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这么大,事情这么多,纷纷扰扰的也很正常。
在一段时间以内没有什么特别大的事情,那其实就算是很安稳了。
在特别大的事情出来之后,那才会真正的让人们关心。
最近一段时间朝堂上还算安稳,唯一一次引发争议的,是因为内务府要把皇家标识给民间商号的事。
不过这事很快就得到了解决,只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是内阁次辅大学士徐光启。
解决了内务府的问题后,反而衍生出了新的问题,那就是户部要成立一个监管商人的衙门。
这个衙门如何定位,该怎么办理?所有人都是双眼一摸黑,不知道该怎么做。
陛下已经下了圣旨,让徐光启来弄这件事情。朝廷上下关心这件事情的人不在少数。
所有人都在等着户部拿出一个决定来。因为他们都觉得,这次的事情恐怕是一个大事情。
虽然徐光启坐上了内阁次辅的位置,支持他的人也不少,可终究是根基浅薄,在地方上没有什么人支持他。
很多人都觉得徐光启是不会放过这一次机会的,这是他把手伸向地方的一个好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
徐光启的家里面。
几个人相对而坐,桌子上面摆放着茶水和点心。
徐光启神色有些着急的说道:“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们也都知道了。我们必须尽快拿出一个主意来,所以你们不用藏着掖着了,有什么尽管说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边的李之藻笑着说道:“这件事情无非就是成立一个新的衙门,那就索性全都按照新的来。无论是人员调配还是职权划分,全部可以重新设定,我们不用顾忌什么。”
徐光启点了点头,拧着眉说道:“顾忌是不用顾忌什么,但是这里面有一个问题。”
闻言,沈庭筠和李之藻全部都看向了徐光启,两个人想听他说出一些东西。
毕竟现在徐光启在这小团队里的地位最高,是内阁次辅,同时也是最值得陛下信任的人,他的消息很重要。
徐光启说道:“这个衙门谁来执掌,是不是要受地方管辖?向地方派人已经是我们协商好的了,至少也要向几个大城派人,比如杭州扬州这些到处都是商人的地方。”
“这就牵扯到我前面说的问题了,这件事情虽然看起来简单,但是其实操作起来并不容易。”
徐光启说到这里,看了两个人一眼,开口说道:“我这么说你们应该明白吧?”
李之藻两个人当然明白,只不过都有一些迟疑罢了。
沈庭筠沉思了一下,继而说道:“谁掌管并不是太难的,交给之藻就可以了。他现在是户部侍郎,官职上正合适,同时也是咱们自己人,由他来主持这个衙门最合适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陛下那边会怎么想,会不会同意?”
沈庭筠说完这句话之后,和李之藻一起看向了徐光启。
这个问题他们两个都没有办法回答,只有徐光启能够知道,因为只有他才是陛下的近臣。
这也的确是一个关键的问题,所以两个人都在等着徐光启开口。
徐光启也没有迟疑,直接点头说道:“这个没有问题。”
其实徐光启心里面清楚,从陛下同意了自己的题本之后,这件事情基本上就是交给自己来做的。
这么长时间了,自己对陛下的心思也多少摸索到了一些。
如果是你想要做的事情,陛下同意了,那么陛下就会支持你;如果陛下不同意这件事情,他是绝对不会让你来做的。
现在陛下要把这件事情交给自己,那么自己举荐李之藻绝对是没问题的。
所以徐光启可以肯定的说没问题。
听到徐光启这么说,李之藻沈庭筠两个人一起点了点头。
沈庭筠继续说道:“第一个问题解决了。继续第2个问题,我觉得还是不要把这个衙门归为地方管辖,不然的话就没有了意义。这个衙门是监管商人的,如果交给了地方衙门,那还有什么用?”
话是这么说,这个道理谁都懂,不从这个方向考虑,单单是从权力的角度考虑,也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权力分给别人。
尤其是官场上的这些人,这是明摆着的事情。如此明摆着的事情,为什么还要拿出来讨论?
原因很简单,因为有客观的条件不允许。如果你不把这个节制权力给地方,那么就等于你在地方新开了一个衙门,这意味着什么?
