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蔡祁狂吼、怒骂,看他为了自己撕心裂肺,那模样是曹漪兰从来没有见过的,让她心里也很痛,痛得跟刀割似的。
“阿祁,你不要管我……”
她从来不是勇敢的人娇气、任性,手指擦破一块皮都能嘤嘤嘤哭半天鼻子,但这时却不知哪里生出来的勇气,两条腿用力一蹬,突然屈膝,一下顶在黑衣人的裆上。
黑衣人始料未及,吃痛之下条件反射地松手,曹漪兰趁势骨碌一下爬起来,拼尽全力朝对面的石壁冲过去。
“阿祁,你要是饶幸活下去,好好照顾我们的孩子……”
砰!
蔡祁目龇欲裂“兰儿!”
脑子里轰然一声,苍白、空洞。
曹漪兰没有回头,在蔡祁歇斯底里的喊声里,身子软绵绵地倒在石壁下方。
“阿祁……我没有……哭……”
在这样的处境里头,曹漪兰很清楚地知道,以她自己的本事,想救蔡祁,想要逃出去都不可能。
一个妇人能做什么?她能想到的就是不让自己成为丈夫的负担,不让丈夫因为自己而受人胁迫,她是曹家人,深受皇恩,做不出背叛朝廷的事情,她更不想的是在丈夫的面前任由别的男子侮辱……
自我了断是曹漪兰唯一的选择。
剧烈的碰撞声,震惊了众人。
黑衣人也没有想到曹娘子会这般刚烈,好不容易抓回来的筹码没了,一时没有回过神。
“铮!”蔡祁便是这时站起来的,速度极快地抽出黑衣人腰上的钢刀,用力一刺。
他早已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但这一刻,他丝毫不觉得疼痛,所有的痛感好像从他的身上消失了。
杀猪般的叫唤声在他巨大杀气的刀刃下,戛然而止。
幽风乍起,寒光凌厉!他像一个没有知觉的杀人狂徒,人刀合为一体,将眼前的黑衣人砍倒在地,然后是第二个。一刀,再一刀,将他砍得血肉横飞犹不解恨,似乎要剁成肉泥……
另外两个黑衣人看着近在咫尺的杀戮,仓皇应敌,只觉得手脚虚软,不是对手。
蔡祁当年是武试第二,与傅九衢、张巡共列三甲,本不是寻常人物,张巡要不是使了手段,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捉住他,并不容易。
平常他嬉皮笑脸惯了,常让人忽略他的武力值。此刻,在巨大的悲痛驱使下,带着鲜血的马刀放血似的从那人腰上抽出,吓得黑衣同伴哆嗦着掉头就逃……
当!
一柄马刀挥下。
那人被背心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血流如注。
他悲呼一声,倒在地上,双手撑地恐惧地看向逼近的蔡祁,那一张阎王般满是鲜血的脸。
“不要……不要杀我……”
蔡祁双目赤红,不说话。
那人还要说什么,眼前刀影一晃。他举臂护头,胳膊便齐齐整整地掉落在地,痛已不足以形容此刻的恐惧,蔡祁冷笑着一刀刺向他的心脏……
再抽刀,他也跟着倒在了地上。
杀光了所有人,他也用尽了所有力气。
“兰儿……”蔡祁慢吞吞地爬到曹漪兰的身边,双手颤抖着将她的身子翻过来。
曹漪兰没有呼吸,额头上好大一个伤口,仍在渗血。
蔡祁慢慢直起身来,跪在她的身侧,轻轻扶她靠着石壁,撕下她的裙摆为她包好伤口,再想将她抱起来……试了两下,陡然无力。
“我带你出去……没事的,没事的啊……”
曹漪兰没有呼吸,自然也不会回应。
他将曹漪兰搬坐在高一点的石凳上,靠在自己的背侧,再将黑衣人的衣裳扒下来,撕成条,当成绳带,将曹漪兰绑在后背,一步一步地,艰难地朝山洞的出口走去……
“没事的……会没事的……”
今儿那些守卫都下山去了,只留三四个人看守,全被他杀光了。此刻的山洞里空无一人。琇書蛧
“我背你下山,找小嫂……”
“小嫂可以救活你的。小嫂可以……”
大雪封山,天气严寒至极。
走出山洞后,那寒风如同刮骨的剔刀,蔡祁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他是习武之人要不是被折磨,也不至于这么虚弱。
他痛恨自己,被张巡诓骗,连累了曹漪兰。
他受什么罪都是活该,兰儿何其无辜?
