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皎知道她这多半是心病,都说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心药……
“你父母和弟妹如今倒还安好,王氏族人迁怒于他们,倒也没有要他们性命,只是将他们逐出了王氏,我已是让人妥善安置了他们,你放心。”
“他们有你看顾着,我自然放心!”王菀笑应。
王菀没有问起岩峰,徐皎也没有提起,两人好似都全然忘记了还有这样一个人般。
“阿菀,我问你一件事儿。”徐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王菀的手背。
“嗯?”王菀的目光望向她,无声征询。
“翠微宫这两日可有什么异样?可有多出什么人来?又有没有别的什么地方增加了守卫?”徐皎又问道。
王菀虽然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可看她双目灼灼,将自己紧紧盯着,便知她问的这件事情极是要紧。是以……她略一沉吟便答道,“如今我被禁足在这偏殿之中,终日不得出,这宫里的事儿知道的实在不多。能知道的都不是要紧的,要紧的事儿,他们绝对不会让我知道。不过,这翠微宫的后殿一直很是神秘,就是我还当宠时,那后殿也是上了锁的,彼时只说是年久失修,没有下脚之处,所以才锁了起来,不让人进。我本也觉得没什么,可在我被关到这里那日起,却分明有不少的人手暗中将那后殿围了起来。”
“后殿?”徐皎讷讷重复,眉眼间的疑虑却深浓,“你说,是从你搬到这里那日起便如此了?”
“嗯。”王菀轻轻应了一声,望着徐皎,眼底掠过一道异光。
徐皎抿着嘴角锁着眉沉思着,一时间殿内沉寂下来。
王菀转头看着窗外,不时有屋顶的积雪化为水,从屋檐下“嘀嗒”滴落,“快要春天了,转眼,我们到凤安都是第三个年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还记得我刚进宫时,总觉得这是世间最尊贵的所在,羡慕着能够住在这里的人,可终究是不属于我的,我拼命想要抓住那虚无缥缈的富贵与尊荣,最后却什么也没有抓住。”王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恍惚而苍白。
徐皎双眸忽而一黯,“对不起,阿菀,当初也有我的原因……”是王菀替她担起了那“福星”之命,否则,她说不得也会深陷泥沼。
王菀倏然一笑,“阿皎,不怪你!当初赫连都督未曾逼过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求仁得仁罢了。虽然拼了命也没有求得我想要的,可我并不后悔。何况,我们当中,至少你是自由的,瞧见你那样的恣意鲜活,我真的很高兴。还记得那时在皇家禁苑,五娘出事的那一次吗?”
王菀的眼神因陷入回忆,而略有些迷蒙,“你为了保护我,以身为饵,引走那头猛虎,那时我便想着,终有一日,我也要为你做些什么的。”
想起魏五娘,徐皎的双眸亦是幽黯了一瞬,“说起五娘,你知道一桩事儿吗?”
王菀不知她说的是哪一桩,不解地望向她,摇了摇头。
徐皎抬手揩了揩有些湿润的眼角,扬起笑道,“五娘的弟弟居然和周家的俏俏定了亲,你说……这算不算缘分?”
