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季看到赵绩站在原地,微微上前了一些。
火光之下,赵绩的脸色显得越发的可怕,张季心中一沉,也是感觉到了一丝不妙。
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赵绩可是从尸山血海的战场之上爬出来的,后面胜任了鹰狼卫的百户官。
上任没多久,就破获了绛邑城的第一大案,瓦解了汉军细作的安排的布置,黄巾军也因此识破了汉军的意图,提前防备,这才避免了大规模的损失。
无论是汉军大军来犯之时,还是刺客来袭之时,亦或是生死的搏杀的时候,张季都没有看到赵绩的脸色难看到现在的这个地步。
“百户……”
林仲也是发现了赵绩的怪异,他走向赵绩出言叫道。
“别过来!”
赵绩霍然转头看向林仲,抬起手止住了张季和林仲想要靠近的企图,冷声喝令道。
张季和林仲有些愕然,但是他们虽然对赵绩的命令有些疑惑,但是他们还是同时停住了脚步,黄巾军军中军规森严,上官的命令不可违背。
赵绩如此反常的举动也是让张季和林仲两人如临大敌,他们跟随在赵绩部下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却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赵绩。
“我阿娘就在这里。”
小孩此时已经跑到了一处大一些的营帐旁,对着赵绩挥了挥手。
“我们马上就来……你先进去。”
赵绩提高了一些声音,回答道。
那小孩犹豫了一下,又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赵绩看了一看,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赵绩的言语,钻入了营帐之中。
这一路上来,若不是那些头带着黄巾的人帮忙,他和他的娘亲只怕是根本走不到这里来,而且他的父亲也是黄巾军中的一员。
夜风微凉,漳水岸旁的凉风吹拂在赵绩的身上,赵绩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发的寒冷,之前喝下姜汤带来的一丝暖意也早已经烟消云散。
“百户,到底怎么了?”
张季面色肃然,举着火把的手微微放了下来,他没有再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向着赵绩问道,现在张季满脑子都是疑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林仲没有发问,张季已经问出了他的心中的疑惑,他静静的站在原地,沉默不语。
张季只是个青年,林仲今年已经三十有二了,他经历的事件更多,所知晓的事情也更多,比起张季来说,他见多识广一些,隐约间他也已经是发现了一些端倪,但是他也不敢妄下定论。
赵绩苦涩的看了一眼张季,他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来话。
“二十年前……”
赵绩缓缓开口道。
“也是这般,也是这样的情况……先是有人开始咳嗽,大家都以为是不慎着了凉,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过几天便会好……”
林仲有些恐惧,他也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一些事,他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手也不自觉的按在了腰间的雁翎刀上,搭在了雁翎刀的刀柄之上。
擎刀在手,感受着刀柄传来的触感,林仲的心绪稍安,那冰冷的雁翎刀给他带来一些他现在极其稀缺安全感,但是林仲自然也是知道,其实这一切并没有什么用处。
“但是后面咳嗽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人先是感觉浑身发冷,走路不稳,再然后便是全身都没有什么力气……”
“就算是到后面找医工抓了一些汤药,也是根本就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后来怎么了……”
张季咽了一口口水,当初石脆山一战,为了掩护来不及入关的民众,许安带着井径关中的军兵出关迎战追击而来的汉军。
他们走出了井径关后不久,天降大雨,许安带着他们冒雨出击,借着暴雨的掩护,他们一举击溃了驻扎在石脆山的汉军。
汉军丢盔弃甲,丢下了大批的辎重,甚至宝贵无比的战马。
但是,黄巾军的胜利并非是没有任何的代价。
虽然当时黄巾军突袭汉军大营,汉军猝不及防,黄巾军伤亡不大。
不过返回了井径关后,因为大雨的缘故,所有人几乎被雨水给浇了一个通透,就算是返回了井径关后,他们立即擦干了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还喝了热姜汤,但是还是有很多人都着了凉,染上了疾病。
黄巾军当时准备齐全,许安当时预料到了那一场大雨,因此早就安排好了善后的问题。
而有符祝和足够的汤药,终究还是有人因病而死。
至于那些在关外滞留的民众,他们虽然临时搭建了草棚还有一些营帐,但是却难以遮蔽那倾盆的大雨,很多人也都是染上了疾病。
张季至今都还记得,黄巾军中负责管理医工的符祝向许安的汇报,数百人因此而死,
不过如果只是普通的小疾,赵绩肯定不会是这样,张季想到了一个更为恐怖的事瘟疫!
