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族人,以自家姓氏为由头,信奉‘财通四海’的理念,是以,他家在镇魔城的药行,就起名曰‘四海号’。
多年来,随着‘四海号’的生意蒸蒸日上,钱氏一族的重心,已经转移到了镇魔城来,曾经的祖地,只留下了一支族人打扫祠堂,维护祖先墓地之类。
为了表示不忘本,同时也提醒年轻族人家族的根本,是以,卢仚面前的这座气势极其恢弘的店铺,大门上悬挂着的金字招牌上,赫然是‘秀邑四海号’五个大字。
“不忘本,是好事。”卢仚左手杵着禅杖,右手捏着一串寻常人拳头大小的佛珠串,佛珠对撞,撞得‘铛铛铛’巨响不断,震得大街上地砖都一块块直颤抖。
“只是,作为万灵之长,人这东西,除了不忘本,还有很多美德需要传承发扬。”卢仚一本正经的对身边的镇狱红莲、镇狱青岩两尊菩萨笑道:“比如说,谦虚,比如说,谨慎,比如说,一颗时刻谨记自己身为‘人’,绝不可勾结邪魔的敬畏之心!”
卢仚叹了一口气:“敬畏,这是人间最重要的美德。一个人若是没有了敬畏,那他,还有他的家族,就离死不远了!”
镇狱红莲、镇狱青岩双手合十,齐齐微笑不语。
‘敬畏’?
大宁寺出身的镇狱一脉弟子,心里就根本没这個概念。拳头,拳头,他-娘-的还是拳头!
镇狱玄光佛一直言传身教,让所有大宁寺一脉的弟子,全都养成了不可磨灭的概念——只要你的拳头够大,你想要干什么都可以,天下绝对无人可以阻挡你!
道门的圣贤,无法阻挡。
佛门的佛主,无法阻挡!
如果你想要做什么事情,却又被人给干扰、破坏了……没用的小贼秃,那一定是你的拳头不够大,还不够硬啊!
当然,面对卢仚这镇狱一脉最小的佛脉真传弟子,两尊菩萨绝对不会反驳他当着无数围观者说出的话。是以两尊菩萨露出了佛门弟子特有的高深莫测的标准‘神棍式’笑容,微微颔首,代表他们无比赞同卢仚的意见!
“两位菩萨也是这般想?那就对了!”卢仚提高了声音,朝着四海号门前一字儿排开,一脸阴沉肃杀的近百名护卫,摇头道:“尔等就是不知敬畏,才惹来了今日的灭门之祸啊!”
四海号紧闭的大门缓缓开启,开了一条仅仅容人侧着身体出入的缝隙。
一名和被卢仚击杀的钱三公子生得有七八分相似,单单看长相,似乎还年轻了几岁,但是举止气度显然成熟许多的中年男子缓步而出,双手捧着一个用十万年龙血根雕成,通体猩红,散发出馥郁香气的托盘,上面放着一枚精光四射的戒指。
这中年男子缓步到了卢仚面前,面无表情的将托盘递到了卢仚面前。
卢仚看着那托盘——盘子材料很好,龙血根,是奇珍大药,在佛门诸多金身功法中,都是炼制淬体宝丹的主药。万年品质的龙血根,就能对真仙三十重天以下的所有真仙产生强大的效果。
而十万年份的龙血根,则是对初入佛陀级的大能金身,都有不菲的补益作用。
眼前的这个托盘,直径两尺许,厚三寸,花纹清晰,血香浓郁,分明是十万年龙血根中的极品、珍品。这个托盘若是放去发卖,起码能卖出百万极品仙晶的高价!
不愧是做药材生意的,一个寻常使用的托盘,都是用这样的极品材料雕琢而成。
大手笔啊!
如此一个托盘都是这般价值,可想而知,放在托盘上的这枚戒指,里面又会有多少财富!