朝廷支出的俸禄就不说了,这意味着朝廷在向地方伸手。
往小了说是朝廷对地方官员的不信任,往大了说这就是分权。
其他的原因都是次要的,只有分权这一点是主要的,这是中央在向地方收权。
看清了事情的本质之后,其他的也就好理解了。这些地方官员怎么可能愿意把权力交出来?
这是每一个官员都不愿意答应的事情。
如果将新衙门的节制权给了地方,那么就代表着权力还是留在了地方,增设一个衙门对他们的影响并不是很大,甚至更有利于他们收权。
论好处的话,那就是这么做容易推行这个衙门,在地方上的阻力会小很多,甚至会得到地方上的支持。
但坏处也不是没有,这么做就等于把权力又还给了地方,那你设定新衙门还有什么用?这个衙门还没弄好就已经就废掉一半了。
有利有弊,就看如何权衡和取舍了。
沈庭筠给出的意思就是新衙门不受地方节制,即便是推行的难度大一些,那么也要硬着头皮往下推,不能有丝毫的迟疑和犹豫。
听明白沈庭筠的意思之后,徐光启又把目光转向了李之藻,他想听听李之藻的意思。
因为这件事情,徐光启准备让李之藻去操持。毕竟刚才已经说了,让李之藻来主持这个衙门,所以李之藻的意见就很重要。
“我觉得也不应该让地方节制。”李之藻沉声说道:“咱们都在地方上做过官,地方上什么样子你们也都清楚。如果把这个权力给了地方,那就等于白费了。”
“看起来地方官员威风八面,实际上都要和当地的士绅搞好关系。而所谓的商人,哪一家身后没有当地大族的影子?衙门口里边的那些人,有哪一个不是和当地的那些大族有牵连的?”
“地方官员能做的就很有限,所以我们不能让这个新衙门受到地方官员的节制。”
李之藻说的话,徐光启和沈庭筠都赞同,因为这一点他们两人也是知道的。
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一个官员在一个衙门并不能待太久,因为朝廷官员是有任期的,但是有一些人却不会走,那就是衙门口的捕快胥吏之流。
这些人不但是本地人,而且世代在这里生活。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情的话,他们是会帮助在这里生存了很多年的士绅,还是帮助一个干几年就走的官员?
这根本就没什么好选择的。所以地方官员的权力是受到限制的。
何况当地的那些大户平日里对捕快胥吏这些人也都是多有收买,银子什么的也都不少,那么这些人帮谁?
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这一点在场的三个人都知道,所以他们都知道李之藻说的是什么意思。
“好,那就不交给地方节制。”徐光启拍板说道。
徐光启的这句话,就把这件事情的大方向给敲定了下来。
不过问题也只不过是刚刚解决,还有其他的问题,于是徐光启又说道:“可是各地衙门的人选从何处来?”
这一点也非常的重要,因为如果去的人不合适,那后果很严重。
如果去的是一个喜欢贪腐的人,到了地方上就是一顿搜刮,自己这个衙门也就不能干了。别说搜刮了,只要是吃了那些商人的孝敬,那也没法干了。
徐光启提出这个问题之后,李之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这人应该从哪里来。
从户部出?还是从其他的衙门抽掉?
无论怎么做,都似乎不太妥当。
“这件事情不如交给陛下决策吧。”沈庭筠缓缓地说道。
见徐光启和李之藻都看着自己,沈庭筠伸手捋着胡子说道:“这件事情很棘手,这你们也是知道的,我们的确没有合适的人选,那就不如让陛下来做主吧。”
三个人一起点了点头,徐光启说道:“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办。”
在获得了一致性的通过之后,徐光启又说道:“现在我们开始制定这个衙门的一些其他的事情,比如权责,这个就十分的关键。”
其实三个人都知道,这已经不是关键或者不关键的问题了。
凡是牵扯到权力和责任,这都是很重要的事情,搞不好会弄出一场党争。毕竟谁都想多要一点权力,少要一点责任。
三人的头凑在一起商量着,想要把权力和责任划分清楚。
西苑。
朱由校看着站在身边的黄克缵,笑着说道:“这里没有别人,气氛这么好,你就别站着了,有什么事情坐下说吧。”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由校转头对陈洪说道:“给黄爱卿搬一个凳子来。”
“臣谢陛下。”黄克缵连忙躬身说道。
时间不长,陈洪就给黄克缵搬来了一个凳子。
黄克缵客气了一番后就坐了下来。
等到他把身子坐稳了之后,朱由校这才开口问道:“爱卿今日过来,可是有了眉目?”