这个他只在传言之中听过的词语。
中平二年185年,乙丑年,春正月,冀州大疫。
“我们赵家曾经也算是太行山中的大户,那一次瘟疫过后,全族只剩下了两三百人不到……”
赵绩面色铁青,沉声说道,当时发生这件事的时候,他不过只有十五岁,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这样的景象了。
赵绩伸出双手,看着手中的掌纹,惨笑道。
“我恐怕已经染上了瘟疫了……”
林仲和张季虽然已经猜测到了,因为赵绩的今天的情况十分的明显,但是听到赵绩一说心中还是不由的往下一沉。
“你们不要过来,你们应该暂时还没有染上瘟疫,先离我远一点。”
林仲苦笑了一声,脸上漏出了一丝绝望,惨然道。
“恐怕我们两人早就已经染上了瘟疫,已经这么久的时间了……”
“不一定,我大父染上瘟疫显露出来时,一直是我叔父在照顾,但是我叔父后面却没有染病。”
““小声一些!”
赵绩提高了一些声音,打断了林仲的言语,他面色肃然的看着林仲,低声言道。
“现在情况不明,这里营地中人数众多,若是听说有瘟疫,引起了民众骚动,根本没有办法平息,咳咳……咳……”
赵绩又咳嗽了几声,脸上也带上了一丝不正常的潮红,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
“你们再往后退远一点。”
赵绩向左右看了一眼,对着张季和林仲沉声言道。
“对了,你们把你们的黄巾拿出来,遮住口鼻。”
赵绩眼前微亮,心中的晦暗也扫清了一些,他想起了许安颁布的条令,其中好像有说如果军中有人着凉,得了伤风、风寒之后,应该如何处理,还有一些关于疫病的防治,应对措施。
军中的符祝在治疗那些病人的时候,脸上缠着绢布遮住口鼻,在治疗完病人之后,还要用水洗手和净脸。
张季和林仲听到赵绩的言语,没有犹豫马上便从怀中掏出黄巾,几下便戴上了黄巾,遮住了自己的口鼻。
“百户……”
张季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实在是难以掩饰自己的惊惧。
“那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
张季第一次遇到这种事,虽然看起来脸上还算是平静,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却是早已经掀起了万丈波澜,他跟随在许安的身旁作为掌旗官历练了很久,又作为鹰狼卫中的旗官破获了数起案子,但本质上他不过只是一名少年。
如果是面对一名披坚持锐的汉军甲士,或则是隐藏在暗处的绣衣使者,张季都不会感到太过于害怕,但是现在他是真的感到了害怕,他现在所要面对的敌人,是那些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轻而易举取人性命的瘟疫。
“不要慌,现在还没有到不能收拾的地步,让我想想。”
赵绩虽然感觉有些昏昏沉沉,但是思绪还算是清楚,并没有到糊涂的地步。
见到张季有些慌乱,赵绩也是立即出声,及时将张季从慌乱之中叫醒了出来。
“现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是瘟疫,我们需要确定是不是真的有疫情。”
火把的光焰在赵绩的眼眸之中跳动着,赵绩沉下声音,对着张季和林仲继续低声说道。
赵绩的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能够安定人心,张季和林仲两人心绪稍稳,赵绩平日间的威望使得他们也愿意听从赵绩的安排。
“现在四处都没有现异常,就算真有疫情,但疫情应该也并不严重,绝对没有波及太广的范围。”
“天色已晚,刚刚渡河过去的民众,应该被就近安置在岸边的营地,不会分散出去,疫情现在应该还处于可以控制的状态。”
“留在这边的民众,也是分布在各处独立的营地之中,不能波及到其他的地方,民众转移的时候,也是按一地一乡而行进,交流较少,疫情绝对不会波及太广。”
赵绩的语气坚定,令人信服。
张季和林仲两人也随着赵绩的言语,从最初的慌乱之中平静了下来,他们毕竟都是从战场之上,见过了尸山血海的人,一开始的难以掩饰的慌乱,只不过是因为对于瘟疫那种看不见,摸不着,那种发自内心天然的恐惧。
“今天的天黑,刚好给了我们这个机会。”
赵绩抬起右手,再度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脑袋还是昏昏沉沉,有些难受,他思索了一会,偏头看向张季,询问道。
“张季,你现在带着那本书吗?我记得书中有很多的预防疾病的办法,或许现在这个情况刚好用的上。”
“书?”