四面八方,屋顶上,天空中,诸多看热闹的闲人,一个个呼吸突然加重,更有人面皮微微充血,双手十指忍不住抽搐起来。
如果不是四周大街,站满了卢仚麾下的大和尚,更结成了佛阵将整个四海号彻底围了起来,怕是已经有胆大妄为的亡命徒,不给卢仚这个副城主面子,直接下手抢夺了。
“你是谁?这是做什么?”卢仚微笑看着中年男子。
“小人钱德,钱聪明,正是小人不成器的小儿子。”中年男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看着卢仚,略显艰难的弯下了腰,双手举过头顶,将托盘向前又递了递。
“钱聪明?”卢仚愕然看着钱德。
“小儿冒犯副城主,被副城主击杀,乃是罪有应得。”钱德不抬头,轻声道:“只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又所谓,人死债消。小儿已经为他的愚蠢付出了代价,一切因果,也该了了。”
钱德再次将声音放低了三个调门,犹如蚊蝇轻语般细声细气的说道:“这戒指中,有一亿极品仙晶,还有十八株对佛门功法有极大补益的宝药……仅此,代表钱氏一族对副城主的歉意。”
卢仚看着俯首低眉,将姿态摆得极其卑微的钱德,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蹲下身体……
卢仚此刻并没有施展神通、功法压制体型,他现在就是以他如今功法催生的标准体型出现人前,是以,他如今蹲了下来,依旧比钱德高出了几乎半截身高。
他只能蹲下后,又很别扭的弯下腰,低下头,这才勉强和钱德凑了个面对面。
他同样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我是个讲道理的,江湖道义,我也明白。人死债消,江湖恩怨,不牵连妻女家人……按理,我已经打杀了钱德,你们钱氏一族,在镇魔城的风闻不坏,起码一个买卖公道是做到了。”
“所以,按照江湖道义,我应该放过你钱氏一族。”
卢仚轻轻摇了摇头。
钱德抬起头来,看了一眼站在卢仚身边,那个刚刚敲响了惊魔鼓,自称是钱氏家仆,出首告发钱氏一族勾结邪魔,准备破开镇字第九城,屠杀城内所有子民的魁伟大汉。
他苦笑道:“既然副城主将话说透了,那,此人绝非我钱氏所属,他去告发我钱氏,又是为何?”
卢仚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再次叹了一口气。
“杀鸡给猴看,这句话,听说过么?”
“有一群猴,我不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但是他们的手段,太下作,太龌龊,他们拼命的折腾我大哥和大嫂……偏偏他们,是我心中颇为重要的人!”
“如果他们明刀明枪的,一刀将我大哥、大嫂他们给杀了。那么我也就明刀明枪的,打上门去,为他们报仇就是。这些事情,就绝对牵扯不到钱氏!”
“但是你的儿子,的确如你所说,足够愚蠢的。他拿着我大嫂的卖身契,找到我门上来,要我交人!而且,他居然财可通神的,买通了镇魔城罪囚司的司主出面……这就不对了!”
卢仚轻声道:“一个纯粹的蠢人,我不在乎。但是一个有着足够财力,可以赎买镇魔城权贵的蠢人,这就很要命了。既是要我的命,也是要你们钱氏的命,不是么?”
“你儿子都能请动罪囚司的司主这般实权人物出面,那么,你呢?你背后的钱氏呢?”
钱德肃然看着卢仚:“我们不会!”
卢仚摇头:“谁能保证呢?卧薪尝胆的故事……哦,你不用管,‘卧薪尝胆’这典故,你们是不知道的,但是我知道就好。你们钱氏啊,太有钱了,有钱,就有关系,有人脉,哪怕直接花费重金买杀手呢?”
“就算我不怕这些,但是我身边人怕呀!”
“所以,还是直接灭了你钱氏满门的好。”卢仚很认真的看着钱德:“尤其是,既然钱聪明这个大聪明,他选择了蹚浑水,不管他是被谁蒙骗的也好,被谁教唆的也罢……我要用他的命,用你们钱氏满门老小的命,警告那群猴!”
卢仚站起身来,手中禅杖骤然出手。
带着一声霹雳巨响,面前虚空震荡,钱德毫无防范,被卢仚一击轰得灰飞烟灭。
那托盘飞起,还没落地,就被卢仚大袖一卷,收进了袖子。
四下里无数围观者齐声喧哗,更有修为高深、背景强硬、足够底气、足够胆大的真仙嘶声道:“杀其人,谋其财,嘿,嘿嘿,好凶悍的大和尚!”
对此,卢仚充耳不闻。
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当着无数人的面做了这种事情,做都做了,还怕人说么?