黄克缵这边的事情没吵没闹,那是因为已经吵闹完了。
现在有无数人都在盯着他,在等着他制定科举教纲。谁都想知道黄克缵会弄出个什么玩意,这关系着读书人的命运。
现在的黄克缵原本应该焦头烂额才对,可是看起来却并不是那样子,他反而神态从容,脸上带着笑容,仿佛一切已经胸有成竹一样。
对于黄克缵的这种态度,朱由校是很高兴见到的。毕竟朝中的臣子露出这样的表情,基本上都代表着事情已经办好了。
对于朱由校来说,只要把事情给办好了,其他的没那么重要。
听到朱由校的问话,黄克缵连忙说道:“臣确实有了一些想法,只是不知道是否妥当,所以今日才来和陛下说说。”
朱由校笑着说道:“朕是相信爱卿的。不过既然爱卿想说一说,那朕就听一听。”
说完这句话之后,朱由校便坐直了身子,一副等着黄克缵开口的模样。
黄克缵也不迟疑,他今天就是来干这个的。现在陛下既然愿意听了,那他自然是要好好说一说的。
黄克缵说道:“臣觉得这天下门派太多,思想也太多,朝廷制定科举教纲,没必要事无巨细,只需要圈定几本圣贤之书也就可以了。”
听到黄克缵这么说,朱由校就想到了四书五经,这也就是现行的制度,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他不知道黄克缵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不过朱由校也想到了一个点,从元代延佑年间恢复科举考试,正式把出题范围限制在朱注《四书》之内。
明沿袭元制,衍出“八股文”考试制度,题目也都是出自朱注《四书》。
朱由校看了一眼黄克缵,他不会是就这个下手了吧?
如果是对这个下手的话,那就是彻彻底底的要打倒朱熹,要绝了理学的根。
朱由校心里面不禁有些迟疑,黄克缵不会这么狠吧?
他问道:“那爱卿可有想法?”
“回陛下,这是臣拟定的名单。”说完这句话之后,黄克缵从袖子里面拿出了一份题本,直接呈递到了朱由校的面前。
陈洪连忙走过去,伸手把黄克缵手里面的题手拿了过来,然后双手捧着走到朱由校的面前,恭恭敬敬地把题本递给了朱由校。
伸手将题本拿了起来,朱由校看了一眼,随后瞳孔猛地收缩了起来。
在这一份的题本上,一样也是写了四书五经。
现在大明朝盛行的四书分别是《孔子》、《孟子》、《大学》和《中庸》,五经则是《诗》《书》《礼》《易》和《春秋》。
可是黄克缵这题本上面写的却不是这样的,五经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四书不一样了。
黄克缵直接就把《孟子》给拿掉了,换上了《荀子》。
朱由校是真的没想到,他发现自己真的低估黄克缵了,这家伙胆子太大了!
原本朱由校以为黄克缵把荀子放上去就已经胆子够大了,没想到他居然把孟子给撤掉了。
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宋朝以前,孟子的地位早就不可同日而语。孟子的思想对后世影响很大,但他的地位在宋代以前并不很高。
自韩愈的《原道》将孟子列为先秦儒家中唯一继承孔子“道统”的人物开始,出现了一个孟子的“升格运动”,孟子的地位才逐渐提升。
孟子的理论对宋代影响很大。
北宋神宗熙宁四年,《孟子》一书首次被列为科举考试科目之一。
之后《孟子》一书升格为儒家经典。
南宋朱熹将《孟子》与《论语》、《大学》、《中庸》合为“四书”。
元朝至顺元年,孟子被加封为“亚圣公”,以后就称为“亚圣”,地位仅次于孔子;其思想与孔子思想合称为“孔孟之道”,与孔子合称为“孔孟”。
在这样的情况下,黄克缵居然敢把刀砍向孟子。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了,这根本就是不要命了。
朱由校看了一眼黄克缵,脸上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原本朱由校以为黄克缵会刨了理学的根,会针对朱熹,甚至是朱熹注的四书。
可是朱由校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黄克缵这不是刨了理学的根,这是直接挖了理学的坟!
