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句高声:“儿子回来迟了,给母亲贺喜!”
霍家大爷霍敬算是正式现身。
霍敬是霍魁的原配所生,今年已经年近四十。
长相和儿子霍七倒是能看出两分相似来,身材保养得当,留着一下巴的浅浅胡须,笑起来时相当具有中年成熟男性的魅力,但他眉心纹路深,给人的感觉有几分莫名阴沉。
他在一众客人的注目下径直上前。
弯腰给了坐着的姚照红一个拥抱,然后才站起来说:“也是不凑巧,前两天忙着一个海上项目,今天好不容易得了空才匆匆赶回来。”说着把一个檀木盒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对姚照红说:“礼物。”
“一个生日还特地赶回来。”姚照红浅笑着边拉开檀木盒子,一个满翠的手镯放在里面,是多少拍卖会都抢不到的好东西,她顿了顿关上盒子,缓缓点头说:“有心了。”
霍敬颔首微笑,“您喜欢就好。”
这画面看起来母慈子孝,但实际上又违和。
谁都知道这母子间没有丝毫血缘关系,当年霍魁死的时候霍家生出异心想上位的人不在少数,霍敬作为霍家长子原本是最有望继承家主之位的其中一个。但这位长子声称自己德不配位,极力推举继母姚照红暂代家主职权,当年这手母子联手的戏码也是让无数人津津乐道。
外界说姚照红是个狠角色的另一条隐晦缘由,是有传闻说,这母子间的关系其实有些不清不楚。
这也是导致她和亲儿子之间势同水火的重要原因。
真相究竟是什么,并没有人关心。
外界只知道如今霍韫启敢让人称呼一声二爷。
这兄弟和兄弟之间,母子和母子之间,在周围的人眼里看来每一出都是一场好戏。
这霍敬也不让人失望。
刚坐下,看了一圈周围就问:“韫启呢?这么重要的日子怎么没见着我这弟弟。”
不用姚照红开口,边上就有他自己人帮着搭腔。
“您怕是有所不知,这二爷带了新人回来,破天荒头一遭,怕是上了心正忙着呢。”
“哦?”霍敬一脸好奇,“什么样的新人?打小就没见着他和什么人亲近过,倒是难得。”说着又转向姚照红,开口说:“母亲见过了?”
“见过。”姚照红淡淡说:“还不错。”
霍敬哈哈大笑,“您都说不错了那肯定错不了,能得老二上心不容易,既然这样,那就叫出来见见。”他一挥手叫了旁边的人:“去,去叫你们二爷把人带出来大伙瞧瞧。”
谁都听得出来这话说得轻巧又没分寸。
虽然谁都知道这黎非凡跟着霍二爷虽然没名没分,但这话乍一听像是把黎非凡当个不值钱的玩意儿逗趣,实际上这巴掌是打在霍韫启脸上的。
他开口使唤的那人频频看向姚照红,姚照红低眉喝茶,并没有任何表示。
霍敬拇指上的翠绿扳指在桌子上缓缓磕了两下,开口说:“看来是我这个做大哥的对弟弟关心不够,既然……”
“大哥。”门口传来声音。
霍韫启正披着大衣从门口进来。
他后面跟了一群人,进了门就停留在门口没再往前。
而霍韫启直接走到霍敬正对面的椅子径直坐下。
坐下后眼睛看着霍敬,却偏头冲后面招招手说,“去给大哥换杯龙井。这还是前不久在一家酒吧碰上老薛,他给的新茶,大哥尝尝?”
一听这话霍敬的脸色顿时阴沉两分。
“老薛那人不堪用。”到底年纪在那儿,霍敬恢复了神态平静说:“也是看在他资历不算浅的份上才让他一直留下,酒吧那事儿我听说过,是他没分寸。”
霍韫启笑笑,“我还以为是大哥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
“那就是个误会。”霍敬说:“书家和我们霍家交情在那里,我以前一直以为你只对书家那个小儿子有兴趣,看来是我以为错了?”
霍韫启直视着霍敬,“谁也不是无法被替代的,这个道理大哥应该比我清楚。”
霍敬当时看着他没说话,然后突然又大笑了两声。
他站起来走到霍韫启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看来是想通了啊。”他说:“这就对了。你要真看得上这类型的,哪儿找不着。不过你这次这个既然带家里来了,看来你应该是很喜欢,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就当我这个当大哥的替你把把关。”
霍韫启放下腿缓缓起身。
“大哥。”他郑重其事喊出这个称呼,但任谁都能看出那双眼睛里不仅没有丝毫笑意,只有提醒、冰冷,以及丝毫不低于对方的强势压制。
“我的人,劝你还是别操心了。”
霍敬拍在他肩上的手举手拿开,姿态很是兄友弟恭的样子。
只有霍敬拇指的扳指因为太过用力响起了摩擦的轻微声响,昭示着这大哥对自己如今这早已构成威胁的年轻兄弟的忌惮。
他接着凑到霍韫启耳边,低声说:“可是看你这个样子我就更敢兴趣了,你说怎么办?”
“那你大可以试试看。”霍韫启扫了他一眼说。
半个小时后,霍韫启自己的院子里。
“人呢?”他问。
他站在庭院外的阴影处,皱着眉的样子让往日分明的轮廓看起来多了几分锋利。
家里的老管家支支吾吾一直没开口,而是频繁去看迟靳身后的位置。
霍韫启是什么人,当即把目光锁定在成予南身上。
成予南见霍韫启看过来,干脆也不隐瞒了,直接站出来说:“好了,你别问老管家了,我的主意。”他简单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然后接着道:“你也看出来了,咱们的方法是有效果的,我觉得霍敬现在的目标已经从奕轻身上转移,留着那个黎非凡其实没有什么用处。”
成予南话刚落,霍韫启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
“霍二!”迟靳立马出声,只来得及堪堪拉住差点倒退好几步倒在地上的成予南。
迟靳听完其实也是震惊,他拉起成予南后火大说:“还有你到底怎么回事?这种事情你都做得出来?!”
