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是动了手。
徐皎吓了一跳,忙缩脚要躲,可他铁了心,那力道又哪里能容得下她挣脱,不由分说就是将她微凉的脚直接揣进了怀里,直接用体温给她捂起了脚。
徐皎虽然早料到他要做什么,可直到这一刻心里还是忍不住腾升起百般滋味,愣愣看着他坚毅到冷漠的眉眼,初遇时谁能想到那个冷峻酷烈的男人,有朝一日会将她的脚踹在怀里,只为给她暖脚的?
徐皎望着他,便是驻了眼,再不能移开。
墨啜赫察觉到了,抬起眼来,就见着她眸色幽幽将自己定望着,眼角不知为何,竟有些红湿,只是那眼神又不像是伤心,他不由有些莫名,“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怎么了?”
徐皎摇了摇头,“只是突然想起来……阿恕,咱们都快认识两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想最开始遇见的时候,你对我多狠啊,居然还要将我直接扔河里去毁尸灭迹,要不是我机灵,早就做了孤魂野鬼了!”
墨啜赫没有想到她竟会说起这个,也回忆起了初遇时的事儿,嘴角悄悄牵起,“再提以前的事儿也没用,你那个时候只是个形迹可疑之人,没有当真将你毁尸灭迹,我已经是怜香惜玉了。别以为我会愧疚或是心虚,便允了你继续出去撒欢儿,病好之前,都休想!”
徐皎一噎,面上的笑容消失,瞪了他一眼道,“无良的牢头!不解风情的木头!”
墨啜赫却懒得理她,“这牢头做一次是做,做一辈子也是做,谁让你撞上了我,那便只能自认倒霉了,我囚你得囚一辈子。”
冷冰冰的话徐皎却听得心口砰然,心想道,这人如今说起情话来越发一套一套的了。而且看他一脸毫无波动的表情,就好似方才那些话就是顺口说出的,没有半点儿刻意,而这,无疑让她心中的蜜意又盛了两分,嘴上骂着牢头,一双眼睛却根本不能从他面上离开,越看越专注,也越看越欢喜。
正在这时,苏勒脚步匆匆而入。到了屏风前才刹住脚步,却是嗓音略带紧绷道,“阿恕,你出来一趟,我有事儿与你说!”
墨啜赫与徐皎二人对望一眼,苏勒性子虽然喜闹,可却并非不懂分寸,不知进退之人,他这个时候来这儿,又这么说话,定是出事儿了。
墨啜赫将徐皎的脚从怀里掏出来,重新塞进了被褥里,而后走了出来。
徐皎坐在榻上,隔着屏风,可以瞧见他们两人隐隐绰绰的身影,正挨头低声说话,徐皎竖起了耳朵,隐约听到了“跟丢了”几个字,徐皎哪怕没有听全,心口也是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又说了一会儿话,墨啜赫反身回来,对她道,“我有事儿要去安排一下,你先睡,不许踢被子!”
徐皎看着他瞧不出端倪来的脸色,乖巧地应下了。看着他和苏勒两人脚步匆匆出了帐去,心里却如兜绕上来重重的阴云,挥之不散。
第二日清早,墨啜赫才回了营帐,脸色不好,望着徐皎,眼底沉着一缕阴翳,“阿皎,我恐怕得离开一段时日。”
须臾间,徐皎心中已是思虑千转,他们一早就说好,在他生辰之前,都要在一处,可他此时说要离开,便是有非走不可的理由,而且不能带上她。徐皎当然也可以如那日一般想方设法,撒泼耍赖让他将她带上。可是……她相信他知道她的心,就如上回不等她开口,他就已经决定将她带在身边一样。而这回他不带她,必然也就是不能带她。
墨啜赫说完那句话时,黑眸幽幽,一直注视着徐皎,若是徐皎再多沉默一息,或是张口询问,甚至如之前那般任性,就是要让他带上她……就在他忍不住想要解释时,徐皎突然轻笑着道,“好!你去吧!不用为我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墨啜赫看着她,眼底有道道暗色浮光掠影而过,最后,他只是抬手将徐皎揽进怀里,紧紧一抱,在她耳畔哑声道,“不要离开营地!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说罢,他松开她,深深望她一眼,便是转过身,迈步而去。
徐皎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故作轻快地想道,这下好了,牢头走了,她可以想怎么撒欢儿就怎么撒欢儿了。
可事实上,墨啜赫一走,她虽然表面上瞧不出什么,那小小的风寒也被负雪几人严格看顾着,按时吃药,注意保暖,很快就好了起来。倒也时不时与昂格尔和雅若他们一处玩儿,却到底有些恹恹的,好像做什么事儿都提不劲儿来似的。
这一日,负雪提着一个篮子神秘兮兮奉到了徐皎跟前,对她道,“说是特勤特意给您备的,来得远,就这么一篮子,让您省着些吃!”