把孟子换成荀子,这胆子实在是太大了!可以说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外一个极端!
而且把孟子换成荀子,那这就和朱熹没什么关系了,朱熹注的四书,也就彻底没了用武之地。
孟子都没了,你个做注的,还就真没有什么关系了。
朱由校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内心里盘算着得失。如果自己真的听了黄克缵的,那么会有什么结果?
必定是天下哗然,舆论大波。到时候肯定会是纷纷扰扰争争吵吵。
自己能压下去吗?朱由校在心里面问自己。
在朱由校看来,如果只有自己和黄克缵,肯定是不行。这个家伙赌的太大了,搞不好都会有人想直接弄死自己。
如果加上徐光启他们,或许就有可能。
这让朱由校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平衡。
朝堂上现在的平衡维持的很勉强,看起来理学是偃旗息鼓了,不过这些都是假象。
如果把黄克缵放出去,或许能把他们给咬死,至少不让他们再装孙子。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吗?
当然能得到好处。荀子的思想,在很多地方都是有用的。人家是唯物主义思想,提出“制天命而用之”的人定胜天的想法,这个就足够自己用了。
如果用了荀子的思想,也就没有天人合一什么事了。这与自己之前让陈可道宣扬的理论正好可以结合在一起,算得上相得益彰。
不讲虚的,不玩形而上学,只讲实际的东西,对自己今后做事和制定政策大有好处。
在朱由校的看法中,只有解决了主导思想,主体上才不会混乱,才不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才能够进一步的指导实际工作。
“爱卿真的要如此吗?”朱由校看着黄克缵,缓缓的问他。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要命了。
朱由校想知道他的真实想法,这才追问了一句。
“这就是臣的想法。”黄克缵面色坚定的说道。
看着黄克缵坚定的表情,朱由校半晌没有说话。
他有一些猜不透黄克缵的心思了,这让他的感觉很不好。因为朱由校从这里面看不到黄克缵能得到什么利益,反而危害更多。
这并不是一个老官僚应该做的事情,所以这里面肯定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对于朱由校来说,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让朕想一想。”
“是,陛下。那臣告退了。黄克缵拱手说道。
朱由校摆了摆手。
等到黄克缵走了之后,朱由校陷入了沉思。
他有一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实在是黄克缵赌得太大了,自己现在没有其他的选择。
如果不答应黄克缵,那么就等于放弃他了。原因也非常的简单,这件事情太烫,自己保不住黄克缵。
如果想保住黄克缵,除非自己答应他的要求,让他放手去做这件事情。
至于最后能不能保住黄克缵,很大程度上是看他自己。
朱由校叹了一口气,靠着椅背沉思了片刻,随后自嘲的笑了笑。
黄克缵敢做,自己反而胆怯了。
自己还是一个穿越者呢!
转头看了一眼陈洪,朱由把黄克缵的题本递给了他,面无表情的说道:“传出去吧。”
这份题本太过重要,黄克缵应该没有给别人看过。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有自己和黄克缵知道。朱由校把消息放出去之后,就会看到大家有什么反应。他想通过这件事情,检验一下自己任用的那些臣子。
那些臣子支持自己这个皇帝一系列的政策改革,其实是因为自己做的事情并不出格,或者说和他们的理念相符。
但是这一次的事情,却不一定会继续支持。所以朱由校想试一试,试试看这一次他们到底会是个什么态度。
“是,皇爷。奴婢这就去办。”陈洪答应了一声
这件事情对于他来说没什么难度,宫里面的题本不算什么秘密,除非是想要保密的,否则的话拿出去就会泄露出去,根本不用刻意安排。
离开了皇宫之后,黄克缵没有回内阁,而是直接选择回家。
这这件事情的结果出来之前,他做什么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了。
事情不成,他的位置保不住;事情成了,那会是另外一个局面。
现在的黄克缵,只要回家等着就行了。
到家之后,黄克缵发现儿子一脸担心的在大堂在等着自己。
看了一眼儿子,黄克缵笑着说道:“为什么在这里等着,担心为父回不来?”
