演里,简直是作弊器一样的存在嘛……
虞幸思考了一下,觉得祀的能力十分好用,就比他自己的差一点点。
哎,看来有机会要私下里和祀交流一下感情了……但是他怎么记得,在风故兰庭的时候,祀好像……是个男人呢?
虽然没接触过,但是他好像有点印象啊,真的是个男人吧?
男人扮演小梦,还能扮演得这么好,真是太辛苦了。
虞幸一边感叹,一边在面上露出了一种,十分微妙的神色。
他嘴角带笑,离开了热热闹闹的宴席场所。
婚礼宴席是在第二进院子里办的,这里空间最大,能放得下所有桌子,而他能猜得到,最重要的情节,正在最熟悉的第五进院子里发生。
趁着府里的人集中在一块儿,虞幸轻易地从院子外的花园里穿到了第四进院子,然后,看见了满满当当的红色绸缎。
第五进院子中拉了很多根绳子,在两米多高的位置悬挂着,绳子上铺着一条条一米多宽的红绸,飘飘忽忽的,一直垂落到地面,随着风晃荡。
一个人若是站在红绸阵之中,就会处于一个隐约看得见身影,但很难被找出位置的状态。
简直是鬼怪出没的最佳场所,任何一个角落,都有可能随时出现一个鬼影,还不好防范。
虞幸挑了挑眉,伸出一跟手指,在红色绸缎上拂过。
柔软,光滑,一看就是上好的绸缎,此时竟然用来为一场白事婚礼做装饰,可见方府到底有多富贵。
“还是比以前的虞家差一点……”虞幸提起这茬儿心情平静,已经不会再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他十分客观地在心里对比了一下,得出一个结论——
这儿的大师比现实中的伶人弱多了。
虞家的各项指标都比方府强,无论是财力还是权力,亦或者开放性和包容性,还有当家人的经商能力,虞家肯定比方府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唯一无法对比的是,虞幸所在的年代要比这场推演中的年代背景靠后一些,虞家倒是个老牌家族,可他有记忆的时候,虞家已经开始顺应时代进行革新了。
伶人花了比大师少得多的时间,毁掉了一整个虞家。
而大师暗中搞事多年,只为了一场仪式,多半还失败了。
一个字,菜!
虞幸走近红绸阵中,绸缎被风吹起,柔软的触感包裹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带着一种隐隐约约的窒息感。
所有的绸缎都在动,反而掩盖了虞幸的走动,他侧耳倾听,勉强能在断断续续的唢呐声里听到另一种声音。
那是人声,有谁在说话。
第五进院子的房间和之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分隔开的屋子被一一打通,最终将一侧屋子串成了一个巨大的……婚礼礼堂。
门关着,红灯笼在屋檐上挂着,天色越来越阴,灯笼也越来越亮。
虞幸没有着急上前,他缓步向建筑走过去,顺便透过绸缎之间的空隙,凝望了一会儿天空。
灯笼的红光映着红绸,将整个第五进院子染上了一种极为黯淡的红色,甚至连逐渐变黑的天空都泛着暗红。
风声渐起,第五进院子里的氛围开始走向了极端的诡异,气温逐渐下降,扫过皮肤的绸缎冰凉刺骨,带起一阵阵鸡皮疙瘩。
虞幸撇撇嘴,将两只手插进了袖子里,以一个揣手散步的大爷步伐,走进了红绸阵的中央。
他能感受到,红绸的摆动不再是随风而动,而是以一种不太协调的角度,集中朝他涌来。
起初就像在试探,碰一碰他的脸和脚腕,然后开始逐渐大胆,一些绸料卷上了他的手,不知道在表达些什么。
有些依恋,却又包裹着一些杀意。
虞幸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前,轻声道:“嘘……是雪儿吗?”
红绸的摇动更剧烈了一些,杀意也从隐晦变得露骨。
虞幸眼中划过了然,轻笑一声:“雪儿,你没看错,我没死,这些天我躲避着大师的追杀,还费尽心思调查到了事情真相。对不起,是我太蠢,才让大师做到了这一步。”
“是我太没用,没能救下你和梁妈妈。”
“我来……为你报仇了,雪儿。”
他每说一句话,就能感受到杀意褪去一分,最后,只剩下一股悲伤与难过的情绪,徘徊在这些红绸之上。
此时,弹幕上出现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这家伙真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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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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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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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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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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