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早先还有些担心会不会又刺激到她,可是近来她也时常回忆起从前的往事,却没有再发过病,徐皎便也慢慢放下了心。
听着她絮絮说着与便宜爹的过往,徐皎的目光落在那幅人物肖像上。在长公主那儿她见了几幅便宜爹的画作,加上景尚书书房里的那幅青绿山水图,她对便宜爹的画技心中已是分明,他擅长山水,构图大气雄浑,画成气象万千,足可见胸中沟壑。而工笔花鸟多是前期的作品,虽然也都是上佳之作,但在格局上自是比不得后期的作品。
这还是徐皎头一回见到他笔下的人物图,说实在的,那幅画里的技巧和构图比之徐皎之前见过的那些便宜爹的画作都要简单粗糙了些,可那画上人的神韵却是跃然纸上,一颦一笑好似要从画纸上走出来一般。
赵夫人年轻时是个美人,必然是美人。即便不是,在便宜爹笔下也是独一无二,不世出的绝世美人,情人眼里出西施。这画里一笔一划蕴藏的情致是那些工笔花鸟和山水图中决计没有的,这画取胜在情与意,而非技。
“之后每一年我的生辰,他都要为我画一幅画。待到你出生,这画就成了咱们母女二人,或是咱们一家三口......”赵夫人说着,慢慢将手里那幅画轴卷起,将之放进一旁一口掀开的箱子,那箱子里还放了不少别的画轴,赵夫人放下这卷,就要去拿另一卷。
徐皎方才一时走神,这会儿陡然将赵夫人方才的话听进耳里,心口微跳,抬眼就见赵夫人的动作,忙道,“母亲!”
赵夫人被她突然的这声喊吓了一跳,抬起眼望向她,“怎么了?”
徐皎忙扯开一抹笑道,“这些画可以先让我拿回去好好看看吗?”
赵夫人狐疑地一蹙眉心,“这些画你没有瞧过吗?”
徐皎心口漏跳了一拍,仍是笑着道,“自然是瞧过的。可我不是在学画吗?所以想拿回去好好观摩一下,自然是与从前粗略的看不同。母亲放心,我定会好好爱惜父亲的画作,看完之后,我会晾晒收拾好,再完完整整地送回来可好?”
赵夫人已是笑开,“这有什么,你父亲的画作,你自是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徐皎仍然笑着,心里却是腹诽道,你从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好了,琴娘,都不用拿出来了。这些画卷阿皎既是要看,就原封不动全抬到明月居去吧,她负责晾晒收拾,我们这里还省事儿了。”
书房内,灯火通明,四壁都垂挂了画作,一幅紧挨着一幅。赫连恕推门而入时,就见着徐皎端着一盏灯烛,站在书房正中,正在看那些画作,看得格外专注,连他进门的动静也半点儿未曾察觉。
“这么晚了不睡觉,居然在这儿看画,你倒是雅兴颇高啊!”
淡淡的冷嗓滑过耳畔,徐皎蓦然一惊,转过头来,望着立在身后,一身玄衣的赫连恕,露齿一笑,黑白分明的眼里流露出丝丝欢喜,“你怎么来了?”
赫连恕眼底极快地掠过一道阴影,还是语调淡淡道,“听说你从汤泉山回来了,所以来看看你。到了才听说郡主今日得了不少心头好,怕是要废寝忘食地关在书房一整夜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可等不了一整夜,所以,就不请自来了,还请郡主见谅。”
他说得平淡,徐皎垂目思虑了片刻,却是望着他,笑得更灿烂了,眼里隐隐透着狡黠。
那一笑里,她好像看穿了什么似的。
赫连恕蹙起眉心来,嘴角微动,本是想要反驳,可话到了嘴边,却又哽住,他眼里情绪几经挣扎,好一会儿后,再开口时,嗓音透着莫名的喑哑,“我后来才听说庄子里的事儿,景钦......他待你挺好。”
倒是难得他会说景钦的好话,虽然看那便秘的表情就可知心里有多么不甘不愿。徐皎却是听得喉间发痒,没有忍住,低低笑了两声。
在赫连恕眯眼往她看来时,她才打住笑意,轻声道,“我是很感激他,可.....他是我的兄长。”
她说这句话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似坠了星子一般,闪耀着璀璨的光,光后却有更神秘的东西引人想要不自主地去探究。
赫连恕却因那双眼睛里,好似看穿一切的笑意而有些不自在,咳咳了两声,避开了她的视线。
徐皎望着他红透的耳廓,垂下头,嘴角的笑弧不由得扩大。
赫连恕自然瞧见了她在偷笑,只觉得耳根更烫热了两分,抬起头望着这满室的画,找了个话题道,“你方才看得这么专注,就是在看这些画?这画上的人是……”
仔细一看才发觉头先几幅画上的都是同一个女子,从少女成了少妇,直到身怀六甲,小腹微挺,神韵都被勾画得栩栩如生。可直到孩子出生,那些画作却走了写意的风格,只画了一个剪影或是背影,都是瞧不清五官,要么是母女二人,要么是一家三口。随着女孩儿慢慢长大,停在女孩儿长成小小少女之时。
“这是九嶷先生所画。我瞧这笔墨的成色,应该在差不多一两个月内画完的,可九嶷先生却已经画过了十几年,连这落款的日期都是一年年数下去的。你说……画这些画的时候,九嶷先生在想什么?”Χiυmъ.cοΜ
“说他甘愿赴死,难道他心中就当真半点儿不甘都没有?他画这些,就不希望是真的?”徐皎一边望回那些画作,一边轻声问道。
“自然不可能没有半点儿不甘。如果可以,谁不愿与心爱之人相守白头,不愿亲自陪伴着自己的儿女长大?”赫连恕哑沉着嗓音轻声回道。
徐皎心头一动,蓦地转头望向他。
他不知何时也走到了她身侧,与她并肩而立,一同仰望着那些画作。
不知是不是烛火幽微的关系,今夜的他好像收敛了凌厉的棱角,比从前的任何时候都要柔和了许多一般。
只是,还是一样的好看。
徐皎望着他,又是看迷了眼。
直到他转头往她看来,她的偷看被逮了个正着,只她脸皮厚惯了,半点儿尴尬没有,反倒牵着唇,冲他甜甜一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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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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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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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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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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