黄永吉有些无奈的说道:“父亲,你也知道那份题本的分量。儿子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做?您只要把荀子的名字添上去就行了,何必要把孟子拿掉?这样一来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到时候所有人都会针对父亲。”
“未见得是所有人。”黄克缵笑着说道。
父子二人一起走进了书房。
黄克缵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继而说道:“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和你说一说。”
“朝廷纷纷扰扰,所有人忙来忙去无非就是那几个目的,为权、为名、为利,除此之外,没有太多的目的。”
“为权的,无非是想把官做得更大,让自己拥有更大的权力;为名的,无非是想名留青史;为利的,无非是想拿到一些好处。”
“可到了你父亲今时今日这个地位,为了利,已经上不了台面了。无论是我,还是其他的几个大学士,都一样。”
“至于说为了权,能做到内阁大学士,已经算是到了顶端了,所差的也就是能不能做到内阁首辅。能做到自然是好的;做不到,其实也没有那么大的遗憾。”
“那么就只剩下为名了。所有人都想要名留青史,可是名留青史的方法还有很多,有的人遗臭万年,有的人受万世敬仰,区别在哪里呢?那就是他们为了国,为了百姓做了什么。”
“很多人即便一时名声如日,事后也未必能落下好名声,所求者不过问心无愧罢了。徐光启他们在坚持什么?”
“他们觉得这么做是为了大明好,即便得罪了很多人,依然坚持在做。可世事如局,哪有那么容易?”
“为父自幼读圣贤书,所谓何事?文天祥曾经说过: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为父从来没有想过做圣人,可是有些事情必须有人要去做。徐光启觉得李贽的学说可以,觉得天主教可以救大明。可是为父不这么认为。”
“大明已经两百多年了,积弊丛生,想要继续延续国祚,唯有革新才可以;除了革新之外,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为父也曾经找过办法,可是却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张居正曾经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也不一定能够成功,所以我不想那么做。遍览史册,为父觉得荀子可以,礼法并举,方为强国之道。”
说到这里,黄克缵看着黄永吉笑着说道:“为父这么多年也在想这件事情,可是革新哪有那么容易?”
“要上下一心、要君臣一心,还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缺一不可,否则革新就不会成功。原本为父已经熄灭了这样的想法,可是当今圣上却让为父重新燃起了希望。”
“当今陛下重用徐光启,居然能够接受李贽的学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陛下胸襟广阔,可以接受大家说话,什么学说都能够接受,也意味着陛下已经意识到了大明的现状,想要做出改变!”
“在你说陛下信奉荀子的时候,你爹就已经有想法了。”
“难道父亲也信奉荀子?”黄永吉有些犹豫的问道。
事实上,黄永吉有些不太确定,因为父亲一直都没有展现过这方面的东西,现在怎么突然就改信荀子了呢?还让自己一直读荀子的书。
“信荀子?”黄克缵笑了笑说道:“我不信。可是我信不信又有什么关系?”
“革新这种事情,本身就没有什么道理可讲。陛下有一句话说的好,实践是检验道理的唯一标准。什么事情要做了才知道,成与不成单单靠说是没有用的,做过之后自然就有结果。”www.xiumb.com
“可是你也要知道,想要革新就必须要得到陛下的绝对信任,必须要得到陛下的绝对支持,要有足够的想法去说服陛下。徐光启虽然是这么做的,但是他做的不够好。”
“可是徐光启现在已经足够得逞了呀,他所做的事情陛下都准了。”黄永吉有些诧异的说道。
“差远了!”黄克缵摇了摇头说道:“现如今朝堂之上,陛下为什么还留着韩爌?无非就是不想重用徐光启,留下韩爌也就是为了制衡徐光启。为什么?”
