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一句后,惠明公主也再待不下去了,蓦地便是扭头,钻出马车,摔帘而去。
赫连恕转头瞥向徐皎,她亦回头看他,甜笑依然,可那张脸的脸色却有些发白,连带着那笑容看上去便也成了强颜欢笑,落在赫连恕眼中,便是让他心尖一掐,疼得厉害。
“别多想,她是迁怒于你。”赫连恕沉声道。
徐皎望着他,摇了摇头,是迁怒,可那些话是真是假,她清楚,他也明白。
徐皎敛下眸色,转而问起了别的,“你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荷苑那日后来你与她单独在屋里说了会儿话,她必然对你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赫连恕略顿了片刻,才道。
“但她至少那时没有再对我动手!”徐皎想,任何一个母亲,再怎么样,也是会顾及自己亲生孩子的吧?就像她来这一趟,虽然有自己的小心思,却确确实实也是为赫连恕的安危忧心,这一点,徐皎还是看得分明。
赫连恕自然听出了徐皎的言下之意,却仍是冷声道,“她行事会做个表面好看,绝对不会留下把柄让李家以后受人诟病!”既然已经落了痕迹,她自然只剩收手一途。
徐皎轻垂双目,不语。
赫连恕看她一眼,抬起手轻叩了一下车厢,马车便是晃晃悠悠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才沉吟道,“那夜其实是狄大擅作主张,只是运气不太好,正好撞上紫衣卫往兵部巡察,不过,我后来问过方知,她在之前见过狄大,狄大之所以铤而走险,都是被她话里话外促成。”
“她想做什么?”徐皎心惊,她不知道狄大与赫连恕几乎算得一体吗?狄大若是落入朝廷手中,那赫连恕岂不也要受牵连?m.χIùmЬ.CǒM
“北羯十五万兵马已是齐备,可大可汗迟迟没有挥兵南下,她和李家大抵是有些等不及了。”赫连恕一双眼睛冷凛如冰。
徐皎心中亦是一凛,望着赫连恕的眼神陡然就变了。
赫连恕见她用一种又是心疼又是同情的目光将他看着,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叹了一声,抬起手习惯性地压了压她的头顶,“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并不想要我的命,至多只是想逼着我离开,或是借由我使些别的法子,让大可汗快些动作罢了。”
徐皎望着他那一双点漆般的双眸,觉得有些看迷了眼,过了片刻,才“哦”了一声。
李家怕是果真等不得了。如今各地民乱四起,显帝又下令让各节度使出兵就**乱,李家必然会借机生事,趁势揭竿而起,可之前若有北羯十五万精锐大军替他们牵制住大魏主力,那于他们强占先机,实在太有利。
她没有问赫连恕是不是要走,又何时走,这些话题他们这些时日以来都是默契地避而不谈。他们都知晓终有分别一日,却总盼着这一日永不要来,或是晚来一些。
“那……我二哥哥他……”徐皎喉间微微一动。
赫连恕的双眸随之一黯,“他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
“那他……”徐皎虽然早有猜测,这一刻,还是不得不惊。
“他是你兄长,如今你是我妻,他不会让你跟着我受牵连。”赫连恕沉声道,双目乌沉。
徐皎其实也明白,否则哪里会有追回的北境布防图和伏法的“贼子”?可事涉赫连恕,她却非要一个确切的答案不可。
“莲房对景钦有情,知晓他要护你之心,更深知要护你便要护我,护狄大,可要护我们,哪是那么容易?那位那里总要给个交代,否则,无论是我,还是景钦,只怕都要吃挂落,莲房她说,她心甘情愿,她是北羯子民,早前不知我的身份,多有冒犯,如今也算全了家国情义。”
赫连恕轻描淡写说完一个女子生死的抉择,两人都沉默下来。
其实他们都明白,那些种种因由,最重却在起先那一句,莲房对景钦有情上。若说她是为了赫连恕,为了她所谓的家国情义,倒不如说她是为了景钦,为了自己无望却又无法收回的一番情意罢了。
而这些,他们知道,景钦身为当事人,自然更不可能一无所知。
“这莲房也算有才有貌,有情有义,与我二哥哥倒算般配,真是可惜了……”徐皎叹了一声,满脸的惋惜。
抬眼就见赫连恕用一种有些奇怪的眼神将她看着,看得她莫名至极,狐疑地一蹙眉心,“怎么了?”