“任何恩怨,正面来,真刀真枪的来,老是做这些鬼祟手脚,用这些下作手段侮辱人,这算什么呢?”卢仚轻轻摇头,骤然提高了声音,将这一句话传出了老远。
他不知道背后算计胤垣、白鼋两口子的人是谁。
但是这种下作手段,他看不惯。
所以,他要当众杀人,杀很多人,用钱氏满门的人头,警告那些人——如今胤垣和白鼋,也是有靠山的人了。想要继续动他们,那就明刀明枪的来干,不要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莫名手段。
四面八方,近万大和尚齐声呐喊,十八重明晃晃的金光笼罩了整个四海号。
磅礴压力向内一合,就听一阵阵沉闷巨响传来,四海号规模庞大的店铺上方,一道道防御禁制放出明光,和大和尚们组成的佛阵相互冲击,溅起了无数团火光。
“法海,可要吾等出手?”镇狱红莲眯着眼,饶有兴致的看着四海号上方那一道道明晃晃烟霞组成的防御大阵:“此阵不凡,怕是没有大菩萨的实力,难以攻破!”
卢仚微笑,然后直接丢出了番天印。
一道暗沉沉光芒冲天而起,顷刻间就到了万里高空。
五色华光从番天印上喷出,伴随着清脆的龙吟凤啸、虎吼龟鸣、麒麟怒啸声,番天印急速膨胀,化为一座四四方方的小山,从万里高空不断的加速砸下。
一声巨响,四海号的防御禁制被砸得火光四起,店铺中一座座楼阁坍塌,一处处大阵禁制被轰得稀烂,火光四射中,大片残破的人影从各处建筑中喷出。
佛阵向内一压,就听一连串的闷响传来,‘咔嚓’声不断,四海号的防御禁制被彻底粉碎。
几名衣衫华美的男子大口吐着血,哆嗦着从一栋坍塌的楼阁中行出,看着卢仚嘶声尖叫:“法海凶僧,你焉敢栽赃嫁祸,肆意屠戮良民?”
卢仚微笑,他轻轻解开了身上的僧袍,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不见羞涩的袒露了身躯。
就看到,他三丈许高的魁伟身躯上,一条条狰狞的伤口贯穿了整个身躯。一柄柄明晃晃的刀枪剑戟,端端正正的插在伤口内,数量过百,将他插得好似刺猬一般。
“诸位,这就是证据。”
“钱氏一族勾结邪魔,妄图打破镇字第九城,屠戮满城良民,提炼精血,炼制无上魔丹。”
“钱聪明,就是邪魔先驱,他借故去城主府求见小僧,随身护卫,悍然袭杀小僧,以邪魔手段,对小僧造成如此重伤。”
“侥幸,小僧也有几分手段,勉强从这等袭击中苟活下来。”
“证据确凿,钱氏,是无可辩驳的。小僧乃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什么栽赃嫁祸,那是绝对没有的事情。”
四面八方围观者齐声哗然。
如此伤势,端的惊人!
但是,又有修为足够、背景足够,而且胆量足够大,自诩对卢仚无所谓的真仙放声大笑:“这伤,可圈可点,嘿嘿,这些连仙兵都算不上的凡物,如何能……”
这人一番话还没说完,刚刚给了四海号重击的番天印猛地飞起,带起一道暗光呼啸落下。
那厢里,一面赤红色大旗猛地腾空,放出大片火莲挡在了番天印前。刚刚出言讥讽的那真仙嘶声道:“法海,你既然敢做,还怕人……”
番天印落下,一朵朵火莲支离破碎,那大旗本体也被番天印放出的宝光轻轻一碾,直接化为粉碎。一声巨响,一朵小小的蘑菇云腾空而起,那混在人群中讥讽卢仚的真仙,连同身边几个不知道是否有牵连的倒霉蛋,一并被砸得魂飞魄散、形神俱灭。
“我佛慈悲!”卢仚双手合十,目光如刀,朝四周扫了一眼。wWW.ΧìǔΜЬ.CǒΜ
四下里一片死寂。
刚刚被卢仚打杀的真仙,在镇字第九城也是小有名气,其人还是一个中等势力的首脑,麾下有近千真仙,常年做一些去南方莽荒山林寻幽探宝,兼职劫道发财的勾当。
能够在镇魔岭做这等勾当,这人的修为很是不弱,俨然是真仙二十七重天的修为!