“因为陛下并没有那么信任徐光启。也就是说徐光启的想法,一部分是为陛下所接受的,另一部分则不是。陛下推崇荀子,就是想用法家,这一点不用再考虑了,那么就要有人提出来。”
“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那么就由我来提出来。如果陛下愿意重用我,就会拿掉韩爌,用我来制衡徐光启,否则这一次你爹我就要回家了。”
“不过做了这么多年官,我也厌恶了官场上的蝇营狗苟。如果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那可能我还会再做下去,否则我宁愿回到山林里边,享受一下田园之乐,含饴弄孙也挺好的。”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黄永吉有些急切的说道。
“没有危险。”黄克缵摆了摆手,笑着说道:“无非就是说我狂悖。你父亲这么大年纪了,没几年好活了,让他们说一说也没有什么。只不过是苦了你,恐怕科举无望了。”
“不过你这个样子,读书也不成,考不上科举可能也算不到什么坏事情,在家里读读书种种田也不算什么坏事情。”
看了父亲一眼,黄永吉没有说话。
伤自尊了。
黄克缵没有顾及儿子,而是继续说道:“所以成不成就在此一次了。明日你去内阁,就说为父偶感风寒,身子不是很爽利,需要请个假。”
黄永吉点点头,答应了一声:“是,父亲。”
抬起头看了一眼父亲,黄永吉再一次说道:“儿子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即便是父亲这么想,那也没必要对孟子下手,为什么不能直接把荀子的名字直接填上去?”
“因为我想看看陛下会怎么选。”黄克缵笑着说道:“自古以来为人臣子,陛下在选臣子,臣子又何尝不是在择明主?并不是只有乱世争雄的时候需要择明主,现在也是一样的。”
“如果为父只是想安安稳稳的做官,那就没必要这样做;可是想做一番大事业,想要做革新这样的事情,那就必然要有明主。”
“自古以来革新者,成事者实无一二。可但凡成事者,背后必然有一个明主在支持。这样的明主必然是有大魄力,有大胸襟,更要有无与伦比的胆识,不能够瞻前顾后,要有巨大的勇气。”
“当今陛下虽然有革新之念,可是能不能成也不一定。宋朝也有皇帝想革新,可是结果呢?所以你的父亲想知道,陛下会怎么选。”
黄永吉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老爹,有些不敢相信的说道:“可是这有失为臣之道!”
“为臣之道?”黄克缵笑着说道:“什么叫为臣之道?忠君爱国就是为臣之道,你父亲要做的事情,不但有可能性命不保,还有可能会牵连到家人。在做这些之前,为父如何谨慎都不过分。”
“如果陛下连这些都不能容忍的话,那么咱爷们儿还是早早的收拾东西回家吧,不用留在京城碍眼了。”
说着,黄克缵摆了摆手说道:“天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另外这几天你也不要出门了,相信就会有结果了。”
到了第二天,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师。
所有人都知道,黄克缵给皇帝上了题本,改科举的大纲出来了,四书五经没有变,只是把四书中的《孟子》换成了《荀子》。
单单是这一个提议,瞬间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孟子和荀子,他们怎么可以同日而语呢?
孟子是圣人,是亚圣!
荀子是什么?
现在孔庙里都没有荀子的位置,这天下还有荀子的信徒吗?
黄克缵这是要做什么?
他是异端,他是倒行逆施!
于是弹劾黄克缵的题本像雪片一样飞进了皇宫大内。
虽然朝堂上平静了有一段时间,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在之前的时候,朝堂上连番争斗,皇帝为了平稳,把很多事情都按下去了。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只要是事情没过去,稍稍平稳一段时间之后,肯定还会再次泛起浪潮。
原本大家以为会从内务府或者会从皇家书院上揭开,却是没想到从黄克缵的身上揭开了。
他居然要贬孟子抬荀子,这就是问题了。
有的人在愤怒,有的人在害怕,但也有的人在高兴。
东厂。
魏忠贤听着手下人的汇报,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但是心里面却乐开了花。
终于又有事情可以做了!