成予南看了一眼霍韫启。
然后说:“这事儿我也仔细想过,奕轻说得其实没错,那个黎非凡比我们想象得难对付。现在不采取行动,将来可能……”
“可能怎么样?”霍韫启打断他,此时他的外套落在地上,伸手扯了扯领口的扣子,手指指了指成予南说:“书奕轻没脑子你也没有是吧?自己好好想想。”Χiυmъ.cοΜ
霍韫启弯腰捡起外套,对着管家说:“备车。”
“现在很晚了。”成予南说。
霍韫启看了他一眼,“看来你也知道现在很晚了。”
他径直往外面走。
身后成予南泄气一般原地蹲下。
迟靳站在旁边无语半晌。
“你究竟怎么想的?”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事儿就干得很无厘头啊。”
成予南抓了一把头发站起来。
说:“别问了,我也知道很蠢,可奕轻都求我了我有什么办法。”
“醒醒吧。”迟靳拍拍成予南的肩膀,看着霍韫启离开的方向说:“你真以为霍二找了个黎非凡是因为他多喜欢书奕轻吗?我觉得未必。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他对黎非凡利用是有,但你下次再干出这种事,我觉得就不是踢你一脚能了的事儿了。”
“走吧。”迟靳一拍他胳膊说。
成予南一脸烦躁,“去哪儿?”
“跟上去啊。”迟靳说:“你要不想因为一个书奕轻就断了我们跟霍二这么多年的情分,今天这事儿我觉得你该去道歉。”
成予南揉揉眉心,真心道:“我其实从来没想过让他知道我对奕轻的感情。”
“你以为他会不知道吗?”迟靳说:“这事儿是你想法太死板了,我觉得是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
成予南这下彻底没话说。
另一边霍家祖宅旧址。
到了晚上黎非凡才知道这地方究竟有多安静,安静到他能听见外面的虫鸣,能听见风刮过树梢响起的呜咽,一切声响在这样的环境下都添了丝说不出的渗人和阴森。
黎大少爷天不怕天不怕。
就怕鬼。
这说起来怪他亲哥,小时候恶作剧老是吓他,后来投资影视这块才发现这圈子迷信程度比其他行业更夸张。这间接导致了他对鬼神之说越来越半信半疑。
确定这里没有别的出路后,天黑下来,头皮发麻的感觉就上来了。
祠堂别的没有,有蜡烛,点燃了是面对好大几排牌位现场的恐惧,不点是直面自己的想象力和心理压力。
最后他还是把蜡烛点了。
守着水泥地上的两根蜡烛,他盘腿坐在一个蒲团上靠着牌位下面的桌角,第一百零八次给自己心理暗示。
后来鬼使神差开始和人祖宗聊起了天。
“打扰了啊,我可真不是故意的。”
“说到底怪你们霍家自己人,要不是他霍韫启,哪有这些事。”
“霍家以后在霍韫启手里发展得特别不错,我提前透露给你们这种好消息,你们如果能听见的话不如给他托个梦,让他将来和他那青梅竹马在一起后对我仁慈点。不说给我多少养老钱,好歹不能杀人对吧,那是人干的事吗?”
夜已经很深了,他靠着桌角稀里糊涂竟然真有了睡意。
又说:“算了,你们要真能托梦,麻烦告诉他我现在在哪。也是见鬼,这都什么鬼剧情,书里明明没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这话说完竟然真的听见了动静。
这种情况下听见任何响动给人的感觉都不会太好,他几乎是一激灵清醒过来,站起来,摸到门背后顺手拿过了手边的一根木棍。
先是锁链的声音,然后门吱嘎一声再次打开。
同时祠堂外面整个院子灯光大亮。
黎非凡举着木棍被刺目的光刺得微微侧头闭眼。
他看见了霍韫启。
就跟托梦成真似的,他看起来有些匆忙,外套搭在臂弯里,皱着眉站在那儿。
黎非凡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头发稍乱,衬衣松垮地挂在身上看起来沾了不少灰。但灯光照亮了他本就长得白的脸,高瘦身影迎着满背后的霍家牌位,像是站在了霍家几百年的历史洪流里,有种奇异的神性。
下一秒这个场景彻底被破坏。
因为所有人眼睁睁看着他一脚踩上门槛,脚还没跨出来,手里的棍子就已经飞了出去。
他红着眼踩过两层石阶一步跨下去。
膝盖瞬间顶到成予南的胃上。
在迟靳一声“卧槽”的声音里,把人摁到地上。
“□□大爷!”黎非凡一拳砸在他人下巴上,在对方痛苦的声音里,他扯着人衣领咬牙快速补上了第二拳,“我说过,你他妈今天完了!”
黎非凡能感觉到周围人都在拖他,但这事儿真的算惹到他了。
他都不记得自己骑在人身上到了挥了多少下拳头。
直到一条胳膊箍着他的腰单手把他拎起来。
这手力气太大,黎非凡低头看了一眼,很眼熟,不久前刚替他拦下过一巴掌。
“松开!”他拿手去掰,还顺带一脚踹成予南大腿上。
下一秒他被人转过身的同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后颈上。
他被迫埋进那件透着熟悉气息的黑色衬衣里,感受着霍韫启像安抚躁动的宠物那样在他后脑勺抚摸了两下,说:“好了,冷静一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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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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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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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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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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