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尚书说到后来,已是说不下去了,闭着眼抬起手,轻轻挥了挥,嘴里叹道,“罢了!”再睁开眼来时,双目已然沉定如水,望着徐皎道,“你方才说,你母亲什么都不记得了,可是真的?”
徐皎听着这句“你母亲”总算是彻底放下心来,悄悄在心底松了一口气道,“自然是真的。祖父放心,我定会时时关注着我母亲的状况,不会让她出任何的纰漏。不过有个不情之请,方才她问起我父亲去了何处,我说父亲外出游历去了,还请祖父给阖府上下知会一声,莫要说漏了嘴。”徐皎其实真正担心的只有长房罢了,但景尚书这样精明的人,她即便没有明说,他也能知晓她的言下之意。
景尚书望着她,却是陡然笑起,“就连这般护着赵氏的模样也如出一辙。罢了,许是冥冥中自有注定吧!你所求,我便暂先允了你,可你若是做不到,那届时我不会再容你。”说到后头一句话时,景尚书笑容消逸,嘴角缓缓抿紧,眼里的锐光恍若利矢,直迫徐皎面门。ωωω.χΙυΜЬ.Cǒm
徐皎面无殊色,仍是甜美乖巧的模样,“祖父放心,只要祖父认定我是景玥,谁也不能说我不是。”
景尚书目下闪了两闪,没有搭话,过了片刻,才一抬手道,“你下去陪你母亲吧,出去时将睿深给我叫进来。”
徐皎低低应了一声是,转头脚步轻快地出了花厅。
景尚书望着她的背影,眼里浮现的却是他与次子的最后一面。那日,二郎也如这孩子一般,端端正正地朝他深拜,伏地不起,那一日,二郎与他说了许多,每一句话都是扎在他心上的刀,这么多年,他从不敢轻易去回想。唯独时时记起的,便只有他起身要迈步前,回眸看他的那一笑。
“父亲,孩儿不孝,不能承欢膝下,还要累父母伤怀忧心。可儿不只为人子还为人夫,即将为人父,我曾许诺阿妩相守白头,如今只能食言。阿妩性子执拗,若我不在,她怕是会钻了牛角尖,还请父亲母亲念在儿的份儿上,待她多几分宽容。替我......护她周全,那儿在九泉之下,可瞑目矣。”说罢,就是朝着他长身一揖。
恍惚间,景尚书好像也瞧见了他曾最引以为傲,也成了他这一生最难言的遗憾与痛楚的次子身影,就站在门的方向,朝着他行揖礼......视线有些模糊,景尚书抬手抹了抹眼角,沾得一指湿润,而视线所及处,哪里有人呢?景尚书哂笑,终只是幻梦一场罢了。
却说徐皎出了花厅,本还想着要到何处去寻景钦,抬眼就见得廊下一道身影负手而立,立在秋风萧瑟的园景之中,仍是敛尽春华一般,让人目光所及,便被光华所摄。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到来,景钦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他一双眼睛乌湛湛,眸中情绪深幽难辨,徐皎却是展开一抹甜笑,脚步轻快地上前去,到了离他一步之遥处,停下步子,朝着他蹲身敛衽,行了个重礼,“多谢二哥哥。”要谢的,很多。
景钦没有问她谢什么,只是淡淡挑眉道,“可是祖父传唤我?”
徐皎恍然,难怪他等在这里,原来早就料定了景老头儿会找他,所以一早就等在这儿了吗?徐皎纳罕地点了点头,见景钦面无表情地迈步欲越过她离开,她却是忙不迭喊道,“二哥哥,且慢。”
景钦停步,转头看她,清俊的眉眼间尽是疑虑。
“我有一事想要请教二哥哥。”徐皎略有些紧张地润了润唇,这才扯开唇笑道,“方才祖父说,那桩秘密二哥哥不久前才知道,不知道二哥哥......”具体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后头的话在景钦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哽在了喉咙口,徐皎眼珠子一转,垂下了长睫,虽然景钦好像与往常没什么差别,但毕竟出了这么多的事儿,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好像也在有意无意地疏远她似的,这应该不是她的错觉吧?可是刚刚在花厅里,他不是还帮了她吗?
徐皎一时间思绪纷乱。
景钦望着她,本是不想回答她这个问题,可目光落在被她紧紧咬住的粉嫩下唇时,终究是叹了一声道,“我曾怀疑过你,想从半兰入手查探,被祖父知晓,祖父将我叫去,告知于我的。”
徐皎本来已经以为他不会回答了,骤然听得他的话,怔怔抬起头来,好半晌才“哦”了一声。除了“哦”,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原来果然是那个时候知晓的。
景钦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出两个自己,心口却是莫名地一掐,眉心一蹙道,“还有问题吗?”
徐皎觉察出了他神态间透出的不耐烦,忙摇了摇头道,“没有了,对不住耽搁了二哥哥,二哥哥快些去吧,祖父还等着呢。”
景钦淡淡一点头,便是别过头,迈开了步子。
徐皎看了他的背影两眼,收回视线,抬起头望着头顶。天空瓦蓝,有几丝云彩披帛般绕过天际,风儿轻拂,虽然带着些许凉意,却还不至刺骨。事情完满解决了,就连老天爷也替她高兴了吧?真是个好天气!
徐皎笑着伸了个懒腰,在阳光下笑起,转过头脚步轻快地往赵夫人的厢房而去。
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身后,本来应该已经走远了的景钦不知何时停下了步子,转头望着她的背影,目下几转间,尽是沉黯。
景钦看了许久,直到她的背影转过一个屋角,再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转身进了花厅。到了厅堂之内,他朝着景尚书拱手行了个揖礼,唤了一声“祖父”便是静静立在那儿。
景尚书从冥想中回过神来,见着他,神色也是几变,几度张口欲言,最后又只成了一声叹息,“这次的事儿,你做得不错,只是苦了你了。这丫头挺不错的,你眼光很好,只是可惜了,你们终究只有兄妹的缘分。”
“祖父用不着再试探孙儿,孙儿心里清楚得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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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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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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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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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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