她出身高贵,打从娘胎里出来,都没有吃过苦,受过累。她很怕痛,莫说刀子,便是绣花的时候让针扎一下,都得叫娘,娇气得常让他哭笑不得。
可是她却有勇气,果断地了结自己的性命……
蔡祁从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曹漪兰,可有些感情,就像那涓涓细流汇成的江海,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争吵和打闹中,早是锥心刺骨,无声厚重。
这便是夫妻。
“兰儿,你不该犯傻的……该死的是我,不是你……”
蔡祁以刀柄做拐杖,艰难地走在雪地里,一遍遍地和曹漪兰说话,也不知是为了鼓励她,还是在安抚自己。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吗?”
蔡祁第一次见到曹漪兰,她只有十岁。曹家高门大户,开国功勋,曹大姑娘比他这个开国侯府的小侯爷门楣高多了。
曹漪兰脾气大,性子古怪,喜欢傅九衢,几乎是京中勋贵的圈子里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他刚想开口,曹漪兰就嫌弃地皱眉。
“我是九哥的人,你离我远点。”
十岁的曹漪兰就向所有人宣称,她要嫁给九哥,要做广陵郡王的郡王妃。
蔡祁从来没有想过要将这朵娇花娶回家门。
可命运荒唐又无奈,他们阴差阳错结为夫妻,生育了孩子,成了一家人。大婚那日十里红妆,洞房花烛曹漪兰羞涩又紧张的模样,蔡祁都记忆犹新……
想一想他这不羁的一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这个曹大姑娘。
成婚后,他虽说收敛了性子,可常备不住狐朋狗友的撺掇,花楼买醉,一醉方休,让曹漪兰一次次地生气、怒吼,让曹大姑娘成了汴京的笑话。
她那么要面子,他却常常不给她面子。
蔡祁觉得自己真的该死。
寒风吹过来时,他甚至还能听到曹漪兰的骂声,哭声……
眼泪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蔡祁不知道,他不能擦,不能停,他怕自己停下来走一步,就再没有力气走出这座山,没有办法带曹漪兰离开险境。
“兰……我错了……我真错了……”
“成婚后……除了你……我其实从来没有碰过别的女人……我对天发誓……虽然你总是不信……可我说的……全是真的……”
“我答应你……只要你好好地活着,我这辈子再不迈入勾栏瓦舍……哪怕是办案也不去。”
只要她活过来,让他折寿十年,不,二十年,三十年……让他马上去死,都可以。
他再不会惹她生气了,他要带着她和他们的孩子,好好地过日子,像傅九衢那样,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想一想,那些逢场作戏,又有什么意思呢?
这些年来,他从未在外留宿,三朋四友都笑话他,惧内。其实,他私心里早没了兴趣,很多时候仅仅是为了那点该死的脸面,故意逆着曹漪兰罢了。
曹漪兰很容易生气,脾气比他还差,动不动就揪他的耳朵,甚至会故意损坏他重金求来的稀罕物,砸家具,摔茶盏,哭闹起来没完没了。
她越是骂,越是损,越是气急败坏,他越是不肯轻易妥协……
两个人好起来的时候,相濡以沫,蜜里调油,好像一个人似的。
吵起架来,就像是两只急了眼的斗鸡……
他那些狐朋狗友曾经笑话她,说曹漪兰是汴京城里唯一一个敢动手打男人,还没有被休的妇人。
蔡祁嘴上说是惹不起她的母家,可内心却知道,曹家人在这些事情上,从来不护短,他们常常帮着他说曹漪兰的不是。
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变得温柔一点,乖巧一点,有时候会像一个好妻子,细声柔语地跟他说话,这种时候,蔡祁就感天动地,恨不得处处顺着她。
可这样的日子不常有,她的温顺熬不过三天就会到头。
接着又是新一轮的相爱相杀。
现在想来,他和她都如此的幼稚可笑。
好好的日子不过,整天孩子一般做着令自己都厌恶的事情,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直到今天,看到她倒在自己面前,他才从那刀绞般的疼痛里明白过来……
不是他不敢休曹漪兰,是不舍得,是从来没有想过。要不然曹漪兰要跟他和离的时候,他也不会死皮赖脸地求饶。
他喜欢她。
从第一次看到那个小小的、胖胖的小姑娘拿着吃食喂鹦鹉,一遍遍教鹦鹉说“兰儿心悦九哥”的时候,就将这个傻姑娘放在了心里。
所以,他才会在她一次次被傅九衢拒绝时,去安慰伤心的她,多年来做她的守护,任由她差遣,任由她放肆……
“有件事我一直没好意思说,跟你成婚,我不是被迫的,我是……心甘情愿的。”
漫天飞雪无边无际。
银白的雪光照在他们的身上,蔡祁不知道走了多久,不停地摔倒,爬起来,再摔倒,一次次地挣扎,在无边无垠的雪地里,直到他背着曹漪兰滚下雪坡,再也没有爬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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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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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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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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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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