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在殿中见郡主与几位女子相谈甚欢,那些都是平日里与郡主交好的姐妹吧?”身后传来的一句话让她赏花的好心情陡然就被打断。
徐皎收回正在细看一株首案红的目光,站直身子,转过头望向身后的匐雅,笑道,“是啊!都是平日交好的姐妹,难得见面,所以热切了些,让郡主见笑了。”
“见笑什么,在我看来,郡主反倒甚是让人羡慕啊!生在这锦绣繁华之都,地位尊崇,觅得良人,而且看样子,还甚得人喜欢,真是没有一处不好。”匐雅轻声笑道。
“郡主看来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当知我们中原有句古话,叫子非鱼,安知鱼之乐。郡主说羡慕我,我又何尝不羡慕郡主,人生在世,何人不苦?可只要愿意,亦可知足常乐。”徐皎仍是笑容清甜道。
匐雅望她片刻,倏然勾起唇角,“郡主真是会说话,听你这么一说,我这也是豁然开朗啊!抱歉,方才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还望郡主不要见怪。毕竟,一路看来,大魏幅员辽阔,这凤安城更是繁华锦绣,富贵无双,就连这国色天香的牡丹也只盛放在大魏,这样的富贵真是迷人眼。怕是要让所有来到凤安的人,都会被勾住魂魄,舍不得离开了呢。”
这句话,自然是别有深意,徐皎却恍若没有听懂当中的深意,笑应道,“郡主若是喜欢凤安,来了便多住些时日,我奉了圣命好生招待郡主,定会带你好好玩玩儿,务必求个宾至如归。若是郡主不介意的话,哪怕是长住凤安也是可以的,反正眼看着我们两国就要交好,郡主自是我大魏的贵客,尽可将凤安当作自己家。”
“迎月郡主真是会说话。”匐雅又笑着赞了一回,却并不接徐皎后来的那些话。
徐皎也只是回以一句“郡主谬赞”就不再多言。
正在这时,不远处传来声声唱名,徐皎笑望匐雅道,“想是陛下等人到了,郡主,请吧!”
显帝来了,匐雅自是要拜见的,因而也没有多话,径自迈开步子,穿过花丛,往来时的方向行去。
到了地方一看,果真是显帝到了,随行的还有一众亲贵朝臣,赫连恕和景钦等人都在。
显帝与墨啜翰被簇拥在前,刚刚好跟太后等人见了礼,正在一处说话,看着笑容满面,其乐融融的样子。
徐皎并匐雅二人上前见礼。
显帝忙抬手免礼道,“匐雅郡主不必多礼,快些请起。”
“郡主方才可是随迎月一道去赏牡丹去了?感觉如何?”显帝显然已经从太后等人口中得知了匐雅方才的去向,遂笑着问道。
“国色天香,富贵无双,果真是名不虚传。”匐雅笑道。
显帝听罢,笑得更是欢畅了,“也是翰特勤和郡主来得巧,正好赶上了这牡丹盛放的季节,可一饱眼福。”说着转向边上的墨啜翰道,“翰特勤不妨也一道去赏赏牡丹?”
“那倒不必了,多谢陛下美意。小王是个粗人,自来不喜这些花花草草的,只喜舞刀弄剑。说起这个,听说大魏朝中也是人才济济,就是陛下,亦是弓马骑射娴熟,每年都要去皇家禁苑秋狝,每每都是盛况空前。小王听说一直心向往之,不知可有幸见识一番?”墨啜翰的字句尚算客气,可语气却听不出半点儿的谦逊。
何况,他还这般毫不客气地拒绝了显帝的邀请,可谓是半点儿情面都没有留。
四下里骤然安寂,徐皎亦是听得眉眼惊跳,墨啜翰这是要搞事情啊!而且,他昨日说话可没有这个水准,这一席话里,可是用了好些个成语啊,与昨日可是全然不同。要么,他昨日是刻意藏拙,要么......徐皎瞥了一眼身侧只是垂目淡笑的匐雅,自是有人教的。
显帝面上自然有两分挂不住,要知道,他在帝位之上已是十几年,偌大一个大魏,谁敢这样直言驳他的面子?
