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旺村也不例外,不少人都在地里用镰刀割着麦子。等到了中午,头顶烈日,背被烤得发烫,大家只能歇一歇,在树荫下避避暑,等着家里人送饭吃。
村东的破屋里又传来摔盆砸碗的声音,大家见怪不怪,杨家婆媳不合是村里都知道的事。
但是这一次,动静好像特别大。
反正看热闹不要钱,有些人渐渐围过去,哎呀,不得了!
杨家儿媳妇田氏在房顶上摔瓦片呢!
只见脸色蜡黄的妇人站在房顶上,穿着洗得发白了的衣服,消瘦的脸上带着愤恨,一手扔下去两三片破瓦,骂道:“你个老虔婆!见我男人不在,你就欺负我们母女!我呸!”
院里站着个吊眉三角眼的老婆子,叉着腰:“老娘管教孙女怎么着!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偷懒耍滑,谁知道是真不舒服还是装的?”
接着她眼睛往上一扫,嘴角向下撇着说道:“你摔!全摔了咱们都不用睡,不就是开天窗看月亮吗,老娘什么没见过!”
吴翠花是杨家的老太太,在这村里是出了名的泼辣,谁若是惹得她不痛快了,能跑到别人家门口撒泼打滚三天,指桑骂槐,还得讹些东西才能走。
就连路过的人,不过是捡了她家门口杏树掉下的果子,都要被骂的狗血喷头,还被要了几文钱。
所以杨家的名声在北旺村跟臭狗屎一样,谁踩着谁倒霉!
至于田氏么,是吴氏的大儿媳,在娘家水田村也是出了名的彪悍。俩人碰一起就是油沾水,噼里啪啦的闹腾。
妇人的声音吵闹不绝,屋内床上的女孩仿佛是被惊醒了,皱起眉头。
因为长年干活,杨清婉的脸黑黝黝的,手上结了一层茧,打满了补丁的衣服,明显小了一截,露出了少女的手腕。
晕晕乎乎的,这熟悉的地方,是梦吗?
前世纷杂的往事,涌入脑海,涨的脑子发痛,杨清婉不由得发出几声哀叫。
田氏一听到女儿醒了,连忙跳下院墙,跑进屋里。
眼前的妇人神色慌张,粗糙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头发胡乱的盘在脑后,因为着急显得有些凌乱。
身上搭着的双手温度提醒她不是做梦,杨清婉张开嘴巴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娘?”
“哎哟,怎么了,该不会是暑热把脑子热坏了吧?”田氏摸了下女儿额头。
“娘!我好想你,好想你!”
老天有眼!她回来了!
看着扑在怀里哭个不停的女儿,田氏也很是酸涩。
她和杨大勇成婚没几年,丈夫就征兵走了,从此杳无音讯。杨清婉是她唯一的女儿,所以不论女儿有什么要求,她都尽量满足。哪怕只有一口吃的,她也不会让女儿饿死。
吴氏则斜靠在门前,没好气地说:“这不是好好的吗?天天整些幺蛾子,让做点事就要死要活,还不让说?做奶奶的,还说不得你了?”
前世的杨清婉,觉得吴氏这个奶奶刻薄可恶,对她的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
以至于后来侯府发现千金错换,要接她回去时,她也根本不听吴氏的话,一心奔着荣华富贵去了。
最终落得草卷尸身的下场,还是吴氏偷偷摸摸用板车拉回去埋了。
一想到吴氏看着她被野狗分食后残缺的身体,双眼通红的模样,杨清婉的眼泪止不住流下来,当即从床上跑下来,扑到吴氏怀里哭着:“奶,我以后都听你的话!我都听!”
平时小嘴犟得叭叭的,突然变成小棉袄,婆媳两个人当场都愣住了。
这又是哪一出啊?
吴氏今年大约六十了,总共生了两子一女,老大杨大勇生的人高马大,前几年被抓去征兵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二儿子杨大仁入赘到县城里的富商李家,生了一儿一女,就定居在县城里。四十八的时候又得了杨小梅这个娇娇女,也是极为宠爱的。
所以家里现在只有吴氏老两口、田氏母女和杨小梅五个人。
这一家子只有杨老头一个男人,所以女人也只能当男人用,不然真是连饭都吃不上了。
吴氏说话难听,田氏又要强,听不得赖话,所以婆媳两个经常吵架,隔三差五就闹一场。因为田氏的缘故,吴氏连带着对杨清婉也看不顺眼,十四岁的姑娘不做饭不洗衣,天天哄着可还行?
而杨清婉呢,刚被吴氏赶着下地干了一会活,就晕倒了。
对田氏来说,女儿就是命根子,所以才引发了刚才的争吵。
婆媳两个人剑拔弩张,眼神中你来我往,田氏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女儿出言打断了。
“阿娘,肚子好饿啊。”杨清婉晃着母亲的袖子,一脸单纯。
再让她们吵下去,起码要吵一整天,还是就此打住吧。
听到女儿喊饿,田氏急忙应声:“乖,刚醒,娘马上给你做鸡蛋羹吃,你先躺会。”
说完,田氏捋起袖子就出了门,往斜对面的厨房去了。
吴氏看着怀里这个圆圆的小脑袋,依旧语气冷硬:“别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被你骗过去了。我可不是你那傻心眼的娘,该干的活还是得干,别想在家吃白食!”
杨清婉扎着两条麻花辫,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十分乖巧的点点头,回道:“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好好干活!”Χiυmъ.cοΜ
还竖起三根手指保证,眼角还有泪痕,看着既可怜又真诚。
吴氏再冷的心肠也软了三分,虎着脸将她扶到床上,转身就走了。
杨清婉也不生气,时间还长,行动胜于一切嘛。
看着吴氏佝偻的身子,田氏消瘦的脸颊,再看看空荡荡的院子,三四间房建成一排,有些墙面已经爬满了青苔,连个像样的摆设都没有。屋前是一扇木门,轻轻一碰就感觉要掉了似的,吱呀吱呀地响。
再次回到这个贫穷的家,杨清婉心里一点都不难过,更多的是庆幸。
她在杨家呆了十几年,对每个人都非常了解。
吴氏和田氏虽然经常斗气,但两个人都是不记仇的,碰到什么事,枪口一致对外,绝不给自家人拉后腿。
杨老头嘛,不爱说话,地是他的命,每天都要去看看,拔草施肥什么的。在家里偶尔编编竹筐,到县城里换点钱。
杨家人口简单,不比其他家儿子多的,好几房在同一个屋檐下勾心斗角,为点东西争得要死要活。
一家人虽然穷,但是从不邋遢,衣服和被褥也浆洗得干干净净。村里人常在背地里讥笑,杨家是穷讲究。
比如现在身下的这床被子,虽然很薄,但是晒过阳光后有股子淡淡的舒适味道,让人很容易就沉入其中。
闭上眼睛,前世的场景如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闪过,凄惨的叫声袭来,杨清婉缩紧了身子。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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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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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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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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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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