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不说,单是这忍耐力还是常人难比的。
张巡没有回答傅九衢的问题,而是挑眉反问。
“你可知道世上哪种人死得最快?”
傅九衢喝茶的动作微顿,轻轻地笑,“愿闻其详。”
张巡道:“话太多,守不住秘密。”
顿了一下,他不以为然地笑道:“我今日还能坐在台狱里聆听郡王教训,正是因为我嘴严,不然,当日官家便让人将我腰斩。”
傅九衢低低一笑,“喝茶。”
张巡:“不敢喝。谁知这是不是阎王殿的招魂酒?”
“聪明。”傅九衢目光不定地扫过他的脸,端详片刻,轻声道:“你其实很可惜,好好一条阳光道走入绝境。”
张巡望一眼辛夷,冷笑。
“还不是拜这个贱人所赐,贪慕虚荣,看上了有权有势的广陵郡王您?”
辛夷脸色微沉,恶心生厌却不想搭理他。
这个时候但凡和他多说一个字,都觉得是侮辱了自己的情商。
她冷视,傅九衢却笑了。
“男人无能才会骂女人势利。看来你受的教训还是不够。但凡格局大一点,也不会有今天。”
“无须你来教训。”张巡怒声嘲弄。
“如果我偏要教训呢?”
傅九衢微微笑着,突然抬高手臂,大袖在风中荡出一缕凛冽的冷风,速度又快又疾,不等辛夷看清,他手上已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再看张巡,那张英俊的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淌下血来。
他没有感觉到疼痛,直到发现辛夷惊诧的目光,这才摸到自己脸上,摊开手,满手的血。
“你无耻!”
傅九衢不打招呼就出手伤人,纵是他不体面,可身为一个武榜探花郎,连人家怎么拔刀怎么出招都没有看清楚就受了伤,那更是奇耻大辱。
那刀要是划的脖子呢?
他焉有命在?
张巡气得面部扭曲,手腕上抖动的铁链在愤怒中摩擦出清脆而怪异的金属声。
他一把掀翻小几,站起来怒目而视。
“有本事解开镣铐,你我单挑,不死不休……”
“呵。”傅九衢好像玩杂耍一般,吹了吹薄薄的刀刃,在手上玩了个花式。
“你不配。”
那锋利的刀子贴着他的手指转动,他淡笑一句。
“下次再侮辱我的女人,动的就不是你这张脸了。”
辛夷看着他炫技,一次次侮辱张巡,有点想笑。九哥会的那些武艺对他来说是新鲜而有趣的,就像新学会一门手艺,总是忍不住拿出来练一练。
他真的只是在玩。
张巡却已经气得暴跳如雷。
“傅九衢,你不是个东西,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
傅九衢笑了起来,目光落在张巡的脸上,诡魅异常,眸底像有两团火焰在跳动。
好像要说什么。
可最终一声冷笑,牵着辛夷的手站了起来。
“无能竖子,可笑至极。我高看你了,浪费时间走一趟台狱。”
声音未落,他的脸已朝向辛夷。
“我们走吧,听说朱雀门外新开一家烧烤铺,鸡皮、鹿肉,煎角子烤羊腿,味道极好……”
他说得惬意而温声,完全无视张巡的存在。
张巡再是受不住这屈辱,大吼一声,朝他猛踢过来,可惜他脚上有铁链,傅九衢只是微微闪身侧过,稍一用力勾住铁子一拉,他便咚地一声匍匐在地。
“行远兄。”傅九衢目光邪妄,看着他淡淡地笑,“人贵有自知之明。官家不杀你,不是因为你会替他保守秘密,是因为他仁厚,念你当日收留大周娘子和孩子的情分……记住,最能保持秘密的不是活人的嘴,而是死人的棺材。”
张巡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看着他,冷声而笑。
“高明楼的秘密,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才是我的价值所在。”他咽一下唾沫,幽幽地问:“我要是告诉你真相,广陵郡王会让一个没有价值却知晓太多秘密的人活着吗?”
傅九衢脸色微黯,“哦。什么秘密?”
“收起你的如意算盘。”张巡吃力地爬起来,嘴角扯动几下,似乎想笑,又因为脸上的伤而笑不出来,表情显得十分扭曲。xǐυmь.℃òm
“不知道像你这样的贵人,心里有结,想要而得不到,会不会寝食难安?还有心情去吃朱雀门外的鸡皮、鹿肉,煎角子烤羊腿吗?”
傅九衢笑了起来。
“多谢!我想,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张巡一怔,狐疑地盯住他。
“惯会使诈术。你以为我是皇城司那些犯人,由着你搓捏?”