不过须臾之间,他已经收敛了情绪,至少面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来,笑着应道,“翰特勤与郡主昨日刚到凤安,一路舟车劳顿的,还是先好好休整一番吧!咱们这凤安城中,也有不少玩乐之处,翰特勤与匐雅郡主若是喜欢,大可尽情玩乐。再说,你我两国,还有许多和谈事宜要好好商议。”
“那也没什么吧?要去狩猎陛下不用准备吗?难道还能说走就走?准备个几日,小王也将凤安逛得差不多了。至于和谈事宜……小王觉得还是等到狩猎后再行商谈更合适。”墨啜翰对着显帝,笑得意味深长,大魏这边的人也有不少都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面面相觑间,各有思虑。
墨啜翰顿了一下,没有听到显帝的回答,他又道,“来大魏之前,父汗对小王说,大魏幅员辽阔,人才济济,虽然我们北羯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可中原武艺源远流长,让小王到了中原定要好好学习。小王不信,就想着,怎么也要与大魏的武士切磋切磋,还有啊,小王来大魏之前,正好迷上了蹴鞠,兴致一起,就建立了一支鞠球队,要说蹴鞠、马球那也是大魏的拿手好戏,小王也想向贵国的蹴鞠好手们好好讨教讨教呢,陛下……不会不成全小王吧?”xǐυmь.℃òm
墨啜翰嘴上说得客气,可这一席话说出来,听在大魏人耳中却分明是刺耳至极,这已经是赤裸裸的挑衅。
话至此处,若是还不答应,岂不显得他们大魏人怯战,自认技不如人了吗?
欺人太甚!这北羯当真有和谈的诚意吗?
显帝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略作沉吟后,便是笑着应道,“翰特勤既然这般热情,朕身为东道,断然没有让特勤败兴而归的道理。不过,翰特勤容朕准备些时日。”
“这是自然。”墨啜翰笑了起来,“小王正好趁这几日好好在凤安城玩玩儿,就要有劳太子殿下和这两位景郎君了。”
“不敢!”景钦和景铎二人忙道。
“我亦要有劳郡主了。”匐雅亦是对徐皎一笑。
一场牡丹宴在看似其乐融融,实则暗潮汹涌中悄然落幕,宴罢,赫连恕被显帝留了下来,徐皎则随着景尚书等人回了景府,两人再没有寻着机会说上一句话。
回了景府之后,景尚书的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叫了他们兄妹三人至外书房,屏退了下人这才开口道,“我瞧着这北羯未必有和谈的诚心。”
徐皎兄妹几个都没有开口,方才墨啜翰当众所言的那一席话后,想必整个大魏朝臣都是一般无二的想法。
“只是,事已至此,也暂且没有别的法子。你们几个担着接待之责,务必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千万不要让人挑出错处来。另外……还得多多注意,看他们是否有什么异样之处。”景尚书神色端凝。
景铎、景钦和徐皎三个自然也是知晓利害,忙点头应下不提。
景尚书这才稍稍和缓了脸色,让景铎和徐皎先走,独留了景钦说话。
这本也是常有的事儿,无论景铎还是徐皎都是习惯的,两人没有二话地告退而出。
从外书房出来,庭院里那两缸荷花已是抽出了新叶,舒展开来,满眼新绿,亭亭净植,瞧着可人得很。
景铎瞧着,却是长叹了一声,“本以为能拿着朝廷的银子好生悠哉玩乐一番,如今看来,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玩儿啊……算了,还是在明日出门之前先去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为好。”一边说着,他一边晃着折扇慢慢走远。
徐皎望着他的背影,双眸沉黯,景铎看似是个不着调的,实际上却极有分寸,这样要紧的大事,他自有成算,不会胡来的。
春和景明,天气晴好,徐皎抬头望着瓦蓝的天空,绵薄的云影,轻叹一声。
却瞧着海叔行色匆匆而来,与她草草行了个礼,便是急急赶到外书房门前,敲响了房门,“老太爷,宫里来人了,着老太爷和二郎君立刻进宫见驾!”
