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头说这是一道怡情小菜,“只可偶一为之以修养性情,观物性之变化,以去岁之功得来年美味,七日火候品不急不燥之真意,似处世之滋味,非止入口一刻。”琇書蛧
华真行长大后,总感觉杨老头可能在忽悠他。假如自己加工、自己烹制、自己品尝,确实能体会到他老人家说的这个过程。
可这里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厨师做的呀,食客只享受菜品端上桌的那一刻。比如在杂货铺,华真行是厨师,杨老头就是食客,他也对杨特红说出了自己的疑惑。
杨老头看着小华端到面前的那一只加工好、浇上汁的溏心鲍,还有盘子旁特意配的刀叉,摇了摇头道:“端回厨房,切好了再端上来,要注意切匀了!柯大娘当年说过,割不正不食。”
华真行纳闷道:“柯大娘是谁?”
杨特红:“就是柯夫子的母亲啊!”
华真行:“说成语的话,您老人家不也对我讲过‘方而不割’吗?”
杨老头瞪眼道:“这是两回事,你可不要胡搅蛮缠!这么用功夫的一道菜,你都端上来了,还差最后切好吗?”
华真行无奈,端回厨房拿起刀叉切好,这才又送到杨老头面前。
杨老头有滋有味地吃了好几口,这才放下筷子道:“我曾经说的话,意思是没错的。我吃的时候也会品味这道菜的制作过程,更会品味做这道菜的你。
就像我们品位发生在世界上的事,不仅是眼前这一刻。假如你真是厨师,会计较吗,恐怕就希望有人能说出我当年那番话吧?”
杨老头真是太能忽悠了!但是最近华真行又有了一点小感触,就是看见那些非索港居民打卡刷面的时候,每天选一款面条而已,搞得感觉就像古代皇帝翻牌子。
人们是否能品味出那碗招牌油泼面真正的滋味呢?反正华真行自己是品出来了。有些事、有些话,是不是瞎忽悠,要看阅历和境界。
非索港一带,尤其是北索河入海口附近的礁岩上也有鲍鱼,当地人不吃也不会吃。华真行每年都会采制品相最好的鲜鲍加工一些溏心干鲍,数量不多,就是自家吃的。
通风晾制时,并没有古人说的“鲍鱼之肆”那种怪味,因为这里并不是卖生鲜的商铺。鲜活的鲍鱼去壳加工清洗干净后,华真行用棉线绳系着穿成串晾制,没什么味。
两个雨季之间的小旱季,直接挂在树荫下就可以,温度和湿度都挺合适,但要注意晾制的火候。鲍鱼肉厚,外面风干会形成一道保护层,阻止空气和细菌进入,而内部不能干透,会缓慢发酵形成溏心。
有很多食材必须是新鲜的,比如竹笋或松茸;还有些食材自然发酵后比新鲜的更好吃,有一个天然的提鲜过程,比如香菇或瑶柱。
晾好的溏心鲍呈琥珀色,表面微有一层白霜,特有的香甜气息很淡,要凑近了才能闻到。
晾制得差不多了,就要收到阴凉干燥处放置一段时间,溏心仍在自然发酵,然后才算制作完成。只要环境合适,加工好的溏心干鲍可以保存很长时间,这有点像茶叶中的生普。
上次风先生来的时候,坐在小院里吃午饭,看见了树荫下挂的两串干鲍,已晾制得差不多、呈金黄色微结白霜,他馋得直流口水。
华真行出于礼貌,很客气地对他说,这些溏心鲍还没有加工完成,但是杂货铺里有去年、前年加工好的,真要烹制的话,前年的溏心鲍口感应该更好。
可惜做这道菜需要的时间太长,不可能当天就能吃上。假如风先生下次再来玩,可以提前一个星期打招呼,到时候就可以吃上这道菜了。
这是客气话但也是实话,正经做这道菜差不多需要一个星期,清水浸泡加上蒸煮的发制过程就要好几天,辅以各种配料人瓦罐煨熬差不多又要两天,最后才能调好浇汁端上餐桌。
华真去年随口一说,结果风先生就惦记上了。
但是风先生发来的消息,对华真行也是一种提醒。经历了一阵忙碌又一阵轻闲之后,他似乎遗忘了什么,不是去年承诺的那道菜,而是自己曾经的感想。
最近这段时间,他虽然没有被系统任务推着走,但也跟着眼前的各种事在走,哪怕已经轻闲下来了,好像也忘了主动找回某种感觉。
克林区的各项事务已经走上了正轨,暂时用不着他再操心,自有别人在忙,那么他天天又在干什么呢?
