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不转睛地看着杜凤句,不发一言。
杜凤句不躲不避,清亮的目光回望着她,等待着她地回答。
随即,郑吉坐正了身子,嘴唇轻启:“凤句,这便是你深夜前来见本殿地原因?”
她神情不起不伏,语调不波不澜,令人难以分辨她的喜怒。
杜凤句点了点头,道:“是。想来见殿下也是真地。”
“本殿明白了。”郑吉这样道,却没有回答他地疑问。
这是凤句第二次和她说起“怕”这个事情了。
第一次,是凤句看了她和曹宁地对战之后,问她“殿下,您在怕什么呢?”
那时候,他觉得她招式狠绝,就连半丝余地都不给自己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
因此,他有疑问。
他的疑问,令她豁然开朗,彻底明白了今生际遇和前世处境的不同,她的招式她的心境也随之而变。
她可以给自己留余地,无须再害怕了。
正因为如此,她最终定下了曹宁、沈沉、褚飞鸢和陶静宜这几个人选。
这一次,凤句不再问她怕什么,而是问她“怕吗?”
一字之差,所表达的意思却截然不同。
凤句问她怕什么,是想她心中不怕。
凤句问她怕吗,是想她心中有怕。
——她忽然就明白为何凤句会用真正的样子来见她了。
凤句给了她最想见到的,这是给她提灯照路呢。
在凤句心中,只有用自己真正的样子来见他,所说的才是最重要最真实的话语。
有些东西,是刻在凤句骨子里头的。
他对她说的这些话语,不是以杜断先生的身份,而是以杜凤句自己来说的。
她忍不住伸出手,飞快地抚了一下他的左眉中心,笑了起来。
“?”杜凤句心跳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按着左眉,略有些羞怒地看着郑吉。wWW.ΧìǔΜЬ.CǒΜ
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他在说很严肃的话语,殿下的动作怎可如此轻佻?
“对不起,本殿……实在克制不住。”郑吉见状,立刻说道。
她道歉得太快,让杜凤句倒不好意思说什么了。
郑吉缩回手,笑容一下子收敛起来,声音也变得低沉:“凤句,本殿也怕。”
她盯着他的左眉,那里曾眉骨横断,眼中杀戾森寒,但如今,眼中是柔和与明亮。
看着这样的凤句,她的内心软得一塌糊涂,却也坚定得无人能摧。
“本殿实在厌恶宋瓒,是以吩咐秦胄去断了他的右臂,断了他的前路。本殿很清楚,这是因为宋瓒做的事情在先,也仅限于宋瓒所做的这一件事。”
她想起了先前对秦胄说的那番话语,凤句现在所担心的,不正是先前她所提醒的那样吗?
她在提醒秦胄,也在提醒自己。
“凤句,你不必害怕,本殿很清楚手中握着的是什么,它是一把双刃剑。本殿可以用来伤人,也会伤己。”
没有任何一个皇族中人比她更清楚这一点了。
她曾是父皇最疼爱的长定公主,享尽了身份地位所带来的荣耀,却一朝被打入诏狱,从云端跌落深渊,尝尽了因身份地位所招致的苦难。
皇权是什么东西呢?
当你手握着它、用于国朝的时候,它才能是至高至上的皇权,若是你仗着身份、用它于自身的时候,它变成了最锐最利的刀刃。
她太清楚这一点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说,杜凤句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有种说不上来的塞闷。
殿下这些话,不像是保证之语,更像是经验之谈。
就好像,她已经经历了什么,最后才得出了这个结论。
那么,在他不知道的后来,殿下必定经历过皇权所带来的不幸,因此她现在就能明白这一点。
他深夜前来,所想做的,不就是想让殿下清醒吗?
但是当殿下真的如此清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也没有多少欣慰,反而有种说出来的疼惜。
殿下越是清醒,那就意味着以后越是惨烈,殿下越是云淡风轻,那就意味着以后越是无可奈何。
他蹙着眉,心里思考着,他……他又能为殿下做什么呢?
“……”郑吉见状,心里不由得颤了一下。
这样的凤句,真的是她此前没有见过的,她完全招架不住。
但这丝毫不妨碍她得寸进尺。
于是,她长长叹息了一声,说道:“凤句,本殿知道,皇权这东西是一把双刃剑,但是……本殿担心自己控制不住。你……愿意帮我吗?”
“殿下,我怎么帮您呢?”杜凤句轻声问答,似怕惊着她似的。
“你可愿意做本殿的剑鞘?你在本殿身边,提醒本殿,可好?”
这个世上,能让她沉溺其中的,唯有杜凤句这个人。
重活一世,他持续地吸引着她,用他的温柔,用他的清醒,让她能更感受到不一样的魅力。
即使是在他受伤未愈的情况下,他还担心着皇权的,还故意用这样一张脸容来吸引她。
这是凤句呀,这么柔软,却又这么坚定。
为了保护这样的凤句,她只有更强大才可以。
要保护自己珍惜的人,没有足够的本事,这怎么可以吗?
在她灼灼的目光下,昳丽无双的杜凤句终于点了点头:“好。”
所谓剑鞘,是为克制,也为保护。
匡,使之往正道,扶,撑之为前路,
这,其实就是太傅之责呀!
但这一点,现在郑吉和杜凤句都还没有意识到,在他们还没有登上最合适的位置之前,他们就已经做了最应该做的事情。
~~~
没有人知道,杜凤句在韦艳的护送下,曾秘密出现在长定公主府,直到下半夜才离开。
武阁之中,似乎也没有因为这个事情而起什么变化。
曹宁在癸场的时间越发多了起来,除了训练得更加刻苦之外,绝大部分的时间,还是用来观察郑吉队伍的训练。
郑吉就好像没事一样,该训练的时候训练,该与其他人配合的时候与其他人配合,完全没有因为曹宁或者宋瓒而受到什么影响。
并且,她很快就重新选了一个人来代替曹宁,成为她队伍中的一员。
阁主赵叔敖听闻了这个人选之后,都忍不住愣了一下:竟然是他?
长定殿下的选择,他当真是看不懂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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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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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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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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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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