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兰微微圆瞠了眼,知道郡主是个与寻常闺秀不同的,怎么连兄长房里的事儿,她也想管上一管呢?
半兰却哪里知道,在徐皎心里,景铎哪儿有半点儿像兄长?至多也就是一个大龄叛逆期,爱玩儿爱闹就是不走正路的弟弟。从前徐皎也不想管他,那时候不还有景钦在吗?
想到景钦,徐皎心里又是微微一涩,景钦与景铎二人虽是景铎先出生为兄,但却自来都是景钦更成熟稳重,比起景铎,景钦更像兄长,也确实在扮演着兄长的角色,成为家族的顶梁柱,替景铎担起了长子的责任,有的时候甚至还会为景铎收拾烂摊子……
可如今……徐皎眨了眨眼睛,景钦不在了啊,总不能由着景铎混账下去吧!景家往后的担子没人替他担了,只能落在他的肩上了啊!
回到忠勇侯府,徐皎对半兰说声“辛苦了”,便径自回了房。
不一会儿,负雪也跟着进来了。徐皎正坐在妆台前,负雪走上前,伸手替她拆起了钗环。琇書蛧
“半兰回去了吧?”徐皎一边取下耳坠,一边随口问道。
负雪明白徐皎的意思,“回去了,外头有红缨看着,郡主放心。”
徐皎低嗯了一声,“有一件事要你去办。这两日寻个机会,去这个地方找个人!”徐皎一边说着,一边将手边的茶碗揭开,用手指蘸了茶水在妆台桌面上很快写出了一个地名,在看见负雪看清楚点头之后,她便将茶水倒了上去,信手一抹,桌面湿淋淋一片。负雪取了栉巾擦净,桌面上了无痕迹。
这招还是徐皎跟匐雅学的。说起匐雅,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些什么呢,你别说,还有些想她呢。当然,更想某个人。
徐皎推开窗,看着头顶墨蓝色的天空上高悬着的那轮即将成圆的月亮,她托着腮长叹了一声,喃喃道,“阿恕,我好想你啊!”
思念一经勾起,便是泉涌,瞬间漫溢。
相思入骨,夜里徐皎便是做了梦。梦境零散,却都是关于墨啜赫。
忽而是他在满帐华彩中将她拦腰抱起。
忽而是离别那一夜,他们在帐中的疯狂,似是要将之后的分别都补足一般,无休无止,她第二日几乎起不来身。
忽而又是第二日,他不听劝告,亲自带人将她送到了三十里外,天色暗下来,才在她的一再催促中,转身离去。
他在雪原之中纵马而去的背影,便定格成了梦境中灰白的一幕……
清早醒来时,徐皎总觉得从身到心,都是一阵阵的泛空。
她虚虚睁开眼睛,盯着帐顶,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乏力的手臂,遮挡住额头,也一并遮挡住眼睛,喉间一动,无奈想道,这算什么?
都说男人开荤后,食髓知味,吃到过,又突然吃不到了,容易欲求不满。原来,女人也是一样的么?开了荤却当了和尚,就是说的这吧?
唉!她长长叹了一声,想道,这都什么事儿啊?得快些将这里的事情了结,结束两地分居的现状才好啊!