“魏祁?咱们还见过的,那时他还与李家的五娘起了些冲突,还是你那位叫俏俏的妹妹出来致歉……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还有这个缘分?”王菀亦是讶然,继而笑道,“说起来倒真是一桩大喜事,若是真到了喜日子,看在五娘的面儿上,也该送份儿礼才是。尤其是你,两边都逃不开。”
“逃不开就逃不开啊,这样的喜事,我巴不得破财送礼呢!”徐皎笑呵呵应道。
人果然都是需要一些正能量的啊!说些高兴的事,好像就将方才那些莫名的愁苦与低迷都给驱散了一般,两人面上都是毫不作假的,欢喜的笑。
只是,这样的欢乐是短暂的,很快便被一阵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所打断,两人笑容随之一敛时,门外也传来了甘内侍的笑嗓,“郡主,国师来了,在正殿等着郡主过去说话呢。”
国师……想到云清道人,徐皎的心口不由得惊跳了一下,下意识地就生出一腔的排斥,但她不过沉吟了一瞬,道一声,“请国师稍待,我这就来。”
“阿皎!”徐皎起身时,却被王菀一把拉住,感受到掌心轻微快速地挠动,她转眸看着王菀的眼,四目相对,却俱是无言,半晌,她才收回手也收回视线,整了整衣裙,款步朝外而去。
门“吱呀”两声,开了又关上,眼看着徐皎走出殿去,室内光线随着门关上又暗了下来,王菀的眼底也投下了一片阴翳。
徐皎到了翠微宫正殿时,云清道人正盘腿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用那一整套看上去就很是专业考究的茶具在泡茶。
徐皎进去后也没有出声,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看着。
云清道人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兀自专心地泡茶,待得茶得了,这才将一杯看着透亮的黄绿色茶汤轻轻推到对面的空位上,头也不抬地笑着道,“今日以茶会友,郡主既来了好一会儿了,咱们也无需客套见礼,郡主请坐吧!尝尝看,我这茶如何。”
来都来了,徐皎也不矫情,敛裙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捧起茶杯轻啜了一口。
“如何?”云清道人笑问。
“说实话,我不懂茶,我喝茶,与牛嚼牡丹无异,国师再要让我品鉴,实在是为难我了。”徐皎笑微微道。
云清道人听着低笑了两声,“郡主倒是个直率的性子。”
“既是国师都说我性子直率了,那我有话便直接问了,国师可莫要觉得被冒犯了。国师不是说,改日得了空再请我去云清宫坐坐,顺道品茗的吗?这里可不是云清宫!”徐皎笑问,眼底却是笑意稀薄。
这里可是翠微宫,哪怕王菀失了宠,她也是后宫嫔妃,而她的寝宫,眼前这位国师大人却是如入无人之境。
云清道人面上笑容不改,“云清宫郡主眼下怕是暂时去不得了,我听说郡主在翠微宫就带着茶具过来了,是因着我当真很是期待与郡主品茗谈天,实在等不及了。”轻描淡写的话语,如沐春风的语气。
徐皎听得目下闪闪,“云清宫为何去不得?国师再怎样迫不及待,也不至于连一日也等不得吧?”
云清道人只是但笑不语,仍是一脸的高深莫测。
徐皎却忒不喜欢这样的莫测,“该不会一会儿陛下也会过来吧?”
云清道人正端着茶杯凑到唇边,闻言动作微微一顿,却也只一顿,又若无其事地轻啜了一口茶,放下茶杯才抬起眼往定定注视着他的徐皎看过来,笑道,“郡主真是聪明,不妨猜猜,一会儿除了陛下,还有谁会来?”
徐皎半点儿没有因自己猜得准而有什么欢喜的感觉,反倒因他这一句话,陡然觉得背脊生寒,一时间面上的笑容也是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愣愣看着他。
“所以啊,这冷清了许久的翠微宫说不得要热闹了,咱们得趁着其他人来之前好好说会儿话,郡主觉得呢?”云清道人轻睐徐皎,满脸皆是深意的笑,那幽深不见底的眸子却让徐皎脚底生寒。
却说文桃自离开安福宫后,便是脚步不停去了与他们宫中人手暗中联络之处,留下暗号等着,谁知等了良久也不见有人来,反倒是原本平静的宫廷不知为何骤然有些慌乱起来。
四处奔窜的宫人,脸上带着仓皇的表情,时不时听见一两句什么“叛军开始攻城了”,“快逃”之类的话,文桃觉得有些不对,难道当真这么快就生了变故?
看着四处奔逃的宫人,她不得不信,记得之前徐皎的吩咐,她不再死守此处,拎起裙子便是朝着安福宫的方向跑了去。
路上遇着了不少宫人,这回很多人手里都抱着行囊,而听到的话也从“叛军开始攻城”,变成了“叛军已经进了城,已是到了北边宫门”……文桃的脸色更加凝重,迈开的步子也更急更快了些。
离着安福宫尚有一段距离,却是在夹道中与一人迎面撞上,她愣了愣,对方率先沉声道,“阿皎呢?”