这段时间魏忠贤的心情非常的不好,陈洪在宫里面越来越得宠;王安在内务府干的非常漂亮;就连那个叫做方正化的,现在已经被称为宫里面的后起之秀了。
锦衣卫的骆思恭和陈洪勾搭在一起,两个人狼狈为奸,原本自己就要登上最顶端的位置了,可是现在却跌到了这个地位。
如果没有得到,或许心中不会怀有希望;但是成功近在眼前,却就差了那么一点点,他怎么可能会高兴?
想到这些,魏忠贤的心里面就像有一把火在烧一样。现在朝堂上终于有事情了,他魏忠贤不可能缺席。
看一眼站在身边的孙云鹤,魏忠贤勾起嘴角说道:“现在外面都在谈论黄克缵吗?所有人都在反对他,是吗?”
“回督公,是这样的。”孙云鹤点了点头说道。
魏忠贤缓缓地坐直了身子,轻轻的睁开眼睛说道:“那就告诉崔呈秀,让我们所有的人都支持黄克缵。这件事情一定要办好,如果谁要是再出了岔子,不要怪咱家不讲道理。”
听了这话之后,孙云鹤就是一愣,有一些迟疑的说道:“公公,这件事情咱们不好参与吧?如果黄克缵成了,怕是也不会领咱们的情分;如果黄克缵不成,咱们怕是会跟着受牵连。这种成不成都没有好处的事情,督公为什么要做呢?”
“你知道个屁!”魏忠贤瞪着孙云鹤,骂了一声,“黄克缵能把事情做成。”
“只要他把事情做成了,那么这天下就会出现党争,无数人都会反对他。当初咱家以为徐光启会挑起党争,可是那些人却怂了,简直比咱家还没有卵子。所以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很落到了今时今日这个地步。”
“但是这一次不一样,只要黄克缵把事情做成了,那么就肯定会起党争。到时候我们就能从中渔利了。只要我有事情做,才有我们显示本事的地方。”
“可黄克缵万一做不成呢?”孙云鹤再一次说道。
至于被自家督公骂了几句,孙云鹤是不放在心上的。东厂这边的人,谁没有被督公骂过?骂你代表你是心腹,所以孙云鹤还是敢继续问。
看了一眼孙云鹤,魏忠贤笑着说道:“教你一个乖,这即便黄克缵没有把事情做成,对我们也没什么坏处。至于崔呈秀等人,只会死心塌地的跟着我们。”
“知道什么叫绝了后路吗?这些日子他们看杂家式微,可都不怎么安分。”
这下孙云鹤明白了,自家督公说的倒也不是假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崔呈秀水涨船高,在都察院风头无两,与东厂这边的联系都少了不少,显然是想摆脱自家督公。
督公不想让他们摆脱,那这样的做法就没什么奇怪的。如果黄克缵失败了,那么崔呈秀这些人就需要督公来保他们了,否则他们没有好下场。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就只能是督公门下的走狗。
于是孙云鹤连忙笑着躬身说道:“公公放心,卑职明白了,卑职知道怎么办,马上就去办。”
见到魏忠贤点头,孙云鹤转身向外面走了出去。
与此同时,徐光启的家里面。
徐光启、李之藻等人也在商量。
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事先他们也猜到了一些,想到了黄克缵会提起荀子,甚至猜到了黄克缵会给陛下讲荀子。
可是谁都没想到,黄克缵居然胆子这么大,干了这么大一票,直接用荀子替代孟子。
真的是谁都没想到!
徐光启看了一眼沈庭筠,缓缓说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毕竟这件事情关乎了礼部,同时礼部也参与了这一次科举教纲的制定。说白了,这里面还有沈庭筠的事情,问问他也是应有之意。
沈庭筠则是满脸的苦笑,有些无奈的说道:“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黄克缵做这件事情,和谁都没商量。我现在也是毫无头绪,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一边的李之藻不急不慢的说道:“无非就是支持他或者反对他。至于支持他和反对他的好坏处,那我们需要好好想一想了。我们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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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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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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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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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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