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家人在府赏月吃月饼,姜二爷坐在酒泉最高的佛塔最高层上望月。如水的月光下,姜二爷的玉颜和月白袍透着冰冷。
“谢老,曾大哥,不怕你们笑话,景隆六年之前我对‘酒泉’了解,只是杜工部醉八仙里那句:汝阳三斗始朝天,恨不移封向酒泉。在清平江上饮酒作乐时,我偶然也会持杯喊两句要去酒泉……”
姜二爷说到这里,转头问桌边的曾显志,“谢老当时还在南阳,曾大哥当知景隆六年康安发生了什么跟酒泉有关的事。”
谢清泉不语,曾显志回道,“景隆六年正月十六,酒泉难民九十人穿山越岭到达京城门外,却被羽林卫郎超当作契丹探子,坑杀八十九人。唯有带路人安征因入城打探消息,逃过一劫。”
“这案子是曾大哥审的,郎超被杀后,安征在京兆府外替被郎超坑杀的家乡父老,磕了八十九个头谢恩。”姜二爷又转眸望天上的明月,“自这个案子后,我便觉得酒泉是官场腐败之地,民不聊生,被逼离乡逃命。万岁心怀万民,知此地百姓疾苦,派孔庆丰和聂林江两位钦差至此彻查、肃整。两位大人被杀后,我便觉得此处是死地,谁来谁死。但因缘际会,姜某有缘陪两位大人来此,两位大人历时半年,终于查清孔聂两位大人之死的真相,其中辛苦姜枫都知晓,也已据实写信禀告万岁。”
曾显志连忙道,“二弟千万别这么说,若不是你在明处吸引着酒泉名利场众人的注意力,愚兄与谢老行事绝不会如此顺利。这半年来,我俩只是查案,酒泉官场和商行的人都由你对付,除了勾心斗角,还有明杀暗杀,愚兄……”
姜二爷真诚道,“曾大哥,什么人办什么事。小弟心不够细,脑袋也不够清楚,查不了案子,只能吃喝玩乐搅浑水。这半年中,小弟对酒泉的了解,多了些许。此处……”
姜二爷手中的折扇指向月下朦朦胧胧的街道、灯火、人家、流水,“竟是汉代河西四郡之一,是大周客商出关必经的重镇。此处管弦之声大气磅礴,乐人技艺毫不弱于康安。此处山川瑰丽、雄伟壮丽。此处,貌美的姑娘被恶棍恣意凌辱,强壮的汉子佝偻着身躯避入深山,与野兽为伍!此处,我大周百姓大半不得温饱,十年间人口锐减两万!”m.χIùmЬ.CǒM
说到此处,姜二爷已是用吼的,“两位大人比我姜枫见多识广,你们说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站在阴影里的裘叔若一座石碑,矗立不动,坐在桌边的曾显志低头不语,满头银发被灯光照得发亮的谢清泉心平气和道,“姜大人因酒泉百姓之疾苦而悲,老夫与曾大人亦感同身受,可若真将此地官员全部论罪,酒泉民政和军事必将大乱,万一蛮夷入侵,民之疾苦更甚。”
“谢老,下官虽不才,但也听过‘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姜二爷用折扇指着黑洞洞的远山,冷声道,“若不肃清酒泉官场,蛮夷入侵时这帮畜生一定会弃城而逃,扰乱军心。”
谢清泉不否认这一点,只道,“姜大人所言甚是。姜大人为官已有四载,当知官场上人,若真依朝廷律法,九成都得被查办。若九成官吏被杀,何人替万岁牧民、治理天下?”
曾显志左看看谢清泉,右看看姜枫,张了张嘴又合上,不知该劝谁。身为京兆府办案差官,曾显志嫉恶如仇,恨不得把天下恶人皆绳之以法。但酒泉的大半官员若论朝廷律法,问他们的罪要用的不是绳而是刀。若不将这些人杀了,朝廷律法威严何在、何以震慑天下贪官?
但若真将这些人都杀了,就如谢清泉所说,酒泉官场便无人可用,万一出了乱子,令酒泉大乱,他们三人哪个能担得起这个罪责?
姜二爷真诚道,“谢老之意姜枫明白,天下十官九个贪的事,姜枫也知道。咱们私下里不说场面话,当官的贪些小财无妨,贪的官不一定不是好官,但既贪又不为民办事的一定不是好官。朝堂用俸禄养的是为民办事的官,不是吸百姓血、吃百姓肉的恶鬼。您老是明白人,心里也一定明白。若咱们此番只杀几个当头的,不动酒泉的染缸,不管再派什么样的官员来,酒泉依旧是现在这样。”
姜二爷倒背双手,正义凛然道,“万岁先后派了两拨人来酒泉,要的,就是砸了这里的染缸!”
姜枫为官四载,依旧是这般意气用事。谢清泉好商好量地道,“姜大人,就算咱们砸了酒泉的染缸,肃州的大染缸仍在,不出一年半载,这里依旧会恢复原样。咱们当从长计议,一点点舀出污水注入清泉,老夫跟姜大人保证,此策虽慢但却更为稳妥。不管是十年还是二十年,不肃清肃州官场,老夫绝不回南阳。”
姜二爷抬手向谢清泉深深一拜,“您老有此恒心,下官钦佩之至。若无蒋锦宗这个内乱和契丹这个外贼,姜枫十年二十年都陪着您。可现在不成,您也见了,上个月契丹杀手已入酒泉,若非下官命大,他们的离间计已经成了。您老也知契丹境内遭了蝗灾,牲畜死伤无数,契丹人无肉下肚,必会入大周抢粮。最迟明年青黄不接之事,契丹兵马必至。就凭现在肃州官吏和左武卫,挡得住契丹人的铁蹄?”
谢清泉道,“咱们可上书万岁,请骁卫和威卫过来协防。”
姜二爷摇头,“大人,咱们的禁军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把别处萝卜拔过来填上本该由左武卫填的坑,其他的坑就要被水淹了。”姜枫回道,“咱们要在明年春天之前,尽全力把肃州这个坑里的蛀虫清除,让左武卫这根萝卜重新焕发生机。”
数万兵马,哪能用萝卜来比喻。谢清泉也知姜枫说得有道理,便问道,“那依姜大人之见,酒泉官场当如何肃清?”
姜二爷拿出一张纸,凑到灯前朗声道,“酒泉官场有品阶的文武官员共三十八人,当杀者十九人,其中当诛三族者二人;当提拔重用者五人;酒泉衙吏当杀者五十三人;横行乡里的恶霸、为富不仁的富商当杀者六十二人,其中当诛三族者二人;罪不及诛但应惩处的……”
姜二爷说出的这一个个数字,莫说谢清泉听得心惊肉跳,便是曾显志也毛骨悚然,“二弟,你这名单从何而来?”
姜二爷抬手,裘叔递上一本厚厚的名册,姜二爷将其拍在桌上,认真道,“这半年两位大人查案,我带来的西城衙门差官也没闲着。这里边每个人的罪证都列得清清楚楚。该杀的,本官绝不姑息!若两位大人同意,我明日便将这份名单和奏章,一同送往京城。”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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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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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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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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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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