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边已无长辈帮忙操持,景王叔便亲自出面,认她做了义女,明面上帮她操办婚事。
提亲时,苏安安不用出面,便躲在了屏风后偷偷听。
沈君承坐在右侧,单手拖着茶盏,姿态优雅又透出一分慵懒。
媒婆舌灿莲花,直夸两方都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将场面烘托的很是热闹。
苏安安忍不住偷偷探头看了某人一眼,他一改往日伪装的白,一身儒雅蓝,锦袍长袖,腰束吉祥如意金丝腰带,端的是谦谦君子。
两点沉潭寒星的眸子,正漫不经心的看了过来,刚好逮到了某人的视线。
他微微挑眉,浅色的瞳仁那么明亮,像是旭日落尽了那两池灵明里,波光潋滟出,尽是霞光。
苏安安的心,忽的漏了一拍,立马背过身。
明明已经是老夫老妻,可是面对他那双漫不经心的眸子,她仍然会怦然心动。
像是回到初见,惊艳到骨子里。
以至于到了晚上,他又偷偷摸到床上时,苏安安竟然主动要求点灯。
因为,她想看着他的眼睛。
沈君承就懂了,眸色都暗了几分,抚着她的脸颊,问:“就这么喜欢我的眼睛?”
“嗯。”她回答的很诚实,“第一次看见,就很喜欢。”
像是剔透的宝石,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眼。
沈君承笑了,俯在她耳边说,“以后,这双眼,只会看到你一人……”
蜡泪堆积,直至破晓才熄。
沈君承严格按着要求,纳采、问名、纳吉、然后缔结婚书。
婚书是他亲自书写,送过来时,苏安安看的久久不能回神。
瑶娘和延芳都在,都在研究这封婚书。
延芳边看边念,“天地为证,日月为煤,欲撩巫山,共烟之艾,比翼白屋,双飞紫阁,风雨不离,盛衰不弃,千秋百炼,永世缠绵……”
“啧啧,”瑶娘忍不住直咂嘴,“哎呦哎呦,看不出来,将军这般铁血铮铮的男儿,婚书竟然这么肉麻,不符合他的个性呀。”
延芳道:“虽然不符合君承哥的个性,但是符合新郎官的心情呀。”
瑶娘看了安安一眼,笑道:“那倒也是,敢于这么直白的写出一腔热情,可见将军是多爱安安哦。”
真的是满满一腔赤城,如火如荼,便是她们读着,都能感觉到沈君承对安安热烈坦荡的爱意。
延芳羡慕道:“大嫂,你真幸福。”
苏安安莞尔,看着这封张扬的婚书,指尖抚过那苍劲有力的字,眉眼无限温柔。
婚书下后,则是纳征下聘。
下聘那日,足有七十二抬,浩浩荡荡的送进郡主府,羡煞多少人。
要知道七十二抬堪比正牌公主的聘礼,而苏安安,到底也只是一个郡主,还不是正牌的,由此可见将军的重视。
消息蔓延,再次成了京城茶肆的饭后谈资。
不少人说这苏安安好手段,和离后竟然还能让将军如此心甘情愿再娶,也有些人去辩解,声称两人当时恩爱,分开是迫不得已。
各种流言,传的沸沸扬扬,苏安安并不在意,只专心忙活自己的,为自己准备嫁妆。
明面上王府帮她操持,但是背地里是她自己准备的。
她不缺钱,李良将胭脂坊经营的很好,顾绣铺子也开了诸多分店,还有文道子的画,现在已经值钱了,早期作品,甚至可值万两。
苏安安以前收藏挺多,随手拿去几幅,都能卖到不少钱。
他给那么多聘礼,那自己的嫁妆也不能差呀。
宋行远给了三个月的期限,就是为了让沈君承完成婚礼,但是沈君承等不及,三书六礼,所有程序,直接在一个月内走完并敲定了婚期。
六月初八,是合算出最近的一个吉日。
苏安安背地里跟他商量,“是不是太快了呀?”
