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大风镇里便有两间肉铺,街头一家,街尾又有一家,一家王记肉铺,一家李家肉铺,这内行是冤家可不是说着玩儿的,话说这两家铺子的老板,见着面那是必要干仗,伙计们碰着了,多半也是会龇牙咧嘴,当街吵起来,再不济也会狠狠瞪上两眼,以示双方不共戴天之意!
自从这李家肉铺到了这大风镇上之后,与王记肉铺打起了擂台,这大风镇上的百姓们那可总算是找着了茶余饭后的乐事,每每说起今儿那王屠户与李屠户的事儿,都是津津乐道,甚是欢喜!
有这么一日,这大风镇上突然来了一名妇人,看穿着打扮,那是富贵人家的夫人,身边带了三个小孩子,一个七八岁的胖丫头,一个五六岁的胖小子,还有一个两三岁的小丫头,那胖丫头生的白雪一团,眉眼跟画上去似的,好看极了!
那胖小子生的大眼浓眉,虎头虎脑的,干起饭来,那是三五碗顶不住,以后长大了必定是个做庄稼的好劳力,就是有些费粮!
还有那两三岁的小丫头,生的也是十分好看,就是瘦弱了些。
这大风镇上就一间大风客栈,里头房间不多,房钱也便宜,就是住些游方的郎中,行脚的商人,那妇人带着三个孩子住进去,因怕孩子吵闹旁的客人,便出高价包了客栈后院,掌柜的看在白花花的银子份上,将自己一家老少住的院子给腾了出来,全数住到前头来,把后头的院子给了那妇人一家四口。
那妇人也是奇怪,身边带着三个孩子,看穿着打扮似是富贵人家的夫人,身边竟是连一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还有那三个孩子那是一个比一个能干,两个大的还会烧火做饭,自己打扫院子,他们似是打算长住,还在院子里喂了几只鸡,每日里大的就领着小的到外头寻镇子里的孩子胡闹,竟是混得如鱼得水,半点没有城里孩子到了乡下的不适。
掌柜的少见这样的外人,便问那妇人来此地做甚么,那妇人笑了笑,不过目光却是有些怪异的忧伤,
“我……来这里走亲戚……”
“走亲戚,夫人在此地有哪一家的亲戚,小老儿在这大风镇中也住了有小三十年了,夫人说出是哪一家的,小老儿必能给您寻到的!”
那妇人看了他一眼,又是那般怪异的笑着摇了摇头,
“没了!我那亲戚已经死了近二十年了,如今家里没人了!”
“哦……是么?”
客栈掌柜的仔细回忆这镇上十几年前死的人,心中暗道,
“十几年前死的人,倒是有不少,不过也不知是哪一家的……”
想了想对那妇人道,
“要说我们这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是有那么几户人家的,每年都有人生老病死,十几年前嘛……”
掌柜的想了想道,
“那街头孙二的婆娘就是十几年前死的,还有后街上马寡妇她男人也是那时节死的,还有嘛……”
掌柜的一指街头,
“那王家的大妞儿死的还要早些,我记得怕是有近二十年了……”
说到那王家的大妞时,那妇人神色越发怪异了,开口问道,
“掌柜的,你知晓那王家的大妞儿怎么死的么?”
掌柜的应道,
“说是得了急病,一夜之间便死了,他爹把她给埋在了村头的小树林里……”
顿了顿叹了一口气道,
“那女子生的可怜,死的也可怜,她以前小小年纪就在这街面上卖肉,我们几个街坊时常受她照顾,我们听说了这事儿,赶过去王家,还想着王屠户能给他家大妞儿办个丧事,我们也好去尽尽力,没想到……”
没想到王屠户说王大妞是得了急病死的,不能在家里停灵,半夜里席子一卷,早拖到林子里埋了,家里挂三日的白布便算是办丧了!
说到这处掌柜的摇头道,
“我到如今都是不明白,那女子身子骨壮得跟头牛一般,怎么就死了呢!”
那妇人闻言沉默不语,半晌才问道,
“掌柜的,那如今王屠户家里过得如何?”
