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铁匠提着一盏灯笼站在院子门口,等她出来。
没法子,不管她怎么解释说自己一个人完全可以过去,但骆铁匠和王翠莲老两口就是不放心,死活要送。
杨若晴没辙,只得随了骆铁匠。
“当真不用我同去吗?”王翠莲陪着杨若晴出了屋子,问道。
杨若晴摇头:“大妈早些歇着吧,你也忙了一天了。”
杨若晴走在前面,骆铁匠拎着灯笼跟在后面,刚走到塘坝上的时候,塘坝另一边种着一排的柳树,柳树后面则是大片的田地。
骆铁匠挂在腰上的钥匙突然‘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在他俯身去捡的时候,杨若晴清楚的看到那柳树后面,一个人影一晃而过。
紧接着,又是一个身影跟在后面,两道身影几乎是一起消失在柳树后面的田地里。
月底了,下弦月不咋地亮,加上今夜天上阴蒙蒙的,不时还有黑云飘过来遮挡月光。
看得不真切,但是,杨若晴却对后面闪过的那个身影有点眼熟。
是个男人。
很像姑姑杨华梅的公爹王洪全!
这个发现让杨若晴暗暗心惊,忍不住想起了七月十五中元节那天夜里,四叔杨华明和四婶看到的那两个身影……
“晴儿,瞅啥呢?”骆铁匠捡起了钥匙,重新挂到腰间,起身后看到杨若晴站在原地朝那边张望,问道。
杨若晴道:“有两个人往那边柳树后面的田地里去了。”
“那边?”骆铁匠也转过身去,并抬起手里的灯笼往那个方位照了照。
“大晚上的,哪个在哪块啊?”汉子年轻时候就是个打铁的,天不怕地不怕,夜路也不晓得走了多少了,于是扯着粗嗓子朝那边吼了一嗓子。
那边,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骆铁匠道:“晴儿,你在这儿站着等我,我去那边瞅瞅。”
杨若晴拉住了骆铁匠,为他这个眼底揉不得半粒沙子的脾气有点哭笑不得。
“大伯,不要去了,或许是过路的,咱也走吧。”她道。
骆铁匠看着杨若晴,道:“我不去弄个究竟,我怕你心里忐忑,悬着个事儿。”
杨若晴愣了下,心下随即一片感动。
看似五大三粗的铁匠大伯,其实却是一个心细又心暖的好长辈。
“没事儿,我心里这会子都装着老沐家的丧事,老杨家的喜事儿,实在是腾不出地儿来装这些跟我无关的小事儿了。”她道。
骆铁匠听到这话,也咧开嘴笑了:“成,那咱接着走吧!”
老沐家。
杨若晴和骆铁匠赶到的时候,老沐家屋里灯火通明。
堂屋里,沐子川的小舅还有两个表哥都在,杨华忠也在。
杨华忠正陪着沐子川的小舅说话,沐子川的两个表哥坐在一旁打瞌睡。
看到杨若晴过来,杨华忠是一点都不意外。
自个闺女自个清楚,他就料到她夜里肯定会过来的。
“子川在西屋烧纸,女眷们也在。”杨华忠跟杨若晴这道。
杨若晴点点头,又跟沐子川的小舅那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转身朝西屋走去。
骆铁匠自然是过去跟男人们说话去了,灯笼暂且熄灭了放在脚边。
杨若晴来到西屋门口,换做其他任何时候,她肯定毫不犹豫就抬脚进去了。
但这会子到了这屋门口,脑子里突然跳出骆宝宝说的那个画面,她的脚下迟疑了下,先朝里面探了个头。
西屋里,门板上,子川娘躺在那里,沐子川跪在瓦盆那里低垂着头烧香纸。
挨着墙壁这边,沐子川的两个舅妈坐在那里,妯娌两个喝着茶,磕着瓜子,好像在压低声拉家常。
两个媳妇都不见了,八成是回家照料孩子去了,刘豆蔻也不在,难道也是回家去了?
杨若晴没想太多,视线又在屋里扫了一圈,除了这三个活人和一个逝者,再没有其他……
暗暗吐出一口气,在心里责怪自己不该这样疑神疑鬼,杨若晴也进了西屋,径直来到了子川的身旁。
捡起边上掉落的两张香纸递给沐子川。
沐子川扭头看到杨若晴过来了,眼底露出一丝惊喜一丝感动。
但因为刚刚丧母,他的惊喜快得如同幻觉,在丧母之痛这块泰山般的巨石跟前,任何事情都不足让他开怀一笑了。
“这大晚上的,你怎么又过来了?”他沉声问道。
杨若晴也轻声回道:“不放心,过来看看。”
她抬头看了眼那边的两个舅妈,两个舅妈只在方才她进来的时候朝这边扫来一眼,用眼神打了个简单的招呼后,便扭过头去接着嗑瓜子聊天去了。
跟之前初到老沐家的时候那种痛苦得呼天抢地的情形截然不同。
哎,这恢复的真是快啊!
杨若晴收回思绪,压低声跟沐子川道:“我是过来守灵的。”
沐子川道:“你累了一天,这夜里还过来给我娘守灵,我娘九泉之下有知,肯定会大感欣慰的。”
“不过,今夜这里人手足够,就不用拉上你也跟着一块儿熬夜了,你等会就跟三叔一块儿回去。”
杨若晴又抬头看了眼桌边的两个妇人,有些不放心。
“这才上半夜呢,长夜漫漫,指不定下半夜她们就困了去睡觉了,到时候你一个人可咋整?我还是留下来陪你一块儿守灵,给你做个伴!”杨若晴又道。琇書網
“而且,你这鞋子都穿了快一天了吧?赶紧去换双,另外,你身子弱,添件衣裳再过来,这里我先守着!”杨若晴又道。
听到这话,沐子川的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有些东西,只有当自己亲身去经历的时候,才会明白。
就好比亲情,发自肺腑和真心的亲情,真的是这世间最可遇不可求,最不能用金钱来买的。
从前,娘在的时候,他习惯了被娘宠爱着,接受得心安理得,有时候甚至还觉得娘有些啰嗦,妇道人家,见识也不怎么样。
但今天这一整天,尤其是在这夜里,他突然就感悟深刻了。
这夜,这么凉,自己从早到晚就穿着脚上这双鞋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留意到。
舅舅和舅妈们,平时都表现得如何的亲近,但是,终究是打一巴掌隔一层。
若是娘还活着,此时肯定早就啰里啰嗦的叮嘱他换鞋子,添衣服了……
娘走了,连带着将这些最真挚的关心和叮咛也一并带走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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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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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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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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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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