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叶清峰气得想冲上去给秦天野一刀时,景和帝开口了,“卿说是太后让你在四姑娘山屯兵?这时何时的事,朕为何从未听太后提起?”
由“母后”到“太后”,由“国公、您”到“卿”,景和帝口中称呼的改变让秦天野一僵,恍然间忆起先帝在世时的场景。他定了定神,回道,“请万岁屏退左右。”
景和帝平静道,“不必,卿但讲无妨。”
秦天野的目光扫过垂头的杨奉和叶清峰,又落回景和帝身上,“回万岁。和政二十三年秋,董毡进京与安王秘会,为安王留下三百凉州勇士,这些人便藏在净域寺中,万岁可知晓?”
。景和帝摇头,“不知。”
“老臣将此事密报太后,太后忧心不已,提议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城外秘密屯兵,以备不时之需。”
秦天野说起“往事”,没有一点心虚的模样,“臣遵太后懿旨,命人在康安城外寻找藏兵之地,最后选中了四姑娘山。养兵需用粮饷,臣迫于无奈,将运往肃州的粮饷扣下一部分送入四姑娘山,后边的事万岁便知晓了。”
之后,运到肃州的八十万粮饷被当地官员贪了大半,真正给到左武卫两万五千官兵手中的不足三十万两,叫他们如何靠着这点粮饷撑半年?因军中无粮,战马无草,第二年春动乱爆发,震惊朝野。先帝震怒,命刑部彻查此案。因杜海安丁忧,姜冕和孟回舟主审此案。
然后,姜冕发现案中蹊跷,呈给先帝的奏章还未写完便被灭口,一干案犯、证物被大火烧光。先帝病情加重,于和政二十五年秋驾崩。
再后,大周第五位君主柴岱登基,帝号景和,年号景隆。景隆元年,便是和政二十五年。
秦天野静静看着景和帝,似有莫大苦中、难言之隐。
景和帝明白他这幅表情的含义:我和你母后做屯兵盗粮,都是为了帮你夺位。若不是秦家为你尽心尽力,你柴岱登得上大宝、坐得了江山?
你想追查四姑娘山内的私兵,结果就是让天下知道,先帝是被为你夺位的亲娘和亲舅舅气死的,先帝临死之前没有把皇位传给你,皇位是我秦家为你夺过来的。
想灭秦家,你的皇位也休想保住!
呵……
景和帝心中冷笑。若不是张卿冒死谏言,自己今日可能又被秦天野糊弄住,再次陷入自责和愧疚之中,此案也只能不了了之。
。但现在,景和帝心中只有熊熊的怒火。父皇明知秦天野私吞粮饷、火烧刑部,还将皇位传给他柴岱,就是相信他能肃清朝纲。太后毁了遗诏如何,秦天野将所有罪责推倒已故的太后身上又如何?
他柴岱是大周天子,这是柴氏的天下,岂能任由秦天野翻云覆雨!Χiυmъ.cοΜ
景和帝已今非昔比,他平静问道,“卿手中可有太后让你养私兵的懿旨?”
秦天野垂眸,“这些都是太后当面对臣讲的,并无懿旨。”
“无懿旨,卿便是以下犯下,污蔑大周恭孝诚皇后,朕现在就可治你的欺君之罪!”恭孝诚三字是康皇后的谥号,现在将这三字读出来,景和帝只觉字字锥心,声音都不由得颤抖。
秦天野撩紫袍双膝跪倒,以乌纱触地,悲怆道,“请万岁治臣之罪。”
景和帝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加重,半晌后他才稳住自己的声音,威严道,“秦天野,你之罪有四:其一,你查知净域寺内有藏兵,却未将此事上禀我父王;其二,你无凭无证污蔑恭孝诚皇后;其三,你私扣运往肃州左武卫的粮饷;其四……”
景和帝起身走到秦天野面前,垂眸看着他头上的乌纱,继续道,“其四,朕登基已十载,你仍在四姑娘山内藏匿上千私兵,便是这一条……”
“万岁容禀……”
“朕不想再听你狡辩!”景和帝甩龙袍,坐回龙椅之上,“今日卿所言之事,朕会命人一一查证,若卿有半句谎言,便是四罪归一,严惩不贷!退下!!!”
“……臣,领旨,谢恩。”秦天野恭恭敬敬叩首,却没有直接退下,而是继续行驶托孤重臣的职责,谏言道,“契丹虎视眈眈,臣请万岁派战功彪炳的大将领兵镇守边关,方可退敌。”
他的意思是姜枫毫无战功,不能统帅禁军?杨奉垂着头,嘴角泛起冷笑。
叶清峰握紧了拳头,心中暗骂他见过不要脸的,但真没见这么不要脸的!
景和帝压住火气,平静道,“朕知。”
“老臣告退。”秦天野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到殿外才转身离去。
他的背影一步步消失在台阶之下后,杨奉关殿门回到景和帝身旁,还不等他开口,景和帝便道,“把今日的密奏拿来。”
“是。”杨奉从寝殿暗格内取出姜枫今日送回的密奏。
展开奏章,看到姜枫的字,景和帝便觉得心中舒坦了许多。他端起茶饮了一口,才细读奏章。
奏章照例是先讲军事:前日,边城守将管悦和将军率边城五百官兵,退契丹将领莫昆戈带领的三百铁骑五十里。臣的义子任凌生也跟随管将军出城迎敌,他送信回来说没有受伤。
景和帝看到此处,面色稍稍缓和。
之后便是肃州民政后,最后姜枫写了一件日常事:
“用了万岁赐下的良药,臣腿上的伤已痊愈,今日臣出衙巡视,有一位衣衫破旧单薄的老伯送给臣一背篓鸡蛋,感谢臣派人帮他讨回被村霸占去的半亩良田。
那案子是曾大人督办的,老伯放下背篓跑了,臣来不及解释,只得将鸡蛋提回后衙交给曾大人。待打开背篓发现,篓内的十三个鸡蛋虽被稻草隔着,但还是破了三个。
若在康安收到十三个鸡蛋,臣会觉得这老伯心不诚。但在肃州,臣知这是他家最值钱的东西。臣与曾大人不忍辜负老伯的好意,命人拿去厨房炒了吃。谁知厨子过来报说,那完好的十个鸡蛋中有三个已散黄发黑变臭了。”
景和帝翘起嘴角,继续往下读。
“臣从未见过臭鸡蛋,端来一看,果然臭不可闻。衙差说,鸡蛋放得久了或冻了再化开就会坏。臣想,那老伯发现鸡蛋臭了,应也舍不得丢弃,而是煮熟吃下去。
。臣心中不忍,吩咐衙差装了一篓扛饿的吃食给老伯送去,希望他能熬过青黄不接的时日,待山坡、路边的野菜长大些,他就能挖野菜果腹。若这半月内再遇雨雪,臣请开仓放粮,助肃州百姓度此难关。臣在此跟万岁保证,此难关之后,再经三年治理,兴水利,垦荒田,肃州将无饿殍。臣姜枫,跪拜。”
景和帝深吸一口气合上奏章,,“朕,今晚要吃炒鸡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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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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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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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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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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