徐皎心想也不知是什么了不得的,撩开篮子上盖着的布一瞅,居然是满满一篮子还未红透的柿子。
徐皎一看便陡然想起了在凤安时,墨啜赫头一回见赵夫人时发生的事儿,想起了那一树的雪后柿子红,想起了墨啜赫爬上树为她摘柿子,摇落下来一树的残雪,他的外袍恍若一朵云般兜头罩来,为她遮住了所有的落雪,没有让她沾染半点儿。如今回想起来,那一日的一切都还清晰如昨。
包括那颗他们一起吃过的沁甜的柿子,他们相视而笑时的甜蜜默契……还有母亲看着他们时,又是无奈,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徐皎突然湿了眼角,她眨了眨眼,眨去泪意,对负雪道,“还有些生呢,拿下去捂捂,捂熟了咱们一道吃!”离了中原,这些吃食难得得很,她身边这些人哪个又不想呢?
负雪瞥过徐皎微湿的眼角和脸上灿烂的笑容,目下闪了闪,到底当作没有瞧见,笑着响亮地应了一声“是!婢子先替大家谢过郡主了!”
不管唤了几个称呼,负雪还是最习惯唤徐皎郡主。
“还有我交代你的事儿,千万要仔细些,不知阿恕那里到底怎么样了,咱们这里更要谨慎,不能拖了他的后腿!”徐皎将目光从那篮柿子上挪开,转而说起了正事,也是她这些时日始终未曾安下心来的事儿。
说起这事儿,负雪也收了面上笑容,正色道,“郡主放心,婢子让人密切关注着呢,别说陌生人了,这些时日必然不会让一只苍蝇从咱们眼皮子底下飞进营地,也定会护好郡主周全,让特勤没有后顾之忧!”
徐皎没有应声,眉心却始终微微拧着,这个营地里不只她一人是墨啜赫的软肋,这整个营地的人都是墨啜赫想要保护的,自然也就是她想要保护的。
离着他们所处营地大约几十里之外的牙帐所在,墨啜赫面沉如水立在帐中,正等着龙大夫为墨啜处罗诊治。外间本来就已是冰天雪地了,偌大的牙帐因他的存在更是比外头还冷了许多似的,人人皆是噤若寒蝉,恨不得连呼吸都屏住了才好,此时怕是一根针落下去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但有一个例外,龙大夫该干什么干什么,喊人帮忙时半点儿音量没有压低,有的时候甚至还会忍不住爆两句粗口。虽然这帐中伺候的大多数人是听不懂大魏官话的,可墨啜赫能听懂,还有他专程给龙大夫找来的那两个帮手也能听懂。
那两个人便是心惊胆战,悄悄往墨啜赫看去,却见他面色半点儿变化也没有,虽然他是喜是怒从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确实是也瞧不出来,但至少赫特勤没有立时让人将龙大夫拉下去打杀了,看来,果真还是看重他的。
这两个帮手本就是墨啜赫特意挑选出来给龙大夫的,不只是懂些医术药理,对大漠草原的毒物有所涉猎,懂些大魏官话,与龙大夫沟通无碍,性子也算稳重。所以,眼下的境况,两人虽是一边心口惴惴,一边却也不敢怠慢,稳住心神,按着龙大夫的吩咐做好手里的事儿。
帐中的光慢慢转暗,天黑了,有人无声点亮了灯烛,有人捧着灯烛为龙大夫照亮,有人拿了绢子不敢吱声,悄悄为龙大夫拭去额头鬓角的汗……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悄悄转浓时,龙大夫抽出扎在墨啜处罗身上的最后一根银针,那针发出细微的声响,坠进手边的一盆水中,上头沾染的血随着水纹漾开,不过转瞬就将一盆水染成了紫黑。
龙大夫长舒了一口气,抬起手将额头上的汗一抹。
“龙大夫,如何了?”在那儿坐了半日,一直沉默恍若石铸冰雕一般的墨啜赫终于开口问道,嗓音冷沉,没有半点儿温度,伴随着那浑身的凛冽,能让人瞬间浑身生寒,转瞬结冻的那种冷。
龙大夫却不怵他,脸色比之方才已经和缓了许多,对着他轻点一个头道,“勉强稳住了,只是早前的功夫都白费了不说,如今只怕积毒更深,毒性也更复杂,都得推翻重新来过了。”说到这个,龙大夫脸色又不好看起来。他虽痴迷医毒之道,但身为一个大夫,看着自己诊治的病人被人这般祸害,他这心里说不出的憋闷,真是想再爆两声粗口以平心中愤懑。
墨啜赫听罢龙大夫的话,许是早就料到了,面上一派静冷如常,朝着龙大夫弓身行了个礼,道一声,“有劳龙大夫了!”