进了宫,又去了景府,该见的人都见了,徐皎便也腾开手来,去料理这凤安城中的各处产业。
徐皎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富婆。当初赵夫人是独女,家中产业尽数给了她陪嫁,赵夫人手底下擅长经营的人不少,这些年那些产业一直有条不紊地运转着,之后,又被赵夫人全都陪嫁给了徐皎。长公主亦给了不少产业给她做嫁妆。
加上赫连恕当初一直存着心思给徐皎安排后路,暗地里也给她置办了不少。因而,即便如今凤安城中人心惶惶,大多数生意惨淡,可徐皎要做的事也不少。
除了盘查账目,那些售卖粮食、药材还有布匹之类有关民生的铺子她都一一走了个遍,勒令不许恶意抬价。
至于其他有些这个境况下,不景气的营生,索性便将之都关了,铺子里的伙计却都还需安置,待得日后局势稳定再说。
连着几日,徐皎都是带着琴娘和负雪两个,清早便出门,连轴转到入夜时才会回府,一日三餐竟是有两顿都在外将就的。
今日也是一样。正好是午膳时,徐皎带着琴娘和负雪进了附近自家经营的一家酒楼。
这酒楼从前生意也是很好的,午膳时正是红火热闹时,如今却是冷清得很,她们进去时也只有寥寥几个客人。
掌柜的得了信儿迎了出来,将东家引到二楼的雅间,徐皎也不忙着查账,只让店家准备几个酒楼里的招牌菜,她们主仆几个先填饱肚子再说。
不一会儿掌柜的果然带着两个伙计端上几个酒菜来,留下当中一个伙计伺候,便是退了下去。
门关上,徐皎面上的笑容一收,眯眼瞥了一眼那低眉垂首,束手而立的伙计,道一声,“随我进来吧!”便是直接转身,走进了屏风相隔的隔间里。
那伙计和琴娘、负雪都是半分诧异没有,琴娘和负雪两人一个走到门边把守,一个走到窗边望风,那伙计则垂头跟上,也绕到了屏风后。
屏风后置有一张矮榻,徐皎已经盘腿坐于矮榻一侧,拎起茶壶,倒了两杯茶,头也不抬地道,“早前不知道阿姐亲自来了,所以只有这一壶清茶招待,阿姐莫要嫌弃,坐吧!”
那伙计终于抬起头来,帽巾下一张刻意抹黑了些的脸堂子,画粗的五官,却有一双与徐皎相似的眼睛,正是许久未见的徐皌。
谷舲</span>徐皌大步走到徐皎对面坐下,比起徐皎的娇柔,徐皌如今这般,若非极是熟悉她之人,根本不会有人瞧出她是个女子。
自小被平南王放在军营中养大,之后又易装在军营里待了许久,嫁给李焕之后,更是真刀实枪地上了战场,李焕纵容她到没了边儿,不过短短一载,徐皌眉宇间的凌厉与威势不过对视的一眼间便有如实质,直接迫面而来,让自认只是普通女子的徐皎都不由感叹,大女主的气势非凡果真是她这样的凡俗之人难以望其项背的。
徐皎感叹了一番之后,便是不再纠结,她本来就不是大女主,一个开场就炮灰的女配能够走到现在,徐皎已经很是知足了。
徐皌在她对面坐了下来,却也是在打量她,看她闲适地捧着茶盏轻啜盏中香茗,茶烟袅袅,漫上她的眼睫,让她的眉眼都如笼在雾中,看不真切。
或许……她从未看清过面前之人。徐皌拧起眉来。
这一双久别重逢的姐妹没有半点儿叙旧的温情,兀自沉默着,不大的隔间里充斥着难言的僵滞,谁也不肯开口打破这窒人的沉默,似是谁先开口,谁就认输了一般。
徐皎却从不惧于示弱,或是认输,因而又再喝了一口茶后,便是轻轻笑了起来,“如今李家军兵围凤安,迟迟不动兵,凤安城守备却是严之又严,阿姐却能如入无人之境,李家军之实力,果真让人不敢小觑。”
“我是在合围之前,便入了凤安城的。”徐皌沉声应道。
“哦?”徐皎挑起眉,面上看不出半点儿诧异。
徐皌眉心一攒,“你用不着来套我的话,我且问你,你为何回来?”
这已经是第几个人这样问她了?徐皎在心里默默数了一下,叹息着想道,怎么人人都觉得她此时回来很奇怪吗?
“我早前怕过不了关卡,所以,一早便遣了负雪先给阿姐送了信,李家军果真没有为难,就直接放了行,我还当是阿姐的缘故。可阿姐却说合围之前就进了凤安城,看来是没有收到我让负雪传的信。”
“是阿焕!你放心,我与你的关系,暂时未曾告诉李家其他人。我虽人在凤安,可自有法子与阿焕联络,你回凤安的消息,在你回凤安的第二日,也便传到了我手中。”徐皌语气沉肃道。
“那……阿姐之前没有想着找我问我,眼下才来问……是因为我前几日辗转让人送去给姨母的那封信?”徐皎笑微微抬起一双清澈的眼,望向徐皌。
徐皌一噎,她知道妹妹聪明,从小就聪明,聪明却敏感,自从之前在凤安重逢之后,她就发现妹妹变了,还是一样的聪明,可那聪明劲儿里却夹杂了两分狡黠,做事也懂得迂回,行止之间机变灵活,她本以为是家中遭逢巨变,她又遭了罪,这才有此改变,尚且觉得又是歉疚,又是心疼。可如今,她却不得不怀疑,一个人当真能变得这么彻底吗?