他心目中真行邦目前只在沙盘上,除了曾护送罗医生走过的那段路,其他那么多地方他本人都未曾涉足,甚至不知道山中还有竹林和野鸭。
他从小见到的世界充满混乱和罪恶,因此对未知的美好世界充满向往和渴望。总不能只坐在安全的杂货铺里,看着门外危险的非索港吧,也不能指望几位老人家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吧,欢想国就是他自己的梦。
别的不说,春容丹可是他自己梦到的。“春容丹炼制任务”到现在也只发现了两味药材,难道等着这些灵药都自己蹦出来吗?
放下手机后,华真行就开始收拾背包,和三位老人家以及曼曼等人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出门几天。
杨老头接到电话后,当天晚上回了趟杂货铺,给了华真行一只纸鹤。
杨老头并没有说太多,只是要华真行把纸鹤随身带好,小心不要弄丢了,关键时刻或许可以保护他。但他老人家也提醒,纸鹤也有可能不靠谱,诸事还是要靠自己。
华真行深以为然,他还带上了一根长棍和自己做的那只木鹊。
长棍也是华真行自己加工的,曾经用它打过狗——草原上的鬣狗。后来这根棍子又被丁奇老师当成凿子,硬生生在一片山岩中凿出一条很深的隧道,再后来它被带回杂货铺,据说杨老头又加工了一番。
华真行拿起这根棍子就很有感觉,它看上去还像一根刚砍下来的长树枝,核桃粗细连树皮都没剥呢。但再仔细看,树皮已像融入木质的纹理图案,又似把玩了多年形成的独特包浆,握在手中既不滑又不涩。
发劲抖一抖,棍身的弹性正好,且异常坚韧,与当初那根棍子已不可同日而语。
他前段时间学会了削制木鹊,出刀之间就能以神识粹炼木质,但此刻用神识粹炼之法试了试,发现这已不是他能加工的材料或者说无需他再加工。
棍子一端带着四方棱的尖,看上去不是非常锐利,但在丁老师手中可以扎进山岩,在华真行手中也完全能当长枪使。
此刻持棍在手,华真行莫名有一种实力大增感觉,假如再碰到当初那一群鬣狗,他有把握不丢手雷也能将之全部挑翻……这种感觉不太对,还是谨慎点好,该丢手雷就丢手雷。
华真行仗棍出门,他此次行程起点是北索河的入海口。这个地方他来过,在大雨季时为了完成“系统任务六”,北索河流域改造一、二期工程涉及的区域他都走遍了。
他首先看了看海边礁岩上的那些鲍鱼,品相非常好、生长得情况也很不错。他今年事太多,居然忘了加工溏心干鲍,但是没关系,杂货铺里还有存货呢。
出门前他取出了前年加工好的一批溏心鲍,托曼曼这几天帮忙泡发,并详细交待了该怎么做。泡发不需要太多手艺,细致负责就行,曼曼当然没问题。就算风先生不来,他们也可以自己吃。
华真行以往三年,每年都会加工溏心鲍,但为什么没想到也在非索港推广呢?因为溏心鲍不是油泼面,不是这个地方必须的东西,也解决不了这里面临的问题。
那是一种需要加工几个月的食材,等到两年后口感才最佳,吃的时候又要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去烹制。就像华真行想推广养元术,但他并没有打算推广塑容术。
现在是小旱季,已看不见北索河的入海口,但仔细观察还是能找到水流的。一条条就像棍子那么细的小水流,散布得很开,在荒草间蜿蜒淌过。
假如换成往年的这个时候,这样的水流很少,但今年明显增多了,因为整个流域已经发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是不经意间的,假如不刻意寻找与对比,从这里走过都不会注意到。华真行提着棍子西行,每隔一段距离就停下来放飞木鹊,并记录不同高度的大气中温度、湿度、气流的数据。
欢想实业研发部需要这些数据,并设了很多采样点,定时采集。华真行这是在帮他们完善,同时记录了准确的测绘日期。
流域气候的变化是很难预测的,用超算模拟也需要三个前提条件,算力、算法模型和原始数据,没有原始数据则一切休谈。而对于华真行本人来说,记录下这些,在他的元神心像中也能及时掌握这一带所发生的变化。
他要从这里一直向西,先走到将兴建水库的那座山谷,然后穿过山谷继续西行,翻过好几座山,目的地就是风先生在地图上圈出的地方,直线距离大约有八十公里。
听上去好像不远,华真行将全面巡视计划中要打造的北索河流域,并且到达此前从未涉足的地方,就像继续打开这世上的无限未知。
当初送走罗医生之后,在返回非索港的路上,华真行曾体会过这种感觉。那时他就有一种憧憬,从小都是杨老头或墨大爷带着他行游,如今他已可自行去探索。
可是回到非索港之后,就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竟然将这个想法给忘了,此刻才重新找回感觉。走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远方是从未打开但将要到达的世界。
离开海岸线西行没有几公里,华真行就停下了脚步,因为“春容丹炼制任务”忽然有了反应。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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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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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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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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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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