又深望了一眼昏睡中,脸色仍是白中带青,可嘴唇已经褪去最开始骇人紫黑的墨啜处罗,墨啜赫蓦地便是转身,大步往外而去。
到了帐外,便是沉声问道,“营地可有消息传回?”
此时能守在帐外的人都是墨啜赫的亲信,自然知晓他这一问背后的深意,先是摇了摇头,却是忙道,“特勤也别太担心了,若是出了什么事儿,营地那头应该早就传讯来了,如今没有消息反而是好消息。此时狄大又亲自带人回去了,定不会有事的。”
墨啜赫却半点儿没有被宽慰到,眉心仍是紧紧蹙着,抬眼望了望前方好似深浓的暗夜和沉溺在夜色之中好似看不到尽头的草原,他蓦地就是抬步,欲走向前方的夜色之中。
“阿恕!”正在这时苏勒一边疾声喊着他,一边疾步而来,面上神色亦是不太好,到了近前,便是沉声道,“刚刚哈林木传回的消息,你猜得不错,哈林木出了事。阿史那思摩被阿史那佐穆无声无息做掉了,包括他的那些党羽,如今哈林木已经是阿史那佐穆的天下,得亏你一早就为以防万一,让翰特勤先行离开了哈林木,否则此时境况只怕更糟了。”
苏勒说着抬起头来,却被墨啜赫的脸色吓住,“阿恕?”与墨啜赫从小一起长大,苏勒从未见过墨啜赫此时的表情,那冷峻酷烈的面容被生生撕裂,皲裂的眼底有丝丝缕缕的情绪外泄,有慌乱,有懊悔,也有忧急如焚。
“苏勒……”他的喉咙里好似被塞进了一团棉花,嗓音沙哑得厉害,“是我……是我错了,是我自视甚高,没有想到阿史那佐穆居然还有后手……”
说到这儿,他已经曲起尾指含进唇中,用力一吹,一记响亮的唿哨划破夜空,黑夜的尽头传来一声嘶鸣,伴随着急促的马蹄声踏碎夜色,由远及近,转眼一匹大黑马已是不知从何处急奔而来,到得墨啜赫眼前,才扬蹄嘶叫了一声,即便四周夜色如墨,可帐前昏暗的火把下,仍是不掩神骏。xǐυmь.℃òm
墨啜赫已是一个翻身上了马背,对苏勒道,“按着早前商量好的,加强戒备,牙帐就交给你了!另点三千精锐给我!”
墨啜赫的语调沉冷,语气坚决,苏勒嘴角翕张了一下,望着他的目光复杂无比,神色几转下,最终却只得了一个稍显艰涩的“是”字,便是转身去忙了。
墨啜赫高坐马背之上,眺望着暗夜之中某个方向,那里有家,有阿皎,是他心之所向,这一刻,他真恨不得肋下生翼,能立时飞回她身边,可惜……他喉间艰涩地一滚,他却不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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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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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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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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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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