如此修为,更有一件上上品的防御仙器护体,居然被番天印一击打杀!
以卢仚外放的气息可以判断,他的修为也就是真仙境十重天上下,能够一击杀死一名二十七重天的真仙……唯一的可能,就是番天印的品阶太高,威力太大!
很多围观者骤然想起了这两天打探来的消息——这位副城主,身后可是杵着一尊大佛,一尊战力在佛门诸多佛陀中,也能跻身前茅的恐怖存在!
“我佛是慈悲的……只要诸位道友管好你们的嘴!”卢仚轻声道:“祸福无门,庸人自找!”
“此乃警世名言,发人深省,诸位道友一定要时刻谨记,如此,自然是多福多寿,福寿绵长。”卢仚朝着四周围观者笑了笑,手指弹了弹胸口镶嵌着的一柄长刀的刀柄。
无数人看着那道兵就好像鸡蛋壳一样,被卢仚轻轻一指头弹出了一大块缺口。
所有人都紧紧闭着嘴,没人吭声。
活见鬼了!
这一柄长刀,在卢仚手下是如此的脆弱,真不知道,这刀是如何刺进他的身体,造成这么‘可怕且狰狞’的伤口的!
大队大队的大和尚冲进了四海号。
一如当日的人面花,一座座楼阁被推翻,一处处密室被掀开,储存在‘秀邑四海号’镇字第九城分号的仙晶、宝药,一应有价值的物件,被这些大和尚挖地三尺,搜刮得干干净净。
这过程中,也有钱氏族人奋起反击,但都被佛阵直接镇压,打杀当场。
三个时辰后,整个四海号被彻底夷为平地,一如当日人面花,一座人头京观,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了废墟正中。钱氏一族在镇字第九城的族人,以及一应心腹,尽被斩杀。其他的小二、跑堂、仆役、侍女,则是被登记造册,送去了镇字第九城的罪囚司,只待日后发卖处置。
卢仚在镇字第九城痛下杀手的时候,夏明道已经返回了镇魔城。
身为镇魔城罪囚司司主,镇魔岭一百零八镇城,所有罪囚的生杀荣辱尽在一念之间。加之家族强横,背景强硬,是以夏明道虽然自身修为欠缺了些,性格、手段、能力、品性诸般方面,都有短板,但是他在镇魔城很是吃得开。
不走云路,而是在大街上前呼后拥,招摇过市。
所过之处,众多巡城官吏、士卒纷纷赔笑问好,路边往来修士,但凡有点身份的,纷纷凑上来问候几句。就连那些修为绝强,背景极硬的大仙儿,都有人从空中落下,笑盈盈的和夏明道寒暄几句今天的天气,昨夜的小娘子之类。
夏明道在镇字第九城,被卢仚几乎消磨一空的精气神,在这样的‘热情’中急速恢复。
他昂着头,带着笑,或者颔首致意,或者微笑回礼,或者大笑着和几位大仙儿相约什么时候、什么地点,共同探讨龙虎坎离采补抽取的无上妙法……
如此一路行来,夏明道终于回到了镇魔城的城守府。
他回到罪囚司衙门,在大堂上往来踱步思忖了一阵,伸手摸了摸袖子里一枚硬邦邦、亮晶晶的戒指,微微一笑,解开衣衫,露出了胸口一道前后洞穿,色泽发绿的,大概有绿豆粗细的透明伤口。
“天下贼秃,果然没好人,这下手……也忒狠了些。”夏明道喃喃道:“父亲大人自幼教诲,这天下,屎好吃,钱难赚,果然是至理名言。”
“以前觉得收录些小恩小惠,这钱好赚得很……感情,那都是小钱。这真正要赚大钱,却免不得要受点罪。哎,哎,这法海这是什么手段?这伤口看上去,也忒吓人了些。”
摇摇头,咬着牙,硬着心肠,举起右手,朝着自己胸口比划了又壁画,夏明道终于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一道暗沉沉的幽光闪过。
