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只是阿史那部如今掌权的阿史那切尔的庶子,可其名头却与墨啜赫这个草原战神几乎齐名。不只骁勇善战,还心狠手辣,他十六岁时就独自领兵吞并了数个小部落,只要那些部落不服,便下令屠杀,将整个部落杀得鸡犬不留,让那些小部落的人是又恨又惧,在他淫威之下,却不敢再有半点儿反抗。
北羯的上将军……据说阿史那切尔几乎已是半退隐的状态,此人手中掌控着阿史那部大半的权力。
这人不在阿史那部,却出现在了北羯王庭……“该不会如今王庭的守卫也都是这位上将军在负责吧?”徐皎突然问道。
墨啜翰没有吭声,可面色却是发僵,徐皎想不用他回答,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看来,有些事情翰特勤心里也不是没有怀疑的。”徐皎微微一哂,“不知道翰特勤能否帮我一个忙?”
话音方落,墨啜翰却是面色一变,冲着徐皎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徐皎虽然功夫差了些,可也有些长进,不一会儿也听到了外间由远及近的动静。
两人对望一眼,眼中俱是惊骇。
那人比徐皎想象的回来得要快,阿史那佐穆……
官房的门被人骤然敲响,外间响起了阿史那佐穆冷凛的嗓音,“翰特勤,您还没好吗?”
“翰特勤?”
“您若再不出声,臣只能进来了!”
这嗓音里已是带了警告,阿史那佐穆利眸往边上一瞥,他左右两个近卫便是上前来,正要抬脚踹门,门却被人拉了开来,一个女人被推搡着出来,瞧着衣衫不整的模样,惊鸿一瞥间,那女人的肤色白净莹润,虽然有头巾相隔,可一双眼睛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倒如流泉般动人。
落后一步的墨啜翰亦然,一边拢着衣襟,遮掩了健壮的胸膛,一边却是瞪了外头那些人一眼,狠骂了一声“扫兴!”。
转而望向一旁怯怯的女人时,却笑出两分肆意,“美人儿,哪日小王再来找你,继续方才没完的事儿啊!”那眼神暧昧得哟!
那美人儿却显然被吓到了,紧紧拢着衣襟,便是转身跑了。
这些人倒是没有追,唯打头的阿史那佐穆,用一种莫名幽远的目光望着那看似慌张,跌跌撞撞跑远的女子背影。
下一刻,眼前却是一暗,一道身影不偏不倚挡住了他的视线,入目是墨啜翰满是不悦的脸,“警告你!那可是小王碰过的女人,你再看,小王将你眼珠子也挖出来!”
阿史那佐穆半点儿不惧,与墨啜翰对视片刻,突然扯着薄唇一笑,抬手招来了近旁两个侍卫道,“既是翰特勤心尖尖上的美人儿,派人去跟着!看看住在哪儿,一会儿就将人请到王庭里去!”
“你敢动她?”墨啜翰脸色一变,怒火几乎夺眶而出。
“翰特勤误会,这不是动,而是助特勤得偿所愿。或者……这美人儿不是萍水相逢,翰特勤已是知道她住在何处?那倒省事了!”阿史那佐穆似笑非笑,盯着墨啜翰的双眸中却全无笑意。
墨啜翰哼了一声,微微扬起下颚道,“不过就是偶然撞上,觉得姿色尚可,所以一时兴起罢了!谁管她是何人?住在何处?到底是贱民一个,弄进宫去难免乌烟瘴气,就不必劳烦上将军了!”
