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凤句仿佛定住了一般,只感觉到浓重的酒气挟着松竹清冽的气息,似要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
奇怪,他今晚明明滴酒不沾,为何竟会有些醺醺然呢?
见到杜凤句这个样子,郑吉突然笑了起来。
凤句年轻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掩饰到家嘛。
璀璨的烛光映入她的凤眸,好像星河般,晃动着杜凤句的神智。
难怪,韦艳不时会说,见到长得好看的人,内心总会格外多了包容。
以前他不懂,现在他却明白了。
此刻,他见到长定公主的心情便是这样。
御厨出品的竹笋美食,凌空飞瀑的美景,还有……艳如罗刹的美人。
在夜空、星光、烛火的映衬下,如梦似幻,仿佛置身仙境般。
就冲着这一点,杜凤句的心都柔软了几分。
他也微微一笑,轻声道:“殿下,您笑什么呢?”
“本殿一见到你就心中欢喜,自然就笑了。”郑吉回道。
她还是站在栏杆边,并没有走近杜凤句,只是以肘撑着栏杆,仍旧笑着看向杜凤句。
眼神无比专注,眼中只有杜凤句一人。
“……”杜凤句觉得这话,没法接了。
长定公主每次见到他,都喜欢说些胡话。
此刻喝醉了酒,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该说她口无遮拦呢?还是说她肆意自在?
诡异的是,他竟觉得有一丝习惯了:若是长定公主见到他不调戏一番,反而有些怪了。
他是从容淡定了,但在簪星阁这里的程向雅、石定方等长定率,那可真是受到大大的惊吓了。
此前郑吉与杜凤句两次见面,长定率都没有在她身边,他们都没有听过郑吉这般说话。
虽然也曾听闻过殿下出言调戏杜太傅幼子,但亲耳听到了,冲击力那是非同一般的。
幸好,郑吉仿佛也知道他们受不了似的,摆摆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长定率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已经很清楚郑吉的行事。
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来的长定公主府,现在他们就是长定公主的亲军,第一时间要做的便是服从。
因而,原本在簪星阁中护卫的程向雅,还有跟随郑吉而来的石定方,立刻就退了下去。
包括原本在收拾饭菜的几个仆从,也立刻停下了动作,飞快地离开了。
顷刻间,簪星阁这里就只剩下了郑吉和杜凤句主仆。
郑吉压根就没有想过裴燕山会离开,作为随身护卫,他是半步都不会离的。
说不定,在簪星阁附近某处,还隐匿着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桃花大人韦艳。
以她现在的功力,还不能感知到韦艳的存在。
但是来到陌生的长定公主府,凤句还能优哉游哉地在簪星阁用膳,想来韦艳是跟在身边的。
如此也好,有他们在,她就不用担心凤句的安危了。
她笑意盈盈地走进阁中,然后在杜凤句的对面坐了下来。
如此一来,她身上的酒气就更加明显了。
她的脸容除了嫣红一些,倒也看不出有多少醉酒的痕迹,但是那一双凤眸……
杜凤句很难形容,似茫茫无际的大海,下一刻就要将人吞没。
水光滟滟之中,那一丝贪婪随之起伏,他根本不可能忽视。
从见到长定公主第一面起,她眼中就有一丝贪婪。
这无法隐藏,或者说她不想隐藏。
她在很明显地告诉他,他身上有她所贪图的东西。
她贪图他什么呢?
从见到他第一面就开始了,他实在难以理解。
如果她见到过他真正的样子,那还有理由,但他现在这副普通寻常的样子,也没有什么才华。
有她的未来驸马玉光郎君珠玉在前,她难道会贪图他这个人吗?
不是为了人,难道是为了太傅府?
在皇家权势、姜家财富面前,太傅府……显然不够看的。
他其实十分厌恶别人用贪婪的目光看向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长定公主已三番四次用这样的目光看他了,他却并不反感。
个中原因,他自己也弄不懂。
大概,她的贪婪太过莫名其妙,只让他感到好奇吧。
郑吉将杜凤句所有细微的表情都瞧得一清二楚,凤眸的笑意更深了。
凤句面上越是镇定,实则内心想得越多。
这会儿,他在想什么呢?
无论他在想什么,此情此景,对于她来说都无比美好,无比珍贵。
看着对方黑亮的眼睛,她凤眸半眯着,整个如汎汎河上,神智渐渐飘远。
旁人只知道簪星阁是长定公主府冷僻的地方,因为自开府之后,她就不曾踏足这里。
但不会有人知道,她之所以从未踏足,是因为,这里太过重要。
重要到,她压根不敢自己一个人来。
簪星阁,本就是凤句所提的名字呀!
这里,承载了她和凤句许多回忆。
她曾和凤句相对而坐,品尝着竹笋美食;她也和凤句并肩在阁中观看飞瀑,感受清凉扑面。
他们在这里听风观瀑,邀月赏花,度过了难得一段平静的日子。
但这段日子太短暂了,如晨雾蜉蝣,天色一亮就没有了。
凤句不在了之后,她也曾无数次来到簪星阁中。
飞瀑也好,明月也罢,风声春花,对她来说都没有了意义。
只有凤句在,这里对她来说才是簪星阁。
她曾无数次在簪星阁这里睡去,也总梦见凤句还在,但每次醒来,都只见到李行恩担忧的眼神。
每次,她都有说不出的怅然:凤句,已经不在了啊。
何人再能簪星于她鬓上呢?
她从来没有想过,还能有一天,她和凤句会在簪星阁中相见。
如今凤句就在她面前,触手可及。
这个世上,根本没有词语能形容她此刻的欢喜,如果有可能,她宁愿沉浸其中,长醉不醒。
她沉溺在前世的思绪中,眼神渐渐迷糊,这令杜凤句皱了皱眉。
他忍不住开口唤道:“殿下,殿下?”
熟悉的嗓音,深刻在魂魄中的声音,令得郑吉张开了沉重的眼皮。ωωω.χΙυΜЬ.Cǒm
她愣愣看在近在身边的人,再也忍不住了,倏地站了起来。
下一刻,她猛然倾身压上杜凤句,将他一把拥抱在怀中,双唇颤抖着印上他的脖颈间,喃喃道:“凤句,你终于回来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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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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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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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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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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