某人一脸宠溺,“不快,我都等了四年。”
“而且,婚礼结束后,我想带你先去四处游玩,一直答应带你去的,是时候该兑现承诺了。”
若是不趁着现在,等到了黎关,少不得又要忙碌起来,沈君承这才提前婚期。
苏安安冲他笑了笑,依偎在他怀里,叽叽喳喳的问去哪里哪里玩。
沈君承列出了好几个地方,两人正甜蜜的商量呢,忽然月落来报,“小姐,有您的信。”
苏安安诧异接过,还没完全看完,就被沈君承一把夺了过去,揉成一团道:“不许去。”
信是周清的,约安安去烟雨亭见最后一面。
这厮狡猾,竟然敢光明正大的约见,定是有猫腻,沈君承可不会上当。
苏安安顿了下,道:“去吧。”
沈君承霎时搂紧了她的腰,“你想要去见他?”
苏安安圈上他的颈项,安抚道:“我不是想见,而是好奇,他约我到底何事?”
“并且,我也想当面跟他把话说清楚,做个了断吧。”
沈君承依旧没有松开她,“那我陪你去。”
苏安安笑道:“当然,你以为我一个人傻傻的去呀。”
“京城怎么说也是你的地盘,放心啦。”
沈君承这才嗯了一声,吩咐人备马,另又谨慎的调遣暗卫跟随。
周清狡猾阴险,可没有君子之风,他必须谨慎。
烟雨亭在城郊处,骑马将近半个时辰,周边视野开阔,是个通达了然的地方。
沈君承和苏安安到时,周清已经在凉亭里等待了。
沈君承牵着她的手,直接走了过去。
周清听到动静回头,看着两人紧牵的手,微微一笑,语气听着很是平淡,“到底,你们还是走到了一起。”
沈君承微哂,“当然,有句话说,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使你离间挑拨,阴险用尽也夺不去。”
周清噙着淡淡的笑,竟然跟着附和了一句,“是啊,不是我的,强求不得。”
曾经他以为自己可以改变,踌躇满志,直到她坚持要走,他才恍然。
有时候,人真的要看缘分,他与她的缘分,到底是错过了。
苏安安见他叹息,不由定睛望他。
周清一袭青衣,愈发衬的人消瘦,面色苍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你的伤……还好吧?”
周清听她开口关怀,微微一笑,“还好,死不了。”
当时被沈君承捅了一刀,虽不是致命伤,但也够呛,躺了三个月,才能自由活动。
沈君承听她还关心周清,不满的捏了捏她的小指骨。
苏安安安抚他,轻轻在他掌心挠了挠。
两人之间的亲昵动作,周清一览无遗,自嘲的笑了笑,道:“能不能让我跟安安单独聊一会儿?”
沈君承果断拒绝,“不能!”
周清挑眉,“怎么,你是怕我会说服安安跟我走?还是不相信安安对你的爱?”
沈君承勾唇,“你不用挑拨离间,我说不能,就是不能。”
周清笑了,“你看你这四面环绕,暗卫埋伏,我也不能对安安怎么样吧?”
“还是,你没信心,觉得自己护不住她?”
一句话,像是戳到了沈君承的痛处,让他顿时杀意四现。
周清像是没感觉到他的杀意似的,执着道:“就一盏茶,我不会做什么,只想跟她说会儿话,说完我就会走,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沈君承不信,刚想再拒绝,就听得安安道:“让我跟他单独谈一会儿吧。”
“不行。”
苏安安央求,“放心,他不会害我。”
沈君承凝眉,似乎在犹豫。
苏安安就拉着他的手,道:“让我好好跟他说再见吧。”
沈君承终于妥协,叮嘱她站远点,然后转身去十米外守着。
他双手抱胸,眼睛一直盯着凉亭,仿佛周清敢往前一步,手中暗器就能要了他的命。
与这边的戒备相比,周清倒是淡然,莞尔道:“听说你们要成亲了?”
“嗯,就在六月初八。”
“恭喜。”
“谢谢。”
两人之间,平淡而客气。
周清看着她红润的气色,又道:“蛊毒……应该是没有给你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没有,多谢你之前的各种丹药,我身体很好。”
“嗯,那就好。”
话题沉再次默了下去,周清就静静的看着她,琥珀色的瞳仁,似乎隐藏了万千感慨。
风一吹,都散在了他的叹息里~
苏安安微微一笑,忽然主动道:“你呢,最近还好吗?”
