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可这牛……”
“去送!”
孔氏撑着肥胖的身躯爬了起来,王香芝呆愣愣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两个婆子进来托着她的两条胳膊,将她架到了院外,交给王河后,老夫人身边的管事何婆子训诫道,“你在咱们府里呆了十几年,怎去了姜家后,连规矩也不懂了?老夫人待两位表姑娘半点不差,你怎么就狠心做出这样的事!”
王香芝半天才张开嘴,“香芝没有……”
“没有什么?”何婆子低声斥责,“没有大庭广众之下说王家私占出嫁女儿的陪嫁?”
“嬷嬷,香芝说得是孔家……”
“孔家是王家的姻亲,孔老爷是咱们府上的恩人!不过是为了一头牛,你就豁出了两家的脸面!”
“不是一头,是两头。”不忍媳妇被婆子这么呵斥,王河张嘴帮腔。
何婆子连眼神都没给王河一个,又对王香芝道,“快去送牛,送完该去哪去哪,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心里掂量着。老夫人本要接两位表姑娘来学琴,你就来这么一出,是见不得两位表姑娘好么!”
训斥完,何婆子转身走了。王香芝往里看了一眼,正对上孔氏冷森森的目光,忍不住一哆嗦。
王河连忙扶住媳妇,“咱走吧,这会儿子送了牛,天黑前还能赶回柳家庄。”
待坐到牛车上晃悠悠往姜家走时,王香芝哭了,眼泪鼻涕气流。王河默默脱下短褂,罩在媳妇头上,赶着牛车往姜家走。
快到姜家,王香芝已经不哭了,哑着嗓子道,“你把我放路边,送了牛再过来接我。”
“欸。”王河应了,把媳妇背下牛车,放在晒到太阳的地方,扶着她坐下,“你歇会儿,我去去就来。”
今天姜老夫人寿辰,姜家人都忙着,王河放下两头牛很快就折了回来。王香芝低着头问,“挨骂了吧?”
“没,老管家给了我一匣子吃食和一袋钱。”王河把装吃食的匣子放在牛车上,又把媳妇扶上车,夫妻俩出城回柳家庄。
匣子里不光有馍,还有热乎菜,王河让媳妇先吃。王香芝先拿起钱袋,发现里边竟有几十枚铜钱,眼泪又掉了下来,“我没用,我对不起三姑娘。”
待出了城,王河才小声说,“这钱是二爷赏的,不是三姑娘。媳妇,王老夫人再亲,那也是三姑娘的外家,二爷才是三姑娘的亲爹。”
提起姜二爷,王香芝就觉得难受,“二爷除了吃喝玩乐,啥也不会,他不把三姑娘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他狠心,夫人不会死,三姑娘也不会被大夫人和孔家这么欺负!”
“我也啥都不会,你和壮儿跟着我受苦了。”王河甩鞭子抽在要停下来吃草的牛身上。牛又闷着头,吭哧吭哧地赶路。
王香芝不同意丈夫这么贬低自己,“你不一样,你疼媳妇照顾儿子,是个好人。”
王河叹了口气,“二爷没做过对不起二夫人的事,也给了她体面;二爷待三姑娘不如六姑娘,是因为三姑娘根本没把二爷当爹孝敬。就算这样,二爷可打过三姑娘一巴掌?”
“姜家败落了,二爷再不济也是富贵的田家翁,两位姑娘饿不着冻不着的。”
“……”
这王河看着木讷,却是个明白人。姜二爷虽然不着调,但却不是个恶人。牛车渐渐远去后,跟在车后的姜宝回姜府复命。
姜府前院马厩外,姜留歪着小脑袋,盯着栅栏内卧在地上半边脸像糊了白面的小牛,半晌才叹了口气,孔小五不是傻子,就是拿姜家人当傻子哄。
不过,这只也蛮可爱的。城里长大的姜留,以前真没发现牛的大眼睛原来这么漂亮。
姜慕燕看着这两头牛,则气得红了眼圈。姜留拉住姐姐的手,“姐,不-哭,吃-牛-乳。”
孔家的人卖了她和妹妹庄子上的牛,奶娘去外婆家给她们讨回公道,却哭着出来了。在她和孔家之间,外婆会偏向谁呢?姜慕燕强忍着眼泪,心中慌得很,“大舅母的父亲救过外公的命,所以外公才让大舅娶了大舅母。”
姜留拉住姐姐的手,“想-听。”
姜慕燕摇头,“我只知道这些。”
“这事儿,奴婢倒是听说过。”赵秀巧弯腰抱起小姜留,带着两位姑娘回西院,将起孔王两家的旧事。
这事儿,还得从姜留的外公王正桥春闱金榜题名说起。王正桥高中探花郎参加琼林宴多饮了几杯,回家时不慎跌入湖中差点淹死,被当时任东城兵马司副指挥使的孔全武救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王正桥便将随身的玉佩的给了孔全武,许下一诺:无论孔全武让王正桥做什么,王正桥都会两肋插刀,绝无怨言。xǐυmь.℃òm
谁知第二日,孔全武和夫人就拿着玉佩登了王家的门,要与王家结为儿女亲家!
“啊?”姜留惊讶地张开小嘴儿。
姜慕燕也觉得惊奇,“那时大舅多大?”
“若是奴婢没记差,姑娘们的大舅当时应该是八岁。”赵秀巧接着道,“因有王大人的许诺在先,王家只能应了这门亲事。”
原来如此!姜留托着小腮帮,忍不住阴谋论了,“外-公-是-大-人,怎-么-会-掉-进-湖-里?”不会是被姓孔的推下去,又捞上来的吧?
姑娘真是太聪明了!赵秀巧却不好跟两位姑娘说街上的传闻,只道,“或许是喝多了。”
“喝酒伤身又误事。”姜慕燕道。
姜留点头,不错。
“父亲就爱喝酒。”姜慕燕又道。
姜留……
王家内院,孔氏跪在地上,想解释柳家庄那头该死的牛的事儿,可婆婆一句话都不问,她也只能憋着,满心期盼儿子们快点散学归来,救她脱身。
两个在国子监读书的儿子,是孔氏最大的依仗,也是她挺直腰杆的本钱。
王老夫人闭目沉思了半晌,才道,“贪财失德,是为大过,罚你抄写《孝经》十遍,抄写完之前,不准出院。”
听到要抄书,孔氏吓死了,慌忙往前爬几步,抱住婆婆的腿哀求,“娘啊,儿媳任打成不?您打儿媳十棍吧,不要罚儿媳抄书。您看雅正夫人要来了,儿媳在屋里抄书,府中杂事没人管,乱套了不是叫人看笑话吗?”
“二十遍。”
孔氏见婆婆死了心要罚她,只得认罚,“十遍,儿媳写十遍还不行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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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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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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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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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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