“是吗?”阿史那佐穆轻掀唇角,不置可否,可他身边那两个人到底没有再追着出去,这让墨啜翰不由得悄悄松了一口气。
徐皎那头却半点儿不敢喘气,埋头就往人群里扎去。
后头有人跟着她!她即便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得到,别慌!她告诉自己,她安排了人接应的,只需再撑片刻。待得一道与她穿着一样衣裙的身影进入眼帘时,她心头一喜,可几乎是同一时刻,腕间却是一紧,被不知何处伸来的一只手箍握住,拉扯着往人群另一侧快速挤去。
徐皎感受着腕间熟悉的温度,看着前头拉着她那人的背影,心跳如擂鼓。
那人拉着她熟练地左穿右拐,不一会儿便将人群的喧嚣远远甩在了后头。
徐皎全然没有注意到这些,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他们已经到了一处僻静的小巷,直到那人松开了箍握在她腕上的手,她才骤然醒觉,手先于意识反扣住了他的手。ωωω.χΙυΜЬ.Cǒm
手的主人一脸的胡子,遮掩了五官的大半,可一双眼睛却如寒星一般湛湛,眼底似有云影,望向徐皎时,却如云开月明,皎皎透光,偏又含着两分复杂之色。
四目相对,两人眼中都有难言的缱绻,舍不得移开眼。可眼下……确实不是时候。
男人耳朵微微一侧,浓黑如刀锋的眉毛轻蹙了一下,他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徐皎的手背,微微哑声道,“阿史那佐穆比你想象的要难对付,他已经注意到你了,跟着你的尾巴没有那么容易甩开,我先去将人引开,暗地里有人护着你,你先回去。待妥当了,我再来见你!”
“你说话算话吗?”徐皎却是定定将他望着。
那人喉间滚了两滚,几时起他说的话她都不信了?罢了,也是他自作自受。
他点了点头,“若是无碍,最迟夜里便来见你,信我!”被她握住的手反手将她一扣,紧了紧。
徐皎深深望他片刻,终究是点了头,“那说好了,我可等着你!”说罢,她松开了手。
那人亦是深深望了她一眼,这才蓦地脚跟一旋,又窜出了暗巷去。
徐皎听着脚步声远了,又待了好一会儿,这才将头巾一裹,转头快步走了出去。
天神庙前的庆典已经结束,人们开始陆续散开,却还有不少人在沿街笑闹,载歌载舞。羯族是热情似火的民族,这样的热闹会持续到深夜。
桐记所在的那条街上也是人满为患,倒是天然的庇护,徐皎确定身后没有尾巴,安然地回到了桐记。
又等了一会儿,朵娜、红缨、负雪等人也都安然无恙回来了,徐皎这才长松了一口气。
唯独负雪的脸色略有些奇怪,踌躇着到徐皎身边耳语道,“娘子,方才婢子见着苏勒了。”
徐皎理解她的心情,抬手拍了拍她的肩,“知道了。”她都见着了一个“死人”,负雪只是见着一个失联的人算什么?
“娘子,王庭禁卫好似在搜捕什么人。”最后回来的文桃带回了一个消息。
负雪的神色便是一紧,下意识地抬眼往徐皎看去,徐皎亦是微微蹙起眉来,片刻后,察觉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不知不觉间,她已经成了这些人的主心骨了。
所以,她不能乱。徐皎打迭起精神,点了点头道,“无需担心,若是冲着咱们来的,咱们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不是,更无需杞人忧天。今日是慕春节,你们都好生出去玩儿,什么都不要管!”
徐皎双目灼灼道,这也是他们一早就商量好的。慕春节在北羯人心中很重要,到了这一日,人人都会放下手中的事务为之欢庆,他们此时越是随波逐流,便越不容易招人眼。
负雪等人都是知道轻重的,尽管心中不安,却也都一一领命,一道出门过慕春节去了。倒是徐皎推说累了,没有跟着一起。
众人劝她不住,只得留下照看保护的人手,便出门去了。
门关上,街上的喧嚣忽远忽近地传来,倒越发显出这一方的寂寥。因着风沙大,北都城的窗户一向开得小而低,即便是白日,只要不点灯,屋里也很是昏暗。
昨夜因着操心着今日的事,徐皎睡得并不好,她索性躺上了炕小憩一会儿。
室内安谧,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射进室内,能瞧见光线中飞舞的灰尘。
房门几近无声地轻轻翕开一条缝,一个人影从那道缝里一闪而入,一举一动恍若豹一般优雅从容,却又无声无息,落在炕旁,垂目望着炕上双目轻阖,呼吸轻浅而均匀,恍若已经陷入沉睡当中的人。
也不知静静看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会儿,却因着太过专注,忘记了时间。他视线所及处,沉睡着的人却是骤然睁开了眼,“不是说最迟要到夜里吗?这么快就来了,是想见我,迫不及待?”
