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上,汉子侧头问驮在后背的闺女。
八岁的玉儿小手紧紧搂着汉子的脖子,脑袋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玉儿好高兴,姐姐帮我们教训坏人,还送我肉吃……”
稚声稚气的声音,格外的好听。
汉子脸上的皱纹也舒展开来,感慨道:“是啊,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玉儿啊,你要记住那个大姐姐的模样,来日方长,有机会咱一定要报答人家。”汉子叮嘱。
玉儿很认真的点头。
汉子又道:“全都是瘦肉呢,玉儿今个想吃红烧的?还是吃炒的?要不让你娘给你搓肉丸子吃咋样?”
听到这么多吃法,玉儿的眼睛顿时亮了,小肚子都跟着咕噜闹腾了起来。
“玉儿最喜欢吃娘搓的肉丸子了,还是过年的时候吃的呢!”她道。
汉子一脸的心疼。
“那晌午就让你娘搓肉丸子,好不好?”汉子问。
玉儿很想点头,可却摇了摇头。
“隔壁王奶奶她们说,娘快要生小弟弟了,不能累着。”
“玉儿不吃肉丸子,玉儿就吃炒肉。”
听到闺女的话,汉子更是一脸的动容。
都说闺女是爹娘的贴身小棉袄,一点不假啊。
“玉儿真懂事,爹也会搓肉丸子啊,爹来弄,今个保证让我玉儿吃上肉丸子!好不好?”
“真的吗?好耶!”
“哈哈哈……”
一路上撒满了欢声笑语。
天热,村子距离秀水镇有好长一段路,得赶紧把肉带回家去,不然坏掉了闺女就没得吃了。
汉子走得飞快,被他驮在背上的玉儿也紧紧抱着爹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爹,你快看,村里像是着火了!”
玉儿指着视线前方,黑烟直冒的地方惊呼。
汉子抬头,果真!
咋会这样?
汉子心里一紧,一口气跑进了村里。
刚到村口,他就被眼前的一幕幕给震骇到了。
树下,地上,院子里……
到处都是死人。
到处都是血。
“张旺?”
“阿财?”
“柳婶子!”
汉子一个个去摇地上熟悉的村民,全都断了气。
大家伙的身上,都是伤痕,有的胸口一个血洞,有的肠子都冒出来了……
咋,咋会这样?
汉子大骇,跌坐在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娘,娘,我要娘……”
闺女惊恐的哭声让他稍回过神来。
媳妇,媳妇在哪?
汉子挣扎着爬起身,也顾不上去拿肉和东西,一把捞过闺女。
父女两个在死人堆里踉跄着,来到了自己院子口。
早上出门前,媳妇还扶着院门目送,叮嘱他们路上当心,早去早回。
汉子冲进了院子,一眼便看到一条歪歪扭扭的血迹从灶房一路进了堂屋。
汉子心里猛地一沉,整个人站不稳。
玉儿从他身上滑下来,冲进了屋子。
很快,屋里就传来她惊恐的哭声。
“娘,娘……”
……
汉子抱着玉儿躲到了村后树林子里一个藏红薯的地窖里。
在地窖里,他们遇到了同村的大明。
大明满头满脸的血,躲在地窖里。
看到来人是玉儿父女,惊魂未定的大明嚎啕一声哭了。
“顺子叔,玉儿,全村人都没啦,没啦……”
汉子名叫顺子,跟这大明是邻居。
他当即放下玉儿,冲到大明跟前,一把扶住大明的肩膀:“大明,这到底咋回事?是不是****的南蛮子做的?”
顺子的双眼全都是血,声音早已沙哑。
大明摇头:“不是南蛮子,是官兵,是一伙官兵!”
“啥?官兵?咱大齐的?”顺子问。
大明使劲儿点头。
“我那会子刚好挑着一担柴进村,一眼便见一伙官兵见了村。”
大明回忆着,脸上布满了惊恐。
“他们见人就杀,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
“进屋翻箱倒柜,抢钱抢粮食抢家禽家畜。”
“抢完了,就放火烧屋子,全村人都死光了,我是夹在死人堆里逃过一劫。”
“他们抢完了咱这村,又去了别的村……”
“****的官兵,****你祖宗!”顺子一声怒吼,拳手成拳砸进大明身后的地窖壁。m.χIùmЬ.CǒM
灰土簌簌往下掉。
顺子的双拳更是血肉模糊。
玉儿吓得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顺子返身回来,把玉儿紧紧搂在怀里。
父女两个抱头痛哭。
就这样,在地窖里一直躲到天黑,三人才爬出了地窖。
望着前方已经成了废墟的村子,顺子和大明都面如死灰。
苦累了饿乏了的玉儿终究抵不住疲惫,趴在顺子怀里睡着了。
即使睡梦中,孩子还在轻轻抽泣,呢喃着喊娘……
顺子的心,狠狠抽搐着。
去了趟镇上,家就没了。
媳妇也没了,啥都没了!
他好几次都萌生出想要撞死的念头。
看到怀里的闺女,汉子生生忍住了。
闺女已没娘了,再没爹,咋整?
顺子咬咬牙,转过身来问身旁的大明:“你打算去哪?”
大明也是一脸茫然。
“我也不晓得。”
“我有个姐姐嫁在荔城边上,我想去投靠她。”大明道。
“顺子叔,你和玉儿去哪?”
顺子摇头:“不晓得。”
大明迟疑了下,“要不,咱一道儿去荔城?”
顺子皱眉。
“官兵让我家破人亡,我恨他们,恨大齐,我不去荔城!”
大明没辙,只好跟顺子和玉儿分道扬镳。
夜,闷热闷热。
月亮躲在黑云后面,没有一丝风。
顺子抱着玉儿,在黑漆漆的路上漫无目的的走着。
他也不晓得该往哪里去。
就这么任凭双脚,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空气中,血腥气不散。
心头,仇恨如一把利刃,一刀刀撕割着汉子的心。
天上突然划过一道惊电。
“轰隆隆……”
闷雷声声,如同沉重的石轮子在天际碾压而过。
瓢泼大雨倾斜而下。
茫茫的天地间,父女两个踉跄而行。
玉儿不知何时已醒了。
没有哭,也没有闹。
她静静趴在汉子的肩头,看着身后一步步远离的村子。
雨很大,村子很模糊。
雨水打在脸上刮擦得生疼。
她努力睁大眼,直直望着渐渐缩成一个黑点的村子。
清澈纯净的眼神里,被仇恨笼罩。
不再有光亮,寂灭得,如同深渊,漩涡。
她紧抿着唇,小手紧紧握拳,指甲陷进了掌心扎破了皮肉,亦感受不到疼痛。
爹和大明叔的对话,她全听到了。
是官兵,是官兵杀了全村的人。
是官兵杀了娘和没出世的弟弟,是官兵让她没了家!
是官兵……
官兵……
我恨!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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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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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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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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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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