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华胜身上的单薄棉衣尚未脱下,清早的水里更是一片沁凉。这样猛地掉入水中,棉衣棉裤鞋袜迅速吸纳水分,杨华胜只感觉自己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在水里起起落落,手脚慌乱,连呛了好几口水才靠着不错的水性勉强稳住阵脚。
他东倒西歪的踩着水,一边朝岸上游嘴里怒骂:“你个败家的娘们,推我做啥?谋杀亲夫呐你!”
孔氏回过神来,也慌得不行,赶紧趴在岸边撅着腚儿朝杨华胜伸出手臂:“永兵爹,快些,快些上来呀!”
旁边的其他妇人也都过来帮忙,众人一阵忙乱总算把杨华胜给拽上岸。
浑身就没一块干燥的,杨华胜抱着膀子冻得瑟瑟发抖。
孔氏伸手去扶杨华胜,六神无主,口中更是语无伦次:“天哪,当家的这冻死了吧?作孽啊,这都上了岸那鸡可咋整?扒了毛掏了内脏三四斤重的老母鸡啊,咱家自个都舍不得吃就喂了池塘里的王八,老天爷呀……”
杨华胜抱着膀子站在水边,盯着那池塘中间闹腾的鱼群,冻得乌青的脸上都是挣扎。Χiυmъ.cοΜ
横竖都湿了衣裳,要不索性脱了衣裳下去再捞一回?
“阿嚏!”
他一口气打了好几个喷嚏,牙关都在打颤,风一吹,骨头缝里都冷,冷到压根就站不直腰。
而边上的孔氏却还是瞪着池塘里抹泪又跺脚。
旁边的其他妇人们都劝:“罢了罢了哦,不就一只鸡嘛,别把人给搞病了哦!”
“是啊,快些让华胜回家换衣裳吧!”
杨华胜实在冻得不行,缩着膀子往家赶,“不要了不要了!”
杨华胜跑回去了,孔氏还站在岸边抹泪跺脚,扯开嘴一顿乱骂。
先前跟杨若晴一块儿浆洗的妇人道:“永兵娘,祸从口出哦,你还是别在那指桑骂槐了。”
“是啊,你要是不指桑骂槐,鸡也不会掉水里,何必呢?”
孔氏一肚子气没处泄,端起地上的大碗里的鸡杂扭身跑回家了。
池塘边的众妇人看了一顿热闹,接下来的浆洗生涯有了谈资,水里的鱼儿也在进行一场盛宴,今个可真是一个欢快的好日子啊!
村里,杨华胜家。
杨华胜裹着被子缩在床上,眼泪鼻涕横流,喷嚏更是打得震天响。
孔氏也好不到哪里去,站在床前又哭又骂,言语里全都是对杨若晴的数落。
“……不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从前谭氏婶子不稀罕,说胖丫是个黑心肝的丫头,果真是这样,今个要不是她故意拿棒槌吓唬我,我也不至于把鸡掉到水里去,这不行,我得去找老三和孙氏说说这事儿,这鸡得让他们陪……”
孔氏扭身要走,被杨华胜喊住。
“你还不嫌丢人吗?去啥去?不是你先指桑骂槐人家会过来吓唬你?先前池塘边的人都说了,大家伙儿都说这事儿是你挑起来的!”
看到杨华胜朝自己这大吼大叫,孔氏委屈得不行,一腚儿坐到地上,扯开嗓子嚎哭起来。
“都来欺负我,一个个都欺负我,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杨华胜被孔氏吵得心烦意乱,浑身冒冷气,眼前一阵阵犯黑。
杨永兵庞大的身躯躬身进了爹妈的屋子,看到眼前的场景皱了皱眉,瓮声瓮气的问杨华胜和孔氏:“爹,娘,鸡没了那晌午咱请老杨爹过来吃饭的事儿还作数不?”
杨永兵的问,让杨华胜和孔氏都安静了下来。
孔氏抽泣着,埋怨道:“鸡都没了,还请啥呀,不请了不请了!”
杨永兵顿时不乐意了,不请了,那谁去跟杨永仙大堂哥那里说好话,自己的差事咋整?他可不想回家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务农,又累又脏!
杨永兵正要反驳,床上的杨华胜出了声。
“都说好了请,人家那边也都答应了,咋能又不请?”
“这会子要是不请,得罪了人,回头之前花了好几百文钱买的天麻酒也就白搭了,请,必须请!”杨华胜大声道。
孔氏忿忿问:“鸡都没了,拿啥招呼人?白菜和咸萝卜总拿不出手吧?”
杨华胜一咬牙,“咱家后院不是还有老母鸡么,大不了再杀一只就是了!”
孔氏顿时不乐意了,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伸开双手,自己就像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似的,“那可不成,腊月的时候鸡鸭都杀得差不多了,这会子就剩下一只打鸣和做种的公鸡,还有一只老母鸡正在抱窝,两只都不能杀!”
杨华胜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冲她吼:“不能杀也得杀,是你的鸡要紧,还是咱永兵的前程要紧?”
孔氏看了眼一旁耷拉着脑袋的儿子杨永兵,有些迟疑。
杨永兵急得快哭了,跟孔氏道:“娘,不就是一只鸡嘛,等我得了新差事,到时候给你买十对小鸡崽子回来,你要以大局为重啊!”
这句‘以大局为重’,是前几日包子他们裁员的时候,给大家伙儿做思想工作时说的。
杨永兵别的没学到,这句话倒是记住了,这会子说出来,杨华胜和孔氏都愣了下,只觉自家儿子遭受了这个打击,突然就长大了,懂事了,说话也变得不一样了。
“好,冲着你这句话,娘我豁出去了!”
孔氏抬手把两侧落下的头发拢到脑后,又撸起袖子,对杨华胜和杨永兵父子道:“你们等着,我这就去把那只抱窝的老母鸡给宰了,它窝里那二十只毛鸡蛋我也不孵了,索性全做成菜来招待老杨叔,只要咱永兵能有出息,啥都值!”
……
临近晌午的时候,杨华胜留了杨永兵在家里帮孔氏烧饭烧菜,自己则亲自去村口那里接老杨头过来吃晌午饭。
杨华胜和孔氏生了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两个闺女先后出嫁,大闺女嫁在李家村,二闺女就嫁在长坪村。
平时家里有点啥事儿,杨华胜和孔氏就会去把二闺女和二女婿喊过来帮忙。
“永兵,过来,帮娘把这几颗蒜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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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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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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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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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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