傅九衢道:“没错,这便是诈术。而诈术最高级的玩法,就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观其神,听其声,辨其意。你只要告诉我高明楼有一个秘密,这就足够了。我要的只是这个而已……”
辛夷心口一紧。
此时此刻,他的神态,他的语气,他那双晦暗幽深的眸子与九哥无异。
她神色一变,傅九衢好似察觉,握住她的手稍稍一紧,给了个安抚的笑容,才又转眼看向张巡阴阳不定的面孔。
“你所知的秘密,不过皮毛,却想用来要挟我,可笑。”
张巡:“呵,皮毛?那你又知晓什么?”
傅九衢:“从侬智高到高明楼,他自有几分本事才能让你臣服,为其所用。所以,这种本事、这个秘密,一定惊世骇俗,才能让你一个堂堂都虞候背主求荣……”
“我没有背主求荣。”张巡矢口否认,“当日是他在昆仑关救我性命,我不过是感念他的恩义,同情他的遭遇,略施几分援手……”
傅九衢哦一声,“这么说,他的秘密确实是惊世骇俗的了。”
张巡这才意识到又被他套话。
“那又如何?”
“借口。”傅九衢道:“什么感其恩义,略施援手,还不是为了一己私心,满嘴仁义道德,一肚子男娼女盗。”
掌心里的小手冰冰冷,傅九衢不想再站下去。
“我们走。”
张巡突地出声,“你不想知道是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
傅九衢头也不回。
“不想。毕竟再没有人比我更惊世骇俗。”
张巡以为他只是嘴上逞强,实则讹诈,想同他讨价还价,没有想到傅九衢真的牵着辛夷大步离开了。
待张巡回神,牢门哐当一声,已被狱卒锁好。
张巡重重闭了闭眼睛,虚踢一脚。
圆木咚的一声。
狱卒回头,“横什么横?收拾不了你,老子还收拾不了你爹吗?”
台狱里的惨叫散发着阴森森的寒意。
这时,辛夷已经上了马车,和傅九衢各自保持着距离,坐得端端正正。
“你为什么不继续审问下去?”辛夷看着他轻松带笑的脸,觉得这个人琢磨不透,“很明显,只要你给的条件足够,他会开口。”
“还需要答案吗?”傅九衢懒洋洋地笑,“惊世骇俗,足以说明一切。”
辛夷神情一凛,“你是说?高明楼来自我们的世界?”
傅九衢斜眼睨来,“我以为你早该想到。”
是有想过,但高明楼从未表现出什么异样,是与不是辛夷无法确定。
也无法知道高明楼是什么时候来的,是侬智高时期,还是汴京朝贡时期,更不知道他的手上还掌握着什么牌……
“是。”辛夷道:“他没有死,还能随便换一张和大理相国的儿子一模一样的脸,后来跳入汴京逃匿,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过追捕,说不定又换了一个什么人的模样,难道说……”
她突然紧张地盯着傅九衢。
“你的系统,为他所控?”
傅九衢脸色登时一变。
单是想想这种可能就足够让他疯狂,不杀上十个八个难以平息怒火。但仔细琢磨,并无这种可能。
他轻哼一声,唇角化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要是他能召唤系统,如何会变成丧家之犬?也不好好开动一下你的脑子。”
辛夷:……
她抿着嘴唇看着傅九衢,一言不发。
傅九衢却是缓和下来,“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即便他不能召唤系统,一定拥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就像你的大力buff一样。”
“没错。”辛夷点头,“这就是张巡所说的惊世骇俗。”
“那是我说的。”傅九衢意态闲闲。
“……”辛夷看着面前这张熟悉的脸,脑仁疼。“是,是你说的。在前面的马行街把我放下来吧?我去药坊看看。”
傅九衢轻嘲:“这么生分做什么?你要去,我陪你去便是。”
辛夷眉尖轻蹙,怪怪地瞅着他。
傅九衢清咳一声,叹道:“放心,我不会招惹你,只是去躲躲清闲。”
现在回府,少不得被长公主拉去一阵说教,他听得头痛,但赖在辛夷身边却很安全,长公主乐见可成,他也少些麻烦。
辛夷默许。
两个人安静了片刻,没有什么话说。
马车在药坊停下来时,傅九衢率先开口。
“还是你先去好了,我外面逛逛,年后就要去扬州了,抓紧时间玩乐。”
说罢看辛夷没有什么反应,他脸上略微有些失望,又冷声,“回头来接你。”
辛夷嗯一声,拢住氅衣弯腰下车。
不料,药坊门口传来曹漪兰欢天喜地的声音,她大叫着辛夷的名字快步过来,紧接着,蔡祁便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扶住怀孕的妻子,再疯狂拿眼睛暗示傅九衢。
“重楼,你你你不下车吗?上哪儿去逍遥快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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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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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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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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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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