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安安站在窗边,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月,激动的神情慢慢平复了下来。
记忆最后一幕是在穷人巷,寒冬,洛城终于下雪了,初雪。
她披着一件早已破旧不堪的披风,蜷缩在一角,瑟瑟发抖的望着空中白雪。
如花的容貌被划的斑驳丑陋,连最脏污的乞丐看到都吓一跳,踢她走远点。
曾纤细柔软的十指全部冻疮溃烂,冷意侵袭的她已经没了痛觉。
漫天的雪花多情的摇曳,犹如当年在洛城梅花宴上的雪,那么梦幻。
颤巍巍伸手接了一片,洁白与脏污瞬间形成鲜明的对比,提醒她,再也不是那个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了。
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一刻,她内心无比苍凉,眼角划过一丝温热的泪。
手倏地垂落,颠簸的生命到了尽头。
何其短暂,何其荒唐。
再醒来时,是粉色的纱帐,宁神的香,温暖的褥子,还有那双依旧白皙如玉的手,没有冻疮,没有溃烂,完好如初。
她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抓住一个二等丫鬟问了年份,得知是永嘉十八年三月二十三日时,忽的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床边。
三月二十三,是她出嫁的前一天,也是她人生中至关重要的那一天。
就是在那天,她被苏萍萍撺掇着逃婚,然后人生从此天翻地覆。
现在,她回来了?
推开搀扶的丫鬟,她走到窗边猛然推开了窗。
栀子花馥郁的芳香瞬间袭来,凉风吹动了她披肩的发,郁郁葱葱的葡萄藤爬满支架,翠绿欲滴,生机勃勃。
是她的芝兰院。
她真的回来了。
丫鬟翠烟端了一壶新茶进来,入目就见小姐午睡醒来一直站在窗边,忙放下托盘送去了披风,“小姐,窗边风大,您莫要站太久,染了寒气。”
温暖覆盖,苏安安才恍然回神,看着眼前久违的面孔,生涩的喊出那曾经喊过千百遍的名字,“翠烟?”
“嗯,小姐,奴婢在呢。”翠烟乖乖的应着,手中帮她系着系带。
低头看翠烟熟练的帮她打上蝴蝶结,苏安安忽的眼眶温热。
翠烟还在。
系好系带,翠烟抬眸看着小姐忧愁的样子,以为还在愁婚事,又没忍住碎碎念道:“小姐,听奴婢一句劝,您就别犟了,明天安心嫁了吧,虽说那沈公子身体不好,幽居于乡下,但是好歹以后也是宣懿侯府世子,您嫁过去,虽为冲喜,但身份上也算不得吃亏。”
“且这事儿如今也已经算的上板上钉钉,再无变数,明天花轿一来,您从此以后就是沈家的人了,如果您非要闹着悔婚,日后名声铁定坏了,谁会再敢向您提亲呢?”
“小姐,咱认命吧,嫁过去好好服侍夫君,保不齐那沈公子离世时,能给您一纸和离,放您自由呢。”
苏安安以前最烦听翠烟唠叨,翠烟比她年长两岁,是母亲生前替她选的大丫鬟,可惜,这个丫鬟性子太直,总是说教似的说她,导致她厌烦,最后隐瞒了出逃的计划,而后万劫不复。
如今在听到她的唠叨,苏安安无比怀念,怀念的让人眼眶发酸。
前世,她私自逃婚后,再也没听到过一句良言。
也再没见过翠烟,只是听说翠烟在她走后被卢氏发卖了,随便许了一个庄头,日子并不好过,去的比她还早。
那时,她才知道,翠烟的好,翠烟的苦口婆心。
苏安安压下眼眶中的涩意,握住了翠烟的手,“嗯,我知道,我明天会乖乖出嫁的,你别担心。”
翠烟诧异了一瞬,小姐突然想通了吗?
前几天还吵着闹着要跑呢。
但是既然小姐这样说,翠烟总是宽慰的,只当小姐或许看到了不可抗力吧。
翠烟又适时的劝几句,“小姐明白就好,莫怪奴婢多嘴,那沈公子,坊间传闻脾性极好,温文尔雅,虽说体弱,但若是精心照顾,或许能好也不一定,小姐不要太悲观。”
不悲观,现在的苏安安一点都不悲观。
嫁给一个病秧子如何,冲喜又如何,难道还能比她前世颠沛流离,冻死街头,被断绝关系,族谱除名,从此无家可归差吗?
再也没有比那更差的了。
她拍了拍翠烟的手,“放心,我很好,也没有悲观,人啊,有时该认命,就得认,我只是忽然想明白了,翠烟,你别担心了。”
翠烟眸中溢出一丝欣慰,小姐终于不犟了。
又叮嘱了几句,翠烟打算下去看看厨房的菜怎么还没上,刚动一步,门外传来通报,“大小姐,二小姐来看您了。”
翠烟一顿,担忧的回头看了看大小姐。
二小姐是大小姐继母卢氏的女儿,是苏宅的嫡次女。
两人关系交好,大小姐一向无比信任二小姐,拿她当嫡亲妹妹对待似的,可是这二小姐的心思,就未必是那么回事了。
翠烟明里暗里说过二小姐不是表面的那么单纯,偏偏大小姐不信,还认为她挑拨,一怒之下,罚她去厨房打杂三个月,后期在母亲祭日时,才想起来她,又给调了回来。
如今,大小姐好不容易想通,可千万别跟二小姐一通唠,又整出什么幺蛾子。
翠烟欲言又止,无奈的行礼退下。
因为她们姐妹俩说话,一向不喜欢旁边有丫鬟服侍。
苏安安猛地听到二小姐时,指尖不自觉收拢,原先平静的眸子,瞬间起了狂风暗涌。
可惜,苏萍萍未觉,踩着小碎步欢快的走来,挥退婢女后,上前亲亲热热的挽起她的胳膊,道:“姐姐可还是在忧心?”m.xiumb.com
“别忧心啦,姐姐,妹妹想到一个好主意可以帮你哦。”
一声姐姐,瞬间将苏安安的记忆拉开。
前世油尽灯枯之前,她最后见的一个人是,苏萍萍。
在穷人巷,她一身华服,居高临下的态度,和诸多积压的不甘嘲讽,通通一股脑的发泄。
“你知不知道,我每次叫你一声姐姐,自己都觉得恶心,明明我比你大,你凭什么做我的姐姐,你有什么资格做我的姐姐,不过是个仗着一个嫡出的身份罢了。”
“现在,你嫡出的身份也没了,就是你要喊我一声姐姐,也是不配的,你就适合窝在这穷人巷,与狗抢食,哈哈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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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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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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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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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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