“如何?”
掌柜的闻言哼了一声,一指那街头,
“以前就他们一家杀猪卖肉的,如今有两家了,王屠户家的日子是越发难过了……”
那妇人听了又问,
“那街尾的李家肉铺又是从何处来的?”
这小镇地处偏僻,镇上的人都是本乡本土的人,多少年都不会变的,妇人虽说多年未回过这里,但也是一清二楚的!
便如这掌柜的,当年她还是王大妞时,掌柜的从自己亲爹家接过这客栈,又娶妻生子,宴客时还是自己亲手杀的猪,如今再见他时,不过就是面容苍老了些,头发变得稀疏了些,其余这客栈中的一切,便是那柜后摆的木雕弥勒都还是那个样儿,仿佛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一般!
掌柜的哼了一声道,
“还不是王屠户家里自己招的……”
话说这李记的肉铺老板说起来,还是王家大儿子的小舅子!
“王家大妞儿死后,小风镇上的生意也被人给抢了,王家便把小风镇上的铺子关了,一心守着这大风镇上的肉铺子,王屠户那三个儿子绑一块儿,也抵不上一个王大妞儿,大妞儿一死,也没人杀猪卖肉了,王屠户只得自己上阵,重新操刀,这一干就是二十年……”
王屠户比掌柜的还要大上十年,掌柜的如今都已经是四十岁,抱孙子的人了,王屠户那就是五十出头的人了,如今这样的世道,能活五十已是不易了,王屠户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却还要硬撑着四更睡六更起……
那妇人有些奇怪道,
“那王屠户不是有三个儿子么?”
“三个儿子!”
掌柜的冷哼一声,
“三个儿子又怎样,没一个能顶事的,好吃懒做,一个个跟瘫了似的,只知躺在床上等他老子养……”
王屠户那几个儿子是被他那婆娘惯坏了的,王家三兄弟的名声都臭出大风镇去,连县城里的人都知晓了,眼看着年纪一天天大了,却没处说亲去,本地人知晓他们家的状况,都说是王屠户虽说有些家底,不过都是靠着王屠户挣下的,这王屠户都五十的人了,还能活几年,这老子一死不就等着坐吃山空吗?
谁家的闺女也没有这般傻,嫁过来就图几年的轻省,以后还要养男人养儿子么?
王家兄弟在本地娶不上媳妇,王屠户两公婆是操碎了心,之后好不容易在前两年寻着了一家姓李的人家,这姓李的人家乃是外乡人,在这处刚刚落脚,家里女儿多,只有一个儿子,图王屠户家里那点子家底,便把女儿嫁给了王家大儿子!
说起这个掌柜的连连啧舌,
谷湏</span>“那李家人是狠狠的要了王家一大笔聘礼……”
只可惜这花了大价钱娶回来的媳妇却是个吃里扒外的,刚嫁进来时,装得勤快懂事,帮着王屠户杀猪卖肉,倒也很得了王家上下一片赞声,却是没出两年,她将那杀猪的本事学会了,又知晓这生猪的来路,卖肉的窍门,便回去教给了自家兄弟,
“这不……”
掌柜的一指那街尾,
“李家就在这处开了一间铺子,跟王家打起了擂台……”
王屠户知晓了那是气得吐血,最最让他咽不下气的,还是李家本没银子开铺子,那开铺子的银子还是自家娶媳妇时给的,王家夫妻知晓了这件事,还亲自跑到李家人门上去骂了三天的大街,只骂了又如何,人家铺子都开了,你还能砸了不成!
说到这处掌柜的又叹道,
“若是大妞儿还在,李家敢欺到王家头上去?”
那妇人听了只是一声冷笑,
“自作孽……”
掌柜的听了是连连点头,
“可不是自己作的孽么,王屠户娶了李氏,生了好几个儿子女儿,没一个舍得放在铺子里吃苦,倒是让一个大妞儿顶了整个家,大妞儿一走,王家的儿子们没一个成材的,那王家大郎最不是个东西,自己家的生意都被人家抢了,他还舍不得他那婆娘,见着小舅子还点头哈腰,笑眯眯的奉承,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那妇人听了哈哈一笑,
“活该!”