心中早就有的疑云从四面八方涌来,萦绕心尖,挥之不去。
徐皌蹙着眉心,勉强压下眉间疑色道,“我不是不关心你,而是你如今主意大着。当初,你出了那样大的事儿,未曾想着来求助于我。离开凤安,不去卢西寻我,也未曾回平梁城,反倒只身去了草原。如今回来自然也是不需我过问的,可你给夫人送去的那封信,却让我不得不来见你一面。”
对惠明公主,徐皎还是称一声“姨母”,徐皌唤的却是“夫人”。
徐皎抿嘴一笑,眼中写着“果然”,面上却是一派平静,“阿姐想问的,就是我为何回来吗?阿姐既然知道了我给姨母送去的信,自然已经知道了信里的内容,难道还猜不到我为何回来?”
“为什么?”徐皌没有否认,只是再不遮掩,放任眼底的疑虑与愤怒一一流泻,恍若丝网一般,将徐皎兜头罩住,“你难道冒险回来,就是为了保住延平长公主?我从前还心疼过你,觉得你算是逼不得已侍仇为亲,可转眼,你居然就要护自己的仇人,皎皎,你到底在想什么?你是当真不记得父王与母妃的仇了?”
“长公主不是我的仇人,皇帝才是!”徐皎仍是笑着,可眼神已是冷了下来。
“有什么不同?她姓杨,他们杨氏皇族做的那些事,难道她能逃得开干系?”
“皇帝是皇帝,我母亲是我母亲,冤有头债有主,我分得清楚,也希望阿姐能分清楚。”徐皎面上笑容已经缓缓消逸,对上徐皌,亦是半分不退让。
“母亲?”徐皌哂笑,“看来你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啊!”想起徐皎方才说的话,徐皌脸一沉道,“我若是分不清楚呢?”
“她是我母亲,我自会护她周全,不计一切代价!”徐皎亦是沉下嗓,“何况,阿姐这样气急败坏地找来,应该是知道我的请求,我姨母未必不允吧?”
惠明公主那人的心思太过深沉,徐皌看不清楚,她虽坚定地站在李家这边,起兵反叛,却又在他们要攻进凤安时,说服了李焕的父亲李崇武,让他放弃了一鼓作气攻占凤安之举,只是将凤安围了起来,却是围而不攻。
即便徐皌也知道,凤安是大魏经营了一百多年的都城,城池牢固,镇守兵丁不少,若是强攻,只怕会是一场恶战,若是投入全部兵力,虽然付出的代价会不小,但也不是不能攻下,可难保其他几路人马与他们是一条心。
从前可以一起并肩作战,可如今已经到了最后关头,谁不想坐那个位子?可偏偏那个位子却只有一个,自然是各有各的心思。
惠明公主说暂且停上一停,让她想法子,看能不能兵不血刃,理是那么个理,可徐皌总觉得并不只是因为这样。
想必李崇武心中也有疑虑,这才会着她先行偷偷潜入凤安城,以策万全。
所以,惠明公主今日会劝服李崇武对凤安围而不攻,谁知道会不会因着什么养育之恩,姐妹之情,就放过延平长公主呢?
心思被徐皎说破,徐皌面色几变,狠狠咬牙道,“你当真要为一个与你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母亲’,与你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与我为敌吗?”徐皌特意将母亲二字咬得重重,又话里话外地提醒徐皎,她才是与徐皎血脉相连之人,望着徐皎的双目灼灼。
徐皎知道,此刻她在徐皌眼中,就是一个走歪了路,还执迷不悟,不肯回头的叛逆小孩儿,恨铁不成钢,可她偏偏……还就要一条道走到黑了。
她深缓了两息,语调平静,却字字坚决道,“我母亲于阿姐而言,不过一可有可无之人,她若死,你心中恨意不会少半点儿,因为她算不上你的仇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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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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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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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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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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