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
裴赫冲着她冷冷一笑,
“你不觉着你如今问出这话来,十分的可笑么?”
高秀媛哭了起来,
“孩子……我是关心你!”
“你这时节才来关心……已是太晚了!”
裴赫负手来到窗前看了看楼下繁华的街景,目光落到了远处的隐隐可见的旗杆之上,那里是北镇抚司的校场,再往后头走,便是他在北镇抚司的小院,那里有他的家,还有新婚的妻子在等着他。
这时节,她应是用罢了饭,跑去校场上看众人晚操了吧!
若是没有自己盯着,说不得还会不顾身子,上去练上几招吧!
想到这处裴赫突然后悔起到这太白楼来了,
“这女人哭哭啼啼不过说的都是些废话,我为何浪费时间在这处,我应当回去……想来安安必是给我留了饭的!”琇書蛧
想到这处他再不停留,转身就往外走,高秀媛见状却是突然起身,扑到了房门前拦住了他的去路,裴赫眉头皱了起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
高秀媛泪流满面道,
“孩子,你听我说……再听我说两句!”
裴赫闭了闭眼,强忍了将她一把推开的冲动,他倒不忌讳对女人动手,只却极度厌恶与这女人有任何肢体接触,他早已过了需要母亲关爱的年纪了,如今见着她只会让自己想起被抛弃,被毒打的的童年!
裴赫退后一步冷冷道,
“说吧!”
高秀媛道,
“前头我已要打听过了,你那妻子不过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且刚一成婚便病了,这样的身子如何为你养儿育女,操持家务,而那武襄侯府的小姐端庄秀美,才是你的正妻人选,你……何不娶了她?”
裴赫闻言立时恍然,
“原来……闹了半天你是想同我说这个……”
这厢不由是冷笑连连,看着高秀媛道,
“我还当你是为了甚么了,原来是为了那魏家来此说项,我这才刚新婚几日,你便要我休妻?”
你凭甚么?
你算得个甚么东西,敢跑到我面前来让我抛弃新婚的妻子!
怒到极至,裴赫反倒是面色越发的平静了,甚至嘴角还微微泛出了一丝笑意来,问道,
“魏彤给了你甚么好处?”
高秀媛多年与儿子不相见,自然不知晓他的脾性,还当他口是心非,在暗暗高兴呢,当下伸手拉了他的袖子道,
“好孩子!你那妻子一入门便病了,这身有恶疾便是一条,够得上七出了,你休了她,也没有人会说甚么……”
见裴赫笑容不变,目光却是越发的冰冷了,心底突然隐隐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忙又道,
“自然……这刚新婚便将人赶出去实在名声不好,你也可娶平妻呀,魏小姐对你一往情深,不在乎做平妻的!”
裴赫还是在笑,又问道,
“看来你与魏彤倒是事先商量过了,她许了你甚么好处?”
高秀媛应道,
“无……无甚好处,不过就是为娘不忍你埋没了一身的本事,我打听过了你如今在锦衣卫里甚得陆炳赏识,才一入锦衣卫便做了百户,再等上几年,做个千户那是铁打的了!”
这孩子如今不过才十七呀,再等上几年三十不到便能做千户,若是能得了岳家相助,再有她为他谋划,以后说不得陆炳的位置也能想一想的。
这年轻便是资本呀!
裴赫见她神情,便知这二人私下里必是有了勾连,暗暗许了好处,却是笑容越盛,声音更回轻柔道,
“怎得……十几年前便抛下了我一回,如今发觉我这儿子能卖上几个钱了,便又回来寻我了,你倒真是个好母亲!”
高秀媛哭了,
“孩子,我这是为你好呀!”
“为我好?”
裴赫一挑眉头,哈哈一笑道,
“好一个为我好!”
说着一把甩开她的手应道,
“你即是生我一场,我也不能不给你这面子,这样吧……”
他想了想对高秀媛道,
“你若是敢回去同你那夫君周郎中,说明我的身份我便娶那魏彤!”
“这……”
高秀媛立时愣住了,她是万万没想到裴赫会提这样的条件,呆愣了半晌才在裴赫讥讽的目光中喃喃道,
“孩子……他……他是不知晓我在建州的事情的,家里……家里还有你几个弟弟妹妹呢……我……我不为自己也要为他们想想!”
裴赫听得哈哈大笑,指着她道,
“怎得……你将我卖了个好价钱,收了天大的好处,还要藏着掖着……不敢说出来,面子里子都要占尽了,你这算盘也打得太精了!”
