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谢周婕妤挂念,我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
辛夷又看她一眼,淡淡一笑。。
“周婕妤看上去清减了不少?”
周忆柳嘴巴一抿,差点就要落下泪来,用手绢压了压眼角才又稳住情绪。
“幸得官家和圣人宽厚,我方才从冷宫活出一条命来。回想当年种种,犹如大梦一场……我亏欠长公主,亏欠小娘子许多……”
辛夷觉得她怪怪的。
今日长公主托病没有入宫,这眼泪显然没有价值。
“婕妤说笑了,你从不欠我。”
周忆柳睫毛微颤,声音弱弱地道:“我知娘子痛恨我当年所为,我也痛恨自己眼皮子浅,尽生出妄念……奈何大错已造成,后悔也晚了,长公主是断断不会原谅我了……”
她见辛夷低头喂小狸花吃东西,好像没有听见一般,又戚戚而叹。
“小娘子且安心,我早歇了心性,只想亲眼看着小皇女长大成人,也报官家和圣人恩德,再不敢生出邪门歪道的心思……”
周忆柳的大女儿出生不多久就养在曹皇后膝下,对她毫无母女情分,甚至避着她,厌恶她,眼下她能倚仗的只有这个小女儿了。
辛夷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有些人,不论她有没有受到教训,有没有改好,对她来说都不重要,更没有再结交的可能。
宴席到傍晚才停。
小狸花要出恭,她离席后去了一趟恭房才带着女儿出来。
两个丫头候在门口,看到她们便将厚厚的斗篷递上去。
“娘子、澶姐儿,快披上,外边雪又下大了,冷得很……”
辛夷弯腰替小狸花整理好衣裳,这才牵着她离开。
傅九衢在群玉殿外面等着她们娘儿俩,这里离宫门尚有距离,二人各自牵着小狸花一只手,相携而去。
雪影下一家三口的影子,融洽又和美。
沿途宫人看到,也在心里道一声广陵郡王和郡王妃好生恩爱。
周忆柳是在辛夷的后面出门的,手上牵着的也是她的小公主,那一身为宴饮而穿的华丽裙摆在风中微微飘荡,却衬不出半分娇艳颜色,反而与她苍老和憔悴的面容不搭……
想当年她也有一脸的好颜色,俏丽过人,而小张氏面长红疹,丑陋不堪……
十年过去,她们如今已判若云泥,霄壤之别。
小张氏是云,她是泥。
而她倚仗的无非是嫁了傅九衢,那个她一心想嫁却嫁不了的男人,是她恨了一辈子也爱了一辈子的男人……
甬道上风大,飞雪落在脸上寒涔涔的难受。
身侧的丫头秀音冻得有点受不住,小声提醒。
“娘子,我们快些走吧。一会儿那些人出来,免不得又要说些不好听的话……要是发生冲突,只怕要辜负圣人的一番好心了。”
“好心?”周忆柳冷漠地道:“你以为她今日唤我来作陪,当真心存善意?你以为她不知我和那小张氏有什么恩怨?我告诉你,我会进冷宫,就是拜她所赐……她把我叫过来,无非杀人诛心,还白得一个贤德的美名。”
“娘子……”秀音和秀琴从长公主府跟着她出来,这么多年,在宫里被研磨了个七七八八,早就没有了棱角。
这里看着自家娘子,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依婢子看,圣人不是那般小气的人,当年温成皇后那样以下犯上,她都不记仇,还把温成皇后的丧礼办得妥妥帖帖,对娘子你……更是常有照拂,从不计较过去……”
周忆柳笑了一声。
“那为什么死的是张雪亦,不是她曹玉觞?为什么关在冷宫数年的是我周忆柳,不是她曹圣人?”琇書網
她咬了咬下唇,看着两个丫头,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曹玉觞要真的有心帮我,为何早不相请,偏偏要选在今天?”
秀琴和秀音都低垂下头。
要不是圣人宽宏,官家又哪来机会生小公主?
虽说娘子得以侍寝是因为“从儿格”的命格,但在后宫这个地方,圣人要是有心,完全可以让娘子的孩子生不下来。
至于不许娘子参与宫中宴饮,那是官家的意思,圣人又哪里好随便出声?
丫头心中有计较,也不好明说,只能拐着弯儿,拣周忆柳喜欢的话听。
“要我说,圣人在官家面前也不比娘子多几分体面……娘子怕不是忘了张茂则那事?圣人以前就算想帮娘子,也没有机会。今日大抵也是看到官家高兴,又出了祥瑞,这才顺势而为罢……”
周忆柳一听这话,脸色果然好看了一些。
堂堂一国皇后,还不是跟她一样,要承受这些流言蜚语?
官家指责曹皇后和太监有私的传闻,都多少年了,宫里人嘴上不说,哪个心里不知道?曹玉觞当真不计较,不生气?只怕是气都埋在肚子里呢。
周忆柳:“这么说来,圣人也是个不容易的。”
秀音松口气,“这些年,婢子算是看明白了。娘子拘禁冷宫、生皇女,全赖圣人照拂,不然怕是早没了性命……”
宫里有的是整人治人的法子,那个阴森潮湿的冷宫,周忆柳更是不忍回忆。
那时候,官家几年不见她,她也早失了颜色,而宫里的新人,一茬接一茬,都是二八芳华的少女,一个个风华正茂,岂是她这种人老珠黄的女子可比?
她使出浑身解数传出去那张“从儿格”的小纸条,要不是曹玉觞默许,到不了官家的手上。
赵祯早就不喜欢她了,甚至对她有些嫌弃,现在偶尔还会有临幸,周忆柳知道是为什么。一是她有“从儿格”的优势,二是她的孩子好养活。
没有皇子是赵祯唯一的死穴。
“你说得对……”周忆柳淡淡地笑:“男人是靠不住的。我们如今可以倚仗的,无非是曹圣人罢了,我们得好好哄着,巴结着,求一条活路,安安稳稳地活着……”
两岁多的小公主好像不明白自己的娘在说什么,拉了拉她的袖子。
“娘……冷……回吧……”
周忆柳回头,又有三三两两的嫔妃从殿里出来,她不想与那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打交道,握了握女儿的手,看着天幕的大雪。
“走吧。”
她住在最北端的清凉阁,不是冷宫,离冷宫也不过一步之遥。因为嘉祐四年刘氏与人通奸,赵祯放逐了二百多个宫人,后宫人数从此锐减,这边更是少有人来。
外头风大,周忆柳生怕冻着孩子,捂住小公主头上的帽子,低着头走得很快,却在院墙转角处,让一个小黄门撞上。
大雪天的傍晚,天色暗沉,那小黄门撞到她,眨眼间便飞快地跑走了,周忆柳没有看清他的脸,手里却多了一张纸条。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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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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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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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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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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