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晨起的空气很凉,江凌刚沐浴完,身上的衣裳都被湿漉漉的头发浸湿了。姜留抬手拍了拍他瘦得全是骨头的背,哄道,“哥坐下,我给你绞头发。”
江凌应了一声,把妹妹提到椅子上,他则站在椅子边,取过书秋手中的布巾递给妹妹。
姜留接过,一边给哥哥绞头发一边吩咐书秋,“我让厨房剁了瘦肉,泡了香菇,你去吩咐她们开始准备着,今早吃香菇猪肉馅的馄饨。”
还不等书秋应声,江凌便道,“我今早不想吃馄饨。”
“那哥哥想吃什么?”
江凌闷声道,“什么都不想吃。”
哥哥这个状态不对,姜留示意书秋去门外守着,问道,“哥,昨晚不顺利?”
没有不顺利,只是……江凌又抬手抱住妹妹不吭声。
站在椅子上的姜留比哥哥高了一头,她一边给哥哥擦头一边劝道,“没事儿,这次不成还有下次,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货被人劫走了。”江凌道,“那批货是假的,我已查出蒋锦宗运来的真正的货就在中牟。”
“这就对了,蒋锦宗千里迢迢派人来送东西,不可能没有后手。”姜留把哥哥乌黑的头发用布巾包好,小胖友用力拧着布巾,“哥能打探到真货的下落,昨晚已经做得很好了。”
昨晚顾一朝轻易撤走,江凌就猜到货有问题了,“我杀了顾一朝,他是蒋锦宗的爪牙。”
姜留小身子一颤,感到哥哥胳膊搂她搂得更紧了。姜留尽量稳住自己,温和道,“哥哥杀他,肯定是因为他该死。”
“嗯。”江凌应了一声,湿乎乎的脑袋靠在妹妹身上,听着她噗通、噗通的心跳声,认真道,“他做了许多坏事,该死。”
哥哥这几年拼了命地读书、习武,为的就是有一朝一日能手刃仇家,为父母、为任家满门报仇。虽然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杀死一个人时,他的心情肯定很复杂。
哥哥要强得很,想必这种近乎于懦弱的情绪,他只会在自己面前流露出来吧。不爱哭的姜留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小手在哥哥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莫说是人,她连只鸡也没杀过,根本不知道怎么安慰哥哥。虽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但是姜留可以陪着他。
窗外越来越亮,树上的鸟儿也叽叽喳喳地叫着,院里传来清扫落叶的沙沙声。姜留不急不缓地把哥哥的头发绞干、梳起,用发绳固定,再取过桌上的书生巾绑好,江凌由昨晚的杀神,变成了一个温和无害的小小读书郎。
姜留看着非常满意,“哥不想吃饭咱们就不吃,我陪着你,等什么时候想吃了咱们再一块吃好的。”
“咕噜噜——”
姜留的话音刚落,她的小肚子就叫了起来,脑袋挨着她的江凌听得尤为真切。江凌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妹妹假装什么事情也没发生的小红脸,忽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饿了,便道,“我想吃白面炊饼。”
“好,哥去换衣服。”待哥哥进了里屋,姜留才摸了摸自己有些瘪的,很争气的小肚子。因为担心哥哥,昨晚她就没怎么吃饭,现在确实有点饿了。白面炊饼的话,她应该能吃一个半!
待哥哥穿戴整齐从里屋走出来,姜留笑眯眯地问,“哥,白面炊饼想吃带芝麻的还是不带芝麻的?”
江凌把妹妹从凳子上抱下来,“妹妹想吃什么样的?”
“我想吃带芝麻盐的。”杀人应该会见血,哥哥定不想吃汤汤水水的东西,撒点芝麻盐的炊饼有滋有味,应该还能吃得下去。
江凌应了,“好。”
“书秋。”姜留出门,吩咐道,“去吩咐北院厨房做撒芝麻盐的炊饼,我和哥哥想吃。”
与哥哥一起去北院给祖母问安、用膳,送他出门读书后,姜留径直去了任家外院,找裘叔。
不必姜留开口,裘叔便知她为何而来,“是少爷坚持要去,老夫也无法阻拦。”
本来,裘叔想着让江凌跟去见识见识也好,只没想到他竟冲上去手刃了顾一朝!虽然顾一朝已恶战一场,但第一次出战的少爷在三招之内将他打倒了。如此战绩,怎不令裘叔激动。
见裘叔脸上难掩的骄傲,姜留垂下桃花瞳,看着桌上摆的舆图,低声问,“裘叔打算什么时候带哥哥回肃州征战,今年、明年还是后年?”
“六姑娘,只待时机一到,我们便要返回肃州。”裘叔也不瞒着姜留,因为就算他瞒着,少爷也会对六姑娘和盘托出,“冯现安已不能翻身,蒋锦宗就是秦天野的杀手锏。若老夫所料不错,契丹和匈奴兵马最迟明年就会攻打漠北和肃北,在我大周西北烧杀抢掠。”
姜留继续道,“一旦打起来,万岁就会以大局为重,重用在漠北和肃州的禁军,蒋锦宗的军权就能握得牢牢的。”
“六姑娘果然跟二爷一样料事如神。大战一起,生灵涂炭,粮草、兵马和军饷必定要源源不断地运往漠北和西北。届时,蒋锦宗就回趁机囤积粮饷,万一他起了反叛之心,两北危矣。”说到这里,裘叔的语气变得凝重,“少爷必须在此之前返回肃州,在军中树立重树任家军威信,平息这场战乱,从蒋锦宗手中里夺回左武卫。”
姜留盯着舆图,忽然觉得这上边的弯弯道道尽是枯骨,凄凉,渗人。
许久之后,裘叔又缓缓道,“只盼着万岁不要操之过急,再容少爷准备三年。”
三年后,哥哥也不过十五岁,跟现在的二郎哥一样大,他就要去征战沙场了。
姜留握紧了拳头,却觉得什么也握不住。她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姜留抬起头问,“裘叔,哥哥要以什么名头回去?”
“现在还不好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裘叔说罢,忽然问道,“姑娘可听说过中牟?”
姜留点头,“当年肃州贪墨案那批粮饷,有大半没运出京畿就不见了,那处地方就在中牟。”
裘叔含笑问,“姑娘从何处得知的?”
当然是从孟家墙根挖出来的,祖父写给先帝的奏折上的推测。姜留心中一惊,挑起桃花瞳,发现裘叔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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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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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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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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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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