赫连恕摇了摇头,“没什么。”收回视线,嘴角却控制不住轻轻一勾。罢了,在有些事有些人上,她这样迟钝也并非坏事,不告诉她更没什么不好。
说起来,谁都是为情,而情字,自古无解。
两日后,徐皎临摹的画得了,特意让赫连恕去细看,若非赫连恕知晓那本就是假的,他只怕都要以为那就是原本的画了,无论是纸的新旧程度,还是墨迹,居然都看不出半点儿瑕疵来。
赫连恕虽然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却是对着徐皎竖起了大拇指,“没有想到阿皎果真这般了得。”
徐皎被夸得赧然,这样的事情说起来也并不怎么光彩,她以前念书时便热衷于临摹画作,为此还专程拜了个师傅,那师傅祖上便是有名的苏州片,专以仿造古画为生,徐皎为了习得他的看家本事,可是九牛二虎之力都使出来了,直将那个没有传人的师傅讨好得将她当成了关门弟子一般,将所有不外传的技艺悉数授与。徐皎在这方面既有天赋,又肯用功专研,所以,不过两年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做的仿作,那位师傅都难辨真假。
她之前已经临摹过好些九嶷先生的画作,只是并未特意作旧,可这回却是要瞒过那位的眼睛,所以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从画轴的材质、作画用的纸、颜料到画的年成,保管的好坏程度都考虑了进去,将老家本领都使了出来,反复比对过,徐皎确信已经做到了一比一,没有半点儿偏差。
徐皎转头又拿出了另外一幅画,画的也是一样的,但细微处还是有一点点差别,而且画纸和墨迹都是新的,这自然便是她依着显帝的吩咐给他临摹的画作了。
赫连恕仔细察看了一遍,点了点头。
“不出咱们所料,那图并不完整!”徐皎将她从早前那幅画上所得的地形图拿出给赫连恕看,只是与他们之前预料的不差,那地形图明显没有头尾,应该只是图的一部分,并非全部。
谷</span>“既然这画已经画好了,那你就可以送进宫去给陛下过目了。”赫连恕沉声道。
“那若是他不肯将后头的画给我呢?”徐皎仍有隐忧。
“总得试过,他有疑心,可也有贪恋,若是让他觉得事情说不得有成功的可能,他定会一试,只是你需把握好分寸,别让自己置身险境。”赫连恕明知她是个聪慧的,可事涉她的安危,又哪里能真正放心?
“我明白!”徐皎点了点头,“可是,我不能专程去给他送这幅画吧,有些太着痕迹了。加上我如今算是重孝在身……”
“至于有孝在身,大魏朝并不像前朝那般苛刻,守满三七也就可以除孝了。再过两日,我会传话给婉嫔,她许久未曾见你,心中想念,召你进宫理所当然。”
徐皎知道赫连恕与王菀暗中有些联系,王菀当初入宫为显帝妃嫔,暗地里也有赫连恕的推手,因而对他所言,并不怎么奇怪,颔首道,“我也正好许久未曾拜见过太后和母亲了。”
果然,过了几日之后,赵夫人的三七已满,宫里来了人传讯,说是婉嫔娘娘想念迎月郡主,特向陛下请了恩旨,着迎月郡主进宫一见。
徐皎将要带上的东西收拾齐整,便是带着负雪入了宫。
彩云早已得了吩咐,备妥了软轿在宫门处候着了,徐皎上了软轿,一路到了翠微宫。
秋意渐盛,翠微宫中有几株银杏,正在秋风中渐渐转黄。
王菀便拉了徐皎两个临窗而坐,一边吃着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一边望着窗外的风景,格外惬意。
微风轻拂,窗边的银杏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微黄的叶儿在风里轻摆,再过些时日,便该是一树骄阳一树金了。
树下有几个内侍被彩霞使唤着在搬一些杂物,王菀本来正在说话的,却是微微顿住,徐皎转头一看她,却见她双眸落在那几人当中,一双眼睛竟是比之从前见过的要亮灿。
徐皎的心口微微一跳,若有所思垂下眸子,掂起手边一块儿桂花糕,放在唇边轻咬了两口。
直到那几个人从树下走过,再瞧不见了。王菀这才收回视线,却见对面徐皎正用一种莫名的目光将她看着,那目光看得王菀心头蓦地有些发虚,掂起一块儿糕点喂进嘴里,笑问道,“阿皎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不是阿菀你说着说着就走了神吗?我自然以为你有什么事儿。”徐皎嗓音淡淡回道。
徐皎这话一出,王菀便是垂了眼,似无意避开了徐皎的视线。
徐皎却不容她逃避,轻声问道,“阿菀,你对那个人到底是如何看的?你与他......”可有感情?男女之间,若是有了那方面的关系,谁知道能不能进而生出感情的共鸣来?
