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是怕遇到宋承佑,怕他认出来又怕他认不出来。
后悔是害怕宋小姐在她父亲面前露出破绽,万一两人如果以这样的方式相遇,岂不尴尬?
和来时一样,穿过空荡荡的后院,来到宋府偏门。
刚刚坐进轿子里,就听见外面一阵车马声回来。
接着又是一阵脚步声,还隐约听闻有小厮唤‘大人小心!’
柏湘茹整颗心都揪起来。
要是万一晚了一点,这会儿岂不正好照面?自己今日这身衣裳打扮,他会不会认出来?
万一他认出来了呢?
轿子缓缓抬起,继续慢悠悠走街串巷,柏湘茹一路都在胡思乱想。
认出来认不出来,相遇不相遇等等。到最后,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
末了她摇头苦涩一笑。
“罢了,随缘吧”
……
回到绣坊,柏湘茹上了二楼,在绣娘们面前将料子摊开,详细誊写了尺寸。
“呦!这宋小姐怎么又瘦了,八岁的姑娘,还不及城南刘员外家的五岁胖孙女尺寸大”
绣娘们十分诧异,一个两个问柏湘茹。
“娘子你没量错吧?肩宽只有七寸?”
“没有,我以前在家乡也经常替人做衣裳,不会出错”,柏湘茹胸有成竹。
“啧啧啧,看起来不大好啊,唉,真是可怜”
“没了娘的孩子都可怜,大户人家也是一样啊”
“要我说宋大人也是固执,没了娘子都几年了,也该娶个续弦照看子女,打理家事的”
绣娘们一句一句开始感叹。
柏湘茹第一次听见她们说宋家的事,恨不得竖起耳朵把每个字听清楚,又不好表现太过,只能辛苦忍着,强装毫不在乎。
“宋大人家里的确萧条,挺大的后花园空荡荡的,池子里的水也都干枯了,只有几片破荷叶”,跟着柏湘茹去宋府的小姑娘开口。
“不错,据说府里连个年轻些的丫鬟媳妇都没有,只有小厮嬷嬷,也只有宋小姐身边有几个小丫鬟”,柏湘茹也故作镇定。
“柏娘子你刚来,不知道啊”
绣娘们话匣子打开,一边按着尺寸裁衣裳,一边开始八卦。
一帮人你一言我一语,将宋承佑这些年怎么被提拔,怎么亡了妻子。
亡妻之后又是怎么消沉,现如今又是怎样独自一人照顾儿女,心灰意冷不愿再娶的故事,讲了个详细透彻。
“原来是这样”
柏湘茹适时做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宋家大儿子已经十一,小儿子十岁,小女儿才八岁,可怜宋大人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娘,唉”,绣娘们感叹。
“那宋大人为什么不愿再娶呢?”,柏湘茹故作惊讶问。
“你有所不知,宋大人和亡妻伉俪情深,当年亡妻一尸两命,他消沉了好些日子才挺过来,再者,有了两个嫡子一个嫡女,哪家女子愿意一进门就当三个孩子的后娘呢”
“那些愿意的人家,女人又不靠谱,想来宋大人也是怕委屈了孩子”
“看来宋大人还是长情之人”,柏湘茹感慨。
绣娘们又絮絮叨叨了好久,她一句话没听进去。
脑海中就只有那块‘倾素苑’的匾额,如果这名字真是他取的,那他的确是个长情之人。
……
宋小姐的生辰在二月初,裁布匹、绣花、缝制,工期大约需要十天,满打满算也尽够了。
自那天起,柏湘茹每日更加勤快来二楼绣娘处,精心设计花样,仔细搭配绣线,保证每个花样都能呈现最美的颜色。
新鲜的花样,美丽的绣线,精湛的技艺,每一样都展现出一个江南大家闺秀顶级的绣功和涵养。
绣娘们纷纷咂舌,说柏娘子果然是精通之人。
“我原就是南边儿的,家里自小养些蚕,好几个长辈都是绣娘,我打小就跟着学”,柏湘茹含笑。Χiυmъ.cοΜ
在这个世道,女子有一手精湛的绣功,不管走到哪儿都令人刮目相看。
果然一听是南边儿的绣娘,一帮人更另眼相待,啧啧称赞。
之后的十来天,柏湘茹每天都来绣娘处。
十八这日一大早,她刚上楼就见绣娘们趴在临街的窗口处,像是在看什么热闹。
走近一听,底下临街有乌泱泱的马蹄声经过。
“姐姐们在看什么?”,柏湘茹笑着上前。
“快来看,是宫里的娘娘们出宫春游去了,啧啧啧,前边儿那辆最大的马车刚过去,你是没看着,啧啧啧,真是奢华富丽”
“车顶上用的是蜀南的波光锦,被日头一照波光粼粼的,那红宝石络子打得也是顶顶好,一颗足有拇指大,用了几百颗”
“最妙的是上面的雕工,那青鸾鸟跟活着一样,仿佛一眨眼就能飞出来,像是失传已久的浮雕绣技,民间早就失传了,没想到宫里还有,今儿个我算是见到了”
“你们都顾着看车棚,我却看见那车架子也是紫檀木的,啧啧啧,紫檀木多珍贵啊,一棵树就要上千两银子,打这么一架马车,恐怕要两三棵树那么多”
绣娘们叽叽喳喳,兴奋地讨论着刚刚过去的皇家车队有多么奢华。
柏湘茹内心见怪不怪,做了这么多年贵妃,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过她不得不做出震惊的样子。
“果然宫里的好东西咱们是没见过的”,柏湘茹一脸‘向往’。
“何止是没见过,简直是听都没听过”
“是啊是啊,你们说,马车都这么金贵,不知道车轿里那些贵人身上穿的又如何尊贵呢?”
“切,宫里的娘娘们都在云尖尖上,人家的衣食住行哪是咱们能想象的?”
“就是,哪儿像咱们,粗茶淡饭布衣布鞋,成天还要做苦力?”
绣娘们接二连三说笑开来。
柏湘茹很不是滋味。
她想说,宫里的娘娘们一点都不快活。
她现在吃得好睡得香,连早上的稀饭馒头都喜欢,房间里的硬板床也睡得踏实。
“柏娘子,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羡慕了?”
“唉,你这般品貌,是不应该和我们混在一起,你若是出身好些,说不定也能去宫里当娘娘”,绣娘们打趣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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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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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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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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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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