张季先是有些疑惑,但是他马上便明白了赵绩在说什么。
“带着的。”
张季左手举着火把,右手伸入怀中摸索了一下,便取出一本薄薄的纸质书。
书的封面正写着几个端端正正的墨笔写出字卫生条令。
书上记载的正是许安在之前不久颁布的各项条令,为了便于记忆,许安下令并州境内的造纸工坊特地印刷了很多份卫生条令。
二线部队诸如屯田和预备役,发放的较少,基本上只有主管拥有,但是像一线作战部队,直属于许安的部队还有鹰狼卫这样的嫡系,基本上在队一级的符祝和识字的将官都持有一份。m.xiumb.com
赵绩从张季的手中接过了卫生条令,他翻了数页,果然找到了对于得了伤寒的军卒,应该如何对待,还有一些如果军中出现疫气应该如何针对的方法。
赵绩握紧了拳头,几乎喜极而泣,只要有办法,一切都好办了。
“张季,我现在需要你去联络这处营地的屯长,还有营地中的符祝和队率,让他前往主帐,就说我有事要宣布,记得不要引起恐慌。”
“我明白。”
张季郑重的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手中的火把递给了赵绩后,便慢慢隐没在了黑暗之中。
赵绩目送着张季离开,直到张季的背影彻底和黑夜融为了一体,他才收回了目光。
“林仲。”
赵绩收回了目光,随后转头看向不远处火光下,有些阴暗的营帐,那里是刚刚那个小男孩示意他进去的地方。
“召集营地之中所有的缇骑,让他们来这里集合。”
“百户……”
林仲上前了一步,想要说些什么。
“按我说的去做,记得让他们所有人都戴着黄巾遮住口鼻。”
赵绩制止了林仲的举动,压低声音说道,他看着不远处的营帐,脸上露出了坚毅的神色。
“林仲。”
赵绩转头直视着林仲,盯视着林仲的眼睛,他注意到林仲的眼神有些躲闪,
“你还记得加入鹰狼卫时,发的誓言吗?”
赵绩面色肃然,郑重的对着林仲说道。
林仲面色变幻,最终还是艰难的点了点头。
“我们是鹰狼卫,我们的职责便是护卫太平道的道统,我们说大贤良师手中最为锋利的刀和最为坚固的盾。”
“漳水两岸有我们的袍泽,我们曾经一起经历了无数血战的袍泽。”
赵绩语气低沉,沙哑着声音,面色无比的严肃。
“漳水的两岸,是来自青、兖、徐、豫四州,上百万的太平道信众,他们离开了他们的故土,靠着双腿走了上千里的路,他们想要进入并州,他们想要到并州来求一条活路。”
赵绩沙哑着喉咙,眼眶微红。
“现在已经有十数万人死在了路上,他们将希望寄托在大贤良师的身上,寄托在太平道的身上,寄托在我们的身上,我们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抛下他们不管。”
火光之下,赵绩的眼睛亮的可怕。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沉默良久,林仲缓缓蹲下,半跪在了地上,郑重其事向着赵绩行了一礼
“鹰狼卫旗官林仲,领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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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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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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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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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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