“我能怎么看他?”却不等徐皎将话说完。王菀就打断了她,双目灼灼将徐皎盯着道,“他就是王家给我找来,帮助我能有孩子的人。其他的......他什么也不是。”
王菀的解释来得又急又快,就好似怕人不相信似的。
徐皎却听出了些别样的味道,可看了一眼王菀的样子,只怕再多说,她也不会承认,说不得还会弄巧成拙。徐皎默了默,便暂且不提此事了,反而说起别的,“你说,这人是王家替你找来的?”之前王菀可未对她提过这一茬,早前她挂心着赫连恕,也没有深问过。
王菀点了点头,“是。”
徐皎面上就是带出两分隐忧来,“阿菀,这事情你心里要有个章程。王家除了你,可还有一个王皇后。”这个事情说到底便是给了王家一个拿捏王菀的把柄,若是......便是个大祸患。
“放心吧,阿皎,我入宫也差不多一年了,这宫中的尔虞我诈瞧得多了,我心中自有计较。”王菀显然不想与徐皎说太多。
徐皎敛下眸色,端起茶水轻啜了两口,又用了一块儿点心,便起身告辞,往安福宫而去。
到了安福宫,拜见了太后与长公主。
徐皎见得太后那一头霜白的头发,瘦癯的面容,还有深凹的眼眶,心下便是沉了沉,太后瞧着越发不好了。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面上却还是少不得说些俏皮话来逗老人家开心。徐皎对太后和长公主的感情有些复杂,她们既是显帝的亲人,对她却也委实不错,尤其是长公主,待她是真正好,她没有办法将她们当成亲人来亲近,却也没有办法将她的丧母失亲之仇都算到她们的头上。总之,甚是矛盾。
长公主见她比之前清减了些,可精神头却比赵夫人灵堂上见时要好了许多,心下稍安,拉着她又问了好些话,徐皎都一一答了,几个人正说得热闹,便听得外头一声唱名,“陛下驾到。”
长公主当下便是蹙了眉,抬起眼,极快地瞥了一眼身畔的徐皎,眼底狐疑一闪而没。
不及再深想,一身明黄常服的显帝已经笑着阔步而入,到得近前,拱手朝着榻上的太后一行礼道,“母后安好?”
太后淡淡挥了挥手,并不言语,脸上的笑容亦是淡了两分,一副疲惫的样子,轻轻闭上了眼睛。
显帝恍若不见,转头又忙对屈膝朝他行礼的长公主和徐皎道,“皇姐与迎月不必多礼,快些请起。”
长公主和徐皎依言站直了身。
“陛下今日政务不忙吗?怎么想到来安福宫了?”长公主容色淡淡道,明明是再平淡不过的言语,字里行间却好似带着隐刺一般。
徐皎方才就觉得太后对显帝的态度有些不对劲,闻言,目下微微闪动,极快地瞥了一眼长公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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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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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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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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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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