“当真是活该……”
二人正说话间,却见得那街头的王家肉铺里走出一个老头儿来,勾腰驼背,头发全白了,掌柜的一指那老头儿道,琇書網
“瞧瞧……王屠户来打酒了!”
王屠户背着手,身后提着自己那老酒壶,那黑黝黝的老酒壶上全是油垢,都瞧不出原本的面目了,妇人却还认得,那是自己八岁刚学杀猪那年,在县城里送猪肉时,给他买回来的!
妇人端坐在那处,愣愣地看着王屠户一步步走到对面的酒铺,将那酒壶往柜上一放,
“老规矩,打一个铜板儿的……”
酒铺掌柜的赚那上头的油多,便用布包了,一面打酒一面笑,
“王屠户,你每三日才来打一回酒,一个铜板儿半壶酒,你也是真抠!”
王屠户哼哼道,
“如今这世道生意不好做,不省着些,老子害怕死了没棺材下葬!”
酒铺掌柜的听了就笑,
“你还要棺材下葬,就凭你那几个儿子,没把你卸了,当猪肉卖了,都是他们孝顺!”
都是老街坊谁不知晓谁呀,酒铺掌柜的这么讲,王屠户却是半点脾气没有,只能气哼哼一把夺过酒壶来,把一个铜板扔到了柜上,转身就往外头走去。
他转过身来一眼瞧见客栈大堂当中坐着的衣着华贵的妇人,又看了看一旁客栈的掌柜,满是愁恼的老脸上挤出一丝笑意来,
“刘掌柜的,这是有贵客落脚呀!”
客栈掌柜的冲他点点头,
“这位夫人是来此处寻亲的……”
“寻亲?”
王屠户有些好奇,紧走了两步过来冲着那妇人拱了拱手,
“不知夫人要寻得是何人?”
那妇人目光憧愣的看了他半晌,才缓缓应道,
“没了……早已经没了……”
说到这处,竟流下两行泪来,王屠户与那客栈掌柜的见了都吓了一跳,那妇人忙用帕子擦了擦脸,站起身告了一声罪,转身回去院子里了!
正堂上留下王屠户与客栈掌柜的面面相觑,客栈掌柜的狠狠瞪了王屠户一眼,
“这位可是出手大方的主儿,你要是给我得罪了,我可跟你没完!”
王屠户莫名其妙,
“我……我也没说甚么呀!”
掌柜的也不知这位为何突然哭了,直觉是因为王屠户过来的原故,当下便轰他道,
“你走!你走!回去卖你的肉,今儿的肉卖完没有……你就吃酒,你也不怕你那婆娘又闹你!”
王屠户被人灰溜溜的赶了出来,背着手提着酒,一步步又往家里去,一进门便见着李氏从屋里出来,见着他手上提的酒立时便骂开了,
“你个不知死活的老苍皮……整日价就知晓喝喝喝,怎么不喝死你!铺子生意不好,你不知晓想想法子,这马尿灌下去,铜板儿就能来啦?”
李氏在这院子里指着王屠户开骂,王屠户也不敢吱声,只是提着酒去了前头铺子,如今这铺子生意不好,伙计们都走了,只剩下一个年老的伙计在这里看着,见着回来了便道,
“掌柜的,还有半扇肉没有卖掉呢,这样的天气,再不卖就臭了,要不然我们少些价钱?”
王屠户叹了一口气摇头道,
“罢了,卖不出去,便吊起来放进井里,明儿再卖吧!”
以前一日能卖三头猪,现在一日连一头猪都卖不出去了,大妞儿在时遇上生意不好,她就赶着车去县里卖,如今自己年纪大了,去一趟县城,连着两三日都支不起腰来,只能死死守在这铺子里干熬了!
伙计把半扇猪肉扛了进去,王屠户自己坐在铺子前头,看着苍蝇乱飞的案板,一面吃酒一面嘴里念叨道,
“若是大妞还在,该有多好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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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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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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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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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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