“孩子……我……”
高秀媛还想去拉裴赫的袖子,却被他一把推开,裴赫一脸厌恶的看着她,
“滚!我从今往后都不想见你,见你一次便让我恶心一次!”
说罢一拉门走了出去。
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我出生在这世上,生就这副容貌,便是为了让你们一次又一次的将我卖掉么?
我到底是做错了甚么,怎么会有这样的父母!
饶是裴赫两世为人早已被练就成一颗冷如寒冰的心,如今也是被深深的惹怒了!
他眉头紧皱,双唇死死抿着,漆黑的双眸之中是滔天的怒火!
若不是顾忌着自己的前程,家里的安安,他都要回身去亲手掐死屋子里的那个女人!
那个将他带到这肮脏世上的亲生母亲!
裴赫强压着回身的冲动,怒气冲冲的回了北镇抚司,转回自家的小院,刚到大门前便听见里头有人在说话,
“妈妈,你瞧瞧我如今这绣活儿也勉强算得能拿出手了吧?”
这是安安的声音,活泼清亮,中气十足,永远都是那般快乐而坚强!
关妈妈应道,
“哎哟!我的大小姐,您这袜子一个大一个小,您让姑爷怎么穿出去哟?”
武馨安嘿嘿的笑,
“这有甚么呀,左右都是穿在脚上塞进了鞋里,谁也瞧不见呀!”
关妈妈又唠叨道,
“可不能这样呀……一个大一个小,穿着也不舒服呀!”
武馨安应道,
“昨儿我翻出陪嫁的绣活出来,里头的袜子不就是一大一小么,他今儿还穿出门了呢,也没见他说不舒服呀!”
关妈妈叹气道,
“大小姐这就不对了,那是姑爷念着夫妻情份,给您脸面呢,便是不舒服也不会说的,越是这样,您越是要好好练练这绣活,可不能光夫君疼您,您也要疼夫君呀!”
武馨安便嘻嘻的笑,
“妈妈说的是,我趁着这阵子养病,在家里多练练便是!”
裴赫立在院门外头,不必探头去看,也知晓如今院子里是何处情形,安安必是端了那装针线的小竹簸,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皱着眉头一面穿针引线,一面说着话。
她那性子最恨弄这些精细的活计,肯坐下来一针一针的耐心缝纫,全都是为了自己!
裴赫立在那处,长长吸了一口气,原本那满腔的怒火奇迹般的一点点消了下去,
是啊!他有安安了,有家了,安安会守在家里,为他做饭缝衣,还能陪他打拳吃酒,说话谈天,他两世里追求的生活都在那院子里了,有了安安他不会再似前世一般到死都是孤寂凄凉!他为何还要因为那些早就不相干的人,生气恼怒,伤了自己的身体?
他还要留着有用之身,为安安打下一片天地呢!
那样的女人,不值得他为她动怒!
想到这处,他再长吸了一口气,仰头看了看天,天色黄昏,有夕阳晚照,小院大树,有佳人静候!
他的人生在这里!
待到撩前襟迈步走进小院时,他已是神色如常了!
“裴赫,你回来了!”
坐在石桌前的安安见他进来,冲着他咧嘴一笑,夕阳之下灿然明媚,裴赫过去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
“安安在缝袜子么?”
武馨安笑道,
“闲着无事,妈妈让我给你做些贴身的物件!”
夫妻之间贴身之物,不好假他人之手的,多半都是妻子做给丈夫的!
裴赫一笑点了点头,
“安安的手艺倒是比前头更好了!”
武馨安笑道,
“你也不必诳我,我自家甚么手艺自家知晓,你不嫌弃便是好了!”
裴赫笑道,
“不嫌弃,虽说一个大一个小,不过你多做几双,我将大小调换调换,不就能配成对了么?”
武馨安闻言眼睛一亮,
“对呀!这个法子好,我怎么没想到呢!”
一双袜子有大有小,多做几双,调换一下不就可以大配大,小配小了么?
一旁的关妈妈听了直撇嘴,心中暗道,
“大小姐您就让姑爷惯着吧,您也不瞧瞧您那几双袜子,是有大有小,可没一对儿是形状一样的,怎么配对呀!”
武馨安又问裴赫,
“你在外头吃了没有?”
见裴赫摇头,便笑道,
“眼见着天气热了,我做了槐叶冷淘……你可喜欢吃?”
裴赫点头道,
“喜欢!”
他对吃食向来不讲究,自然是妻子做甚么便吃甚么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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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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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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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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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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