熟悉的嗓音让文桃长舒了一口气,“郡主今日清早便被甘内侍迎着去翠微宫了,郡主临走前给婢子使了个眼色,便是要去通知郎君,可婢子到了地方发了暗号,却一直没有等到人来接应。婢子听着人说李家军在攻城了,正打算按着郡主的吩咐回安福宫去守着长公主殿下,等着郎君的人来接……”
对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后,只有四五分像他自己的墨啜赫,他穿了一身内侍的服制,听着文桃的话,眉心却是紧颦起来。
顷刻间,他眼底思绪翻转,当机立断道,“长公主呢,先带上长公主!”话落之时,他已是迈开步子,直直朝着安福宫方向而去。
到了安福宫门,四下里却是诡异的悄寂。
墨啜赫与文桃二人对望一眼,一前一后放轻脚步入了宫门,眼看着好几个宫人或是晕着,或是死了,仰躺在地,一片狼藉。Χiυmъ.cοΜ
墨啜赫的脸色更是沉凝,与文桃二人快速穿过回廊,到了偏殿一看,里头果真也与外头一样的狼藉,而寝屋内空无一人。
方才徐皎等人在离开前,还在榻上沉睡的长公主不见了踪影,而她身边的荞姑姑也不在,生死不知。
“怎么会这样?”文桃立时变了脸色。
墨啜赫仍是面无表情,心中却比文桃更加沉重。因为这安福宫周围他是安排了人暗中接应的,安福宫出了这番变故,他没有收到任何的示警,甚至刚刚过来的这一路上,也没有瞧见他暗中布下的人手……这只能说明事情比他们看见的还要糟糕。
“先四下看看,有没有线索!”墨啜赫轻声吩咐道,“小心戒备!”
文桃颔首,两人便是分开查探起来,安福宫不小,可事涉长公主,墨啜赫和文桃都不敢放弃任何的蛛丝马迹。
可一圈儿找下来,却没有半点儿发现,“看来长公主殿下应该已经不在安福宫了,荞姑姑也不在,她与长公主殿下都是有些功夫的。或许已经安然逃开了。郎君……郡主眼下还在翠微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文桃语带提醒,眼下的情形让她不安得很,尤其是此时徐皎人在翠微宫,也不知道如何了。
墨啜赫又怎么会不担心徐皎呢?他恨不得肋下生翼,直接飞到她身边去。可他清楚,长公主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而她此时在翠微宫,应该暂且也不会有危险,他才能勉强按捺着心中急切,先搜索长公主的踪迹。
墨啜赫略一思虑,将衣襟里的狼哨掏出,吹了几个哨音,沉声道,“走吧!咱们先去翠微宫!”
两人举步,就在这时,却有一队禁军冲了进来,看着安福宫内的情形,不由分说抡刀就是砍了过来……
墨啜赫与文桃两人只得掏出兵刃,与这些人战在了一处。
一道宫墙相隔,徐皎坐在殿中,还是能隐约听见翠微宫外隐约的喧嚷之声,这响动让她略有些如坐针毡,不由自主地颤着眼睫,轻轻挪动了一下身形。
“郡主,品茗最忌心浮气躁,您的心可不能乱啊!”对面,云清道人含着笑,一派云淡风轻,仙风道骨的模样,当真不负他云清之名。
徐皎却委实学不来,“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有国师的超凡脱尘?国师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吧,你也知道,我是个直性子,最受不得这样的弯弯绕了。”
“我与郡主缘分匪浅,我一直在寻找那个与我一同降世于这世间之人,我也不知何处出了差错,不过见到婉嫔娘娘之初,我便知晓,她并非我要寻之人。我本来以为还要继续找寻,没有想到,我要找的人就在身边。”
云清道人总算是开门见山了,可那字字句句听在耳中却让人浑身不得劲儿,让徐皎生出一腔被人盯住,成了猎物的错觉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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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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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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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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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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