一双黑白分明,却又清澈净透的眼睛定定借着昏暗的天光仰望着他,好半晌,突然启唇笑道,“终于见到了,梳着小辫子的你!”
徐皎一边说着,一边已是坐起身来,一双眼睛自始至终都紧紧锁在他面上,而后毫不吝惜地夸赞道,“果真好看!”
他就知道她没有真正睡着,她睡着时姿势可没有那么规矩,还总会吹响那一串恍若欢快乐曲的呼噜声。
他一身裘皮装束,头上梳着小辫儿,间或扣上两小粒银饰,满脸的胡茬,一副典型的北羯汉子的妆扮。少了两分在大魏时的文雅贵气,多了不少野性和粗犷,却更是男人味儿十足,也更是适合他,让她光是看着,便已是心口小鹿乱撞,果真是男色惑人。
墨啜赫望着她,却是叹了一声,趋身上前,便是将她下意识要退开的手抓住,“阿皎……”很多话想说,可真正直面时,才发现说什么都是多余,喉间似是骤然多出来了一只手,将之钳住,勉强吐出的一个称呼,也是沙哑不已。
好一会儿,墨啜赫才哑着嗓道,“不是让你等我吗?你又不听话了!”
徐皎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开来,也索性不挣扎了,低哼了一声,抬起一双隐隐燃着火的眸子瞪向墨啜赫道,“赫特勤惯会倒打一耙的,我可是个寡妇,你们北羯就是再不讲究,我可是个中原人,你这般直直闯进来,还对我这般无礼,莫不是想要害死我?”他横什么横?虽然过了几个月,可还没有时过境迁呢,她还生他的气呢,他倒还先数落起她来了?
听她自称是“寡妇”,墨啜赫心口一刺,抬起双臂,不顾她的挣扎将她密密拢进了怀里,在她耳畔哑声道,“对不起!阿皎!对不起!我知道我再多的歉意也无法弥补对你的伤害,可是……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要不,你打我?或者咬我……只要你能出气!”
他说着,果真将袖子往上一撸,露出一截坚实的手臂,送到她嘴边,一双眼睛胶着在她面上,眼底隐隐尽是专注。
徐皎并未如从前那般扑上来狠狠咬上一口,最终又因为心疼作罢,掉两滴泪就将事情揭过去了,而是淡淡乜斜了一眼他那胳膊,就收回视线来,轻哼道,“我可不想硌疼了牙!”
她这番做派却是让墨啜赫眸色微微一黯,小心地瞥了她一眼再一眼,虽然什么也没说,还是那样一副冷峻的表情,却总让人觉得有两分可怜兮兮。
徐皎咳咳了两声道,“咱们还是说正事吧!我既来了,你也别想将我撵走,何况,不管你藏身何处,如今,他们怕都是容不下你了。想必,今日阿史那佐穆就是得了消息,特意想在慕春节做局抓你的吧?你是不是与我打的相同的主意,想从墨啜翰那里着手?我是不是恰好打乱了你的计划?”
徐皎一迭声的问,墨啜赫眼眸沉黯,却是抿紧了嘴角一声不吭。
徐皎见状,眸色一冷道,“看来,你当初死遁,还要瞒着我并非没得选择,而是根本就是厌倦了我,打的就是彻底甩开我的主意。谁知道我是个不识趣的,都被人弃之如敝履了,还偏要贴上来,当真是没脸没皮!”徐皎说着,就是一甩手,翻身朝里,背对着他躺在炕上。
墨啜赫叹了一声,伸手过去轻握她的肩膀,被她一个扭身躲了开来,她的背影满满地都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
墨啜赫伸出的手缓缓曲握成拳,良久,才哑着嗓道,“阿皎,你我历了这一番生离死别,好不容易重逢,你当真狠心这样对我?”
徐皎听到这儿,酝酿在心底许久的一股邪火蓦地就是烧了起来,她腾地坐起身转过头,一双冒着火的双瞳狠狠瞪着他,一只细长的食指就是戳上了他的胸口,“我狠心?到底是谁狠心?赫连恕,哦!不!墨啜赫,赫特勤,你自个儿摸着良心好好想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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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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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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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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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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