周清一愣,而后苦笑道:“很好,国没复成,战场降败,多年隐忍,一塌糊涂,亚叔快被我气死了。”
苏安安知道亚叔是谁,以前在遥香谷时,他很喜欢跟她倾诉。
不由安慰道:“你虽然投降了,但是民众会爱戴你的,你是一个好国主。”
一个只知杀伐的国主和一个体恤民情愿意退一步的国主,百姓更喜欢后者,若是周清执意再挞伐,将会民不聊生。
想必,最后他还是心软了,才愿意投降,背负了亚叔的怒火。
周清听完,轻轻一笑,“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到你安慰啊。”
“我以为,你该是恨我恨得不愿意再见。”
苏安安摇头,“最初你逼迫我走的时候,确实恨过你,但是,你为我解蛊所付出的,我也不是看不到,人心都是肉长的,我其实很感激你。”
“我不恨你,只希望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
微风又起,拂过她鬓边的发丝,带动她的衣袂,将她的声音都吹得很温柔,温柔的让人贪恋。
周清攥了攥掌心,忽然冲动的问:“如果当初你没嫁给沈君承,我提前找到了你,你会不会爱上我?”
苏安安回眸,莞尔一笑,坦然道:“或许。”
周清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倏地闭眼,无力的说出真相,“可惜……没有如果,对吧?”
“嗯。”苏安安给予他肯定,“人生从来没有如果,所以,你好好照顾自己,别在执着于我了。”
如果当时周清在她冲喜的时候找到了她,或许缘分会发生变化。
只是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周清移开了视线,望着天边流云,问:“他很爱你吧?”
苏安安回头了沈君承一眼,笑着道:“嗯,他很爱我,我也很爱他。”
这是她第一次在陌生人面前,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谊。
周清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沈君承一直守着,戒备紧张,眼睛里,只看得到她。
他自嘲道:“或许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苏安安:“?”
周清道:“我比不上他。”
他的眼睛里,只有你。
周清最后的试探,是挑动了蜀国与大昭缔结秦晋之好,点名要他迎娶公主,本是想着就算挑不起战争,也能在他们中间埋下一根刺,但是他怎么都没想到,沈君承为了她,轻而易举的放弃将要加官进爵的机会,并主动上交了兵权,愿意搬出京城。
他知道消息后,十分震惊。
因为在他看来,男人哪有一个不贪恋权势的呢,有几个甘心放弃往上爬的机会呢?
可是,沈君承做到了,就这么轻易妥协,远离权势中心,偏安一隅。
周清深深的感到自嘲,因为那是他做不到的,他有自己的野心,渴望和压力。
也无法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所以,那一瞬,他明白了为何安安执着的选择他了。
沉默了良久,周清才无力的勾出一抹笑,“祝福你。”
“谢谢。”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道:“新婚礼物。”
苏安安伸手接过,由衷感谢道:“谢谢。”
“你也抓紧,找一个对你好的人,安定下来吧。”
周清笑了笑,“嗯。”
苏安安回以微笑,眉眼亮晶晶的,将礼物收到了袖口。
周清静静的看着她,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她笑的那么温暖。
伸手,在她脑袋上揉了下,温声道:“黎关离赤城不远,以后有时间来玩。”
苏安安有些诧异,但还是笑着应道:“好。”
周清收回手,“走了。”
苏安安跟他挥挥手,“一路顺风……”
周清没有回头,五月骄阳,洒在他的肩头,看着有些温暖,风起,吹动了他单薄的袍裾……
还吹过来一道轻轻的余音,“对不起……”
苏安安一顿,而后笑了起来。
沈君承立马走了过来,第一时间把她手中的锦盒没收,揣到自己怀里,然后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像是要拂去什么般,皱眉道:“你怎么能让他摸你的头?”
苏安安见他孩子气的动作,不由失笑,说:“他祝福我呢。”
沈君承听到了,切了一声,“不安好心。”
“他还跟我道歉呢。”
“哼,假惺惺。”
“他看着似乎放下了。”
“哼,以退为进,肯定想博你心软。”
苏安安还是头一次看他如此孩子气,乐得倒在了他的怀里。wWW.ΧìǔΜЬ.CǒΜ
沈君承将顺势揽着她,两人同时望向丛林远处,周清的马车在林间小道上疾驰,渐渐隐没入绿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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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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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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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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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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