夏明道胸口几根肋骨折断,他一口血从嗓子眼里喷出,又急忙咬着牙,硬生生将这口血含在了口腔里,没有一丝半点泄露出去。
他捂着嘴,踉跄着,从嗓子眼里发出好似被虐待的小狗那等孤苦无助的呜咽声,身形如风,几个闪烁,就穿过了罪囚司、掌刑司、镇魔司等几个重要衙门,一溜烟的来到了后院三阳道人的居所。
三阳道人,顾名思义,他修炼的是纯阳道法。
是以,他在城守府的居所,也格外的与人不同。
不大的小院,被重重叠叠的阵法禁制环绕,云烟升腾,光影幻灭,哪怕是寻常大菩萨级别的大能,也休想窥破小院中的虚实。
一块直径百里,薄如蝉翼的晶片悬浮在小院上方三千六百里处,隐隐可见淡淡的红光升腾。
正当午时,阳光炽烈。
漫天红光落在这块晶片上,薄薄的晶片中,超过百万道玄奥禁制发动,将阳光中一切杂质悉数驱散,将红光提纯,化为一缕头发丝般细小的纯阳金光,端端正正的照进下方小院核心处。
这一缕纯阳金光精纯到极致,霸道到极点,充满了近乎无瑕的后天纯阳之力。
小院正中,一间亩许大小的小小楼阁矗立,楼阁高有九层,每一层屋顶都是一块散发出熠熠光辉、厚达三尺许的晶镜。
小院的阵法沟通地脉,串联地壳,时刻吞吐无量的地脉灵韵、天地灵机,化为滚滚灵云充盈小楼。灵云的浓度太高,以至于已经彻底液化,甚至化为了比水银还要粘稠,密度还要高出万倍的七彩浆汁。
那一缕细细纯阳之力从天而降,透过九层晶镜的加持,一层一层点燃楼阁中的七彩浆汁,去芜存菁,提炼转化。
往往百里大小的一团七彩浆汁,经过数个时辰的提炼转化,最终会化为拳头大小一团金红色晶石。这一团晶石燃烧炽烈,散发出可怖高温,宛如一颗小太阳,让人无法直视。
晶石成形后,就透过晶镜,一直落到楼阁第一层。
这里有一张亿年玄玉菁英雕成的云榻,通体阴寒无比,寻常真仙器若是稍微碰触,也会被可怕的寒气直接冻成了冰渣四溅。
三阳道人盘坐在这云榻上,每有一团晶石落下,就张口将其吞服,体内法力就增长微不足道的一丁点儿,身上气息也略微的波动一下。
这一团晶石中蕴藏的纯阳之力,若是在外界爆发开来,足以瞬间摧毁万里大小的一片平原。但是被三阳道人吞下后,却好似一只长脚蚊,轻手轻脚的用触须在一片大湖上轻轻点了点,所能造成的影响,就是这般微乎其微。
一边吸纳这纯净无比的纯阳之力,三阳道人一边汲取云榻中散发出的极寒之气入体。
一丝丝可怖的寒意和他体内的纯阳气息相互交融、摩擦、吞噬,一点点的相互印证。
无数道散发出可怕高温的神纹道韵在三阳道人身边盘旋滚动,偶尔有一抹银蓝色寒气森森的道纹一闪而过。
三阳道人每每施展手段,想要捕捉这一抹瞬间即逝的道纹,但是始终不能得手。
‘叮’!
夏明道在小院门口,激发了一枚三阳道人赐下的符印,一声玉磬轻鸣,顿时惊醒了三阳道人。
微微睁开双眼,感受了一下小院门口的气机,三阳道人吐出一口淡淡的寒气,缓缓站起身来:“难,难,难,道最难……阳极阴生,阳极阴生……啧,总是不甘哪!若是以纯阳之道再进一步,也是天高地阔,大可称宗道祖,雄踞一方!”
“但是既然看到了阳极阴生、两仪合一的妙理……又怎甘就这样迈出那一步?”
沉吟片刻,三阳道人轻轻摇头:“若是不能凭自身勇力突破,也就只能借助外物了。只是这纯阴之性的天地奇珍,却哪里能找到这么多?”
缓步走出楼阁,三阳道人一挥手,小院的大门无声开启。
他低声的自言自语:“镇魔岭……怕是能找到不少这等奇珍……只是,想要到手,却不是这般容易的。都是有根基的,都是有靠山的。哪怕是镇魔城城守,也不好肆意行事,奈何,奈何?”