门倏然被人从里拉开,景尚书和景钦都是面沉如水站在门内。
那声响惊得缸里的鱼一个摆尾,蓦地钻进了水底去,徐皎心道,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方才景尚书和景家兄妹三个要先将墨啜翰和匐雅送回四方馆,因而显帝并未惊动他们,等到景尚书和景钦二人匆匆赶进宫时,已然是掌灯时分。祖孙俩被甘内侍引着进到御书房时,才见着偌大的殿内已是站了好几个人,皆是朝中文武重臣。
两人与显帝行了个揖礼,得他轻点了一个头,便是束手站在了一旁。
御书房中正在争论,说的正是与北羯和谈之事。
“......冯大人此言差矣,这都是之前的事了,如今北羯摆明了并无和谈诚意,咱们还以礼相待,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如今尚未有定论,若事咱们先行撕破了脸,那岂不是给了北羯生乱的借口?”
“难道就要听之任之?明明就已是错了,如今还要继续错下去吗?北羯狼子野心,咱们说不得就是在拿大魏的江山作赌。”
“宋大人这话严重了。北羯若是没有半点儿和谈的诚心,哪里会让翰特勤和匐雅郡主一道来凤安?陛下,这当中定是有误会。翰特勤在北羯地位超然,自然是有些脾气,说不得他真的就只是玩心重,说话不好听呢?”
“冯大人怎么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北羯人开脱,难道是拿了人家什么好处吗?”
“宋大人竟出此诛心之言,是想要冯某的命不成?陛下,臣也是为了大魏,为了这万千百姓。两国常年征战,民不聊生,如今好不容易有歇战的可能,哪怕是为了边关安宁,百姓生息,也要试一试啊!陛下,臣一片忠心,还请陛下明察。”
御书房内,两派人马一如既往地争论不休,显帝脸色不太好地扶额,听到这儿终于是抬起手,让人住嘴,“都歇歇吧,朕被你们吵得头都疼了。”
因他一句话,殿内总算是安静下来。
显帝沉吟了片刻,这才道,“如今再争论北羯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已是无济于事,都知晓北羯要和朝廷和谈,为显诚意,甚至愿意派出最为尊贵的皇子来凤安和谈,若是和谈不成,天下人会如何看待咱们朝廷?如何看待朕?”
“眼下,咱们要做的,头一件事,也是最紧要的一件事就是安排好狩猎以及鞠球比赛之事,当然了,朕可不能接受输给北羯人,是以,无论是狩猎还是鞠球比赛,都要赢,还要赢得漂亮。”
“不过,宋卿所言也不无道理,该防的咱们还是要防。赫连爱卿,这事儿就要劳你还有紫衣卫多多费心了。”
“臣遵令。”赫连恕拱手应道。
“还有就是景卿。景爱卿办事自来稳妥,今回是朕钦点了睿深与迎月兄妹几个负责接待事宜,这个中利害还请景爱卿与几个孩子说清楚,让他们凡事机警着些,万不可出了纰漏。”
显帝一条条安排下去,朝臣们哪里再敢有半分异议,皆是应承下来。待得显帝挥手让他们散了,这才退了出来,却已然是夜色深浓时。白日里还是晴好的天气,不知何时,竟已是乌云密布,天边隐隐有闷雷声传来,一声比一声近,要下雨了。
这雨下到半夜方停,清早起来,居然又是晴开了。
用罢早膳,收拾停当后。景家兄妹三个就去了四方馆。
墨啜翰和匐雅都已是规整好了,果真是要去逛凤安城。谁知,临出门时,匐雅却是对徐皎道,“迎月郡主,他们一群大男人要逛的,咱们女孩子定是不喜欢。所以,我不想与他们一道,还是请郡主单独陪我去逛吧!”
这一下,还真是出其不意,让在场的几人都是一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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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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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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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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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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