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辛夷辗转难眠,翻来覆去到四更天,推开窗户一看,上元节挂的灯笼将院落照得一片朦胧,鹅毛大雪点缀其间,流光晶莹,仿佛一个冰雪世界。
这个时候傅九衢在船上吧?
不知道他那里下雪没有?
辛夷暗叹一声,抚着小腹想起那个没有说出口的梦。
梦里九哥回来了,告诉她自己要去扬州,舍不得与她分离片刻。在那个梦里,她心如刀绞,傅九衢的脸反复在脑子里出现,没有两个人,而是一个人……
然而,醒来后发现,傅九衢还是傅九衢。
不是她的九哥。
辛夷侧过身子,将脸埋入枕头里,一股清幽的香气隐隐传来。
她用力嗅了一下。
樽前醉,九哥和他都喜欢的熏香。
昨夜他睡在这里,这味道显然是他留下的。
辛夷有些懊悔,埋怨自己忘了叫丫头更换床单和枕套。
“怪不得睡不好。”辛夷为自己的失眠找到了理由,索性披衣起身,掌了灯火,翻箱倒柜一阵折腾。
湘灵值夜,睡在外面,听到声音推门进来,愣了一下。
“姐姐,你在做什么?”
辛夷回头看她一眼,有些尴尬。
“我换个床褥。”
湘灵打着哈欠走过来,“你为什么不叫我一声……”
她手脚麻利地从柜子里抱出干净的床单被罩和枕套,又返身将床上的东西往下扒拉。
一个香囊被大力带出来,拂在地上。
辛夷眼快,弯腰捡了起来。
这个针脚和绣功独一无二,很有辨识度,正是辛夷当年端午节时做给傅九衢的避秽香包。
湘灵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个香囊不是郡王的随身之物吗?”
她不解地看一眼辛夷,懊恼地道:“怎么落下了?”
辛夷捏了捏香包,唇角微微弯起。
不是落下的吧?这么旧这么丑的香囊,除了九哥别人怎会把它当成宝?
辛夷轻轻将香囊放在柜子里,关上抽屉,“我要那套素色的软绸床被,不要这种花里胡哨的。”
湘灵哦一声,觉得四更天起来换床子的辛夷有点古怪,可她脸色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湘灵更换着床单,嘴没有闲着。
“姐姐,你是想念我姐夫了吧?”
想念两个字好像有魔力,辛夷脑子里下意识浮出傅九衢的脸庞。
他言笑浅浅,绝艳而端方……
“老夫老妻有什么可想的?倒是你……”她看一眼湘灵,使出绝招,将大坑丢回去,“你来府上这几天,可有看中的郎君?”
湘灵红了脸,再顾不得去八卦她。
“我只管尽心照顾姐姐,哪来的眼睛去看别人?”
辛夷笑了下,“我看程苍待你不错?”
湘灵羞得脸颊红扑扑一片,咬住下唇嗔怪地看她,“姐姐……”
辛夷眉梢一扬:“还是说,你更喜欢段隋?不要客气,喜欢哪个你告诉我,我去跟你说。”
“没有。”湘灵矢口否认。
许是雪天的冷寂触动了情绪,又许是房里的暖光打开了心扉,她低低地道:“段隋很俊,但那轻佻模样实在让人无法安心。要说合我心意,还是程苍……”
“哦?”
“他少言寡语,但稳重有担当,一看便知是大丈夫。”
湘灵是个彻头彻尾的小女人,而程苍和她曾经一见钟情的薛田其实都是一类人,大男人风格,容易让她产生崇拜和依赖。
“那敢情好。”辛夷朝她眨个眼,“这个媒我来做。”
湘灵愣了愣,羞涩地道:“我说随口说说,姐姐快别往心里去。我这穷家陋舍的女儿家,人家未必看得上……”
辛夷笑起来,“听说程苍攒了不少钱,还买了大宅子让父母住。人家不缺钱,也不稀罕你的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她犟着小脸,辛夷噗嗤一声。琇書網
“可他是这个意思。湘灵,求我保媒的人可不是你,是程苍。”
湘灵意外地瞪大眼睛,枕套从指头松开掉落下去,她才幡然回神,一张脸涨得通红,慌不迭地捡起。
“我,我,我重新找一条来换上……”
辛夷看着她慌得像兔子似的背影,好笑地摇了摇头。
··
次日早上,辛夷还赖在床上,赵玉卿就过来了。
这位身娇体弱的长公主殿下,想是昨夜也没有睡好,双眼布满了血丝。
“你躺着,我坐这里跟你说说话就好。”
辛夷不去福安院晨昏定省已是失礼,再这么慢待长辈,她自己也会过意不去。
“我已经睡够了,刚好要起来吃点东西。”
她明白长公主的心情,让湘灵煮了莲子雪耳汤来,一面喝一面听长公主的唠叨。
儿子离京远行,长公主十分焦虑,反复说扬州这两年景况不好,怕傅九衢去了那边施展不开。辛夷只有不停地宽慰,直到三小只过来请安。
过了今天,孩子就要去学堂了,辛夷看着这家里老的小的,愁眉苦脸可如何是好?
她决定带他们出去散散心。
“母亲,你看过药堂是怎么制药的吗?”
长公主愣了一下,摇头。
辛夷又问:“想看吗?”
以赵玉卿的身份,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一辈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从来没有想过一衣一食是如何得来,更别提制药了。
但人皆有好奇心,上一刻她还在为儿子离京老怀伤感,下一刻就被辛夷拉上了去药坊的马车。
辛夷平常出行极为低调,但捎上了这个婆母,她不敢掉以轻心,随从侍卫都带够,这才换上便服上了车。
平常华衣美服习惯了的长公主,被辛夷捯饬成了一个寻常人家的夫人,模样素净,不见首饰,她眉眼本就和气,如此一来,更是全无杀伤力。
到了制药堂里,伙计们完全不知这美妇是何人,辛夷让他们免礼,他们便各忙各的,除了偶尔好奇地观望一眼,宛若寻常。
对赵玉卿而言,这个体验足够新奇,看着伙计们熟练的加工药材,制药分装,她从紧绷到放松,不知不觉就忘记了心里的郁结,同辛夷说说笑笑起来。
辛夷长松一口气。
午时许,安娘子进入内堂,小声对辛夷说道:
“青玉公子来了,找娘子求诊。”
在周道子离开后,他的老伙伴葛环就成了药坊的首席大夫,带着周道子介绍的几个老郎中在药坊里轮流坐诊,虽有人遗憾周老的离开,但目前对药坊的营生影响不大。
青玉公子突然过来,辛夷有些吃惊。
尤其是长公主在的时候,她怕婆母多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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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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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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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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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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