夏明道就屁颠屁颠的跑了进来,他凑到三阳道人面前,直勾勾的看着三阳道人,指了指自己胸口上那一道细细的,散发出淡淡腥味的伤口,刚刚含在嘴里的一口老血,‘噗嗤’一声喷了出来。
三阳道人被夏明道的这把戏吓了一跳。
作为罪囚司司主,夏明道算是镇魔城实打实的高级官员。加之夏明道背后的家族势力非同小可,哪怕夏明道这个人自身颇有点一言难尽的意思,三阳道人平日里对他还是颇为看重,颇为关照,也颇为重用。
否则,他闭关修炼时,怎可能给夏明道一张可以直接惊动他的符印?
“夏司主,你这是?”三阳道人身后一抹赤红剑气冉冉腾起来数十丈高:“在镇魔城,还有人胆敢袭杀于你?简直是无法无天,简直是丧心病狂……究竟是谁?贫道给你出气!”
夏明道一把抓住了三阳道人的道袍袖子,嘶声道:“城守大人,钱氏勾结邪魔,意图谋反作乱……您,要给莪做主啊!”
三阳道人呆了呆:“钱氏?哪个钱氏?”
两仪天广袤无边,大小宗门、无数家族,同姓的大小势力不知凡几。就好比一个钱氏,单单在镇魔城这里,有头有脸的姓钱的,却没有血缘关系,相互之间完全独立,甚至互为对头的势力就有近百家!
“做药材生意的,秀邑钱氏!”夏明道又吐了一口血。
他极力想要作出一副奄奄一息的可怜模样,但是想到这一次行事后可以获得的巨大收益,夏明道莫名的精神亢奋、满面红光,他双手扯着三阳道人的袖子,高声道:“就是那个由三十九户姓钱的势力组成的‘金钱盟’中,排名第五的秀邑四海号的钱氏!”
三阳道人看着红光满面、精神矍铄的夏明道,心里隐隐有点谱了。
夏明道在镇魔城的风闻么……
呵呵,这是一个随便收点散碎银子,就可以帮人栽赃嫁祸泼污水,直接把人送入罪囚司大牢的妙人啊!
至于其他的什么包揽诉讼、仗势欺人、吃了原告吃被告之类的勾当,夏明道也不知道做了多少……如果不是夏明道背后的家族势力实在是够强,三阳道人都怀疑,这厮早就被人剁碎了丢去南边山岭中喂狗了。
轻咳了几声,三阳道人脑子里无数念头一闪而过。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的念头。
他已经是真君巅峰的修为……放在佛门,可就是大菩萨极致的境界。他已经看到了更高一层的门径,只要下定决心一步迈出,最多百年,他可以突破到堪比佛门‘佛陀’,在道门足以被尊称为‘道君’的绝高妙境。
只是,他不甘心以单一的纯阳大道突破。
他想要悟透阳极阴生的妙理,让自身达到阴阳合一的大和谐圆满境后突破。
阴阳合一,相辅相成,由此就算到了‘道君’境界,他本身的道行修为也绝少破绽,世间也绝难找到可以克制他的神兵利器或者神通秘法。
只是,他心知肚明他的先天禀赋已经到了极致,想要依靠自己努力达成目标,很是艰难。
外物,外物啊!
心中转过了无数念头,三阳道人轻轻一抖袖子,震开了夏明道的双手,轻声问道:“你受了如此重的伤……而且,我知道,你向来是个‘小心’、‘谨慎’、‘行事周全’、‘绝无纰漏’的人。”
“所以……秀邑钱氏!”
夏明道急忙又往前凑了两步:“只要您一封谕令,全面查抄秀邑钱氏在各座镇城的所有产业……您,一人独享三成!”
三阳道人的脸一黑:“你将贫道当什么人了?”
夏明道呆了呆,‘嗷’的一嗓子叫了出来,他‘咕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三阳道人的大腿喊道:“城守大人,求您看在镇魔城众多黎民百姓的份上……可怜,天下苍生啊!”
三阳道人微微一笑,矜持颔首:“善!”
略一犹豫,他朝着鼎善和尚所在的,偌大的城守府的另外一侧指了指。
夏明道微笑:“当然,那贼秃城守,也有三成!”
三阳道人眯了眯眼睛,缓缓颔首:“大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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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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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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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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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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