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看到被他踹得不停掉渣的门,掉头回去。
大概是她太过冷静,成功制住了傅九衢隐隐躁动的情绪。
他眯着眼睛看向那纤细的背影,沉吟片刻,大步跟了进去。
辛夷正坐在梳妆台前,小心翼翼卸下头上的发钗。光洁的镜面倒映出一张芙蓉玉面,若不是她的神色太过严肃,眸色太过凉薄,那一副佳人除妆的画面只怕会更令人心动。
“长公主动了心思,定然早有准备,我们挣扎也没有用。不如随遇而安……”
辛夷没有回头,低眉拿起妆台上的牛角梳,淡淡地说。
那梳子是大婚用品之一,尾梢还系着大红的流苏,坠了两颗翠色的珠玉,精致小巧。
“怎么随遇而安?”
辛夷抬眼,看到镜子里的傅九衢,眼波一荡,神思有些恍惚。
婚后,替她画眉梳妆是九哥的乐趣之一。白皙修长的手,托起一缕乌黑的长发,牛角梳的细齿一点点滑过她的头皮,仿佛是他温柔的摩挲……
镜子里仿佛是九哥温柔的笑,黑眸幽深,“从此你我夫妻一体,恩爱不疑……”
这里的一切还保持着大婚后的样子,什么都没有变,好像重新回到了那兵荒马乱的一天——十里红妆送嫁,相国寺桥头遇袭,拜堂时撞到彼此的额头,满堂的哄笑。
熏香徐徐从暖炉里升起,耳朵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声音,就像幻觉入脑……
镜子里,傅九衢的双眼越发幽暗,他将大红的喜服穿出了艳压女子的绝色风华,他亲自摘去她头上的发钗,他将她放在铺着红色被面的喜床上,抚着他柔顺的长发,眼里跳跃的喜烛都是愉悦的颜色……
“十一。若此生可得长长久久,那该多好。”
辛夷看着镜子里的他,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泪水如决堤的江河扑簌簌落下,胸中塞满了凝滞许久却不得疏解的思念,像一把钢刀,尖锐地划过她,仿佛要刺破心脏,瞬间夺走了她的思维,只剩眼泪,只剩疼。
傅九衢诧异地看着她情绪的变幻,上前一步,手徐徐抬高,似乎想放在她的肩膀上,却在接触到她哭泣的双眼时,慢慢落了下去。
“哭什么?我又不会碰你。”
他神色焦灼,语气里带了几分不耐,眼眶比方才更红,模样美艳至极,也凉薄至极,清冷的眸子里无半分情意,但在辛夷看不见的背后,紧攥的拳头微微颤抖,泄露了他极力隐忍的内心。
辛夷脑海里的旖旎被他的冷漠打破,陷入一片死寂。
不是九哥,不是。
她死死闭上了眼,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柜子里有被褥,你抱去外间将就一夜吧。”
傅九衢没有动。
辛夷眉头一拧,放下梳子,擦干眼泪就转身。
“你不去,那我去。”
外面有一张罗汉椅,将上面的炕桌搬开,放上被褥也是一张小床,她个子小一些,睡那个更为合适。
“不用。”傅九衢突然很不喜欢她摆着这样一张脸对自己说话,冷笑一声,用淡漠的语调道:“这点风度我还是有的。”
他径直去柜子里抱了被子和褥子,瞟她一眼,走了。
辛夷抚着狂乱的心跳,稍稍松一口气。
傅九衢却突然转身,皱着眉头问她。
“你不是大夫吗?”
辛夷的手心满是汗意,闻声一怔,“所以?”
傅九衢黑眸微眯,满脸的心烦意乱,“你就没有什么办法解决?长公主这点小伎俩对你来说,不是小菜一蝶?”
辛夷:“办法很多,但首先我们要出得了这个房间。”
傅九衢深深吸一口气,胸口是激昂澎湃的波澜,面上却轻描淡写,说得不以为然。
“那行,熬一晚上。”
一道梆子音隔着院落传进来。
夜已经深了。
辛夷看他站在原地看着自己,仍然没有出去的意思,皱了皱眉,“怎么?你反悔了?”
傅九衢低头一笑,“有点。”
辛夷拉着脸走过去,一把夺过他怀里的被褥,“你大病初愈,不要着了凉。你留下来,我去外面睡。”
傅九衢怔了怔,见怀中空空,这才明白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轻轻地笑开。
“我不是那个意思。”
辛夷扭头,“那你什么意思?”
“我……”傅九衢看着辛夷阴沉的双眼,勾了勾嘴角,“我是想问你,需不需要我的帮忙?”
辛夷歪歪头,狐疑地看着他。
傅九衢轻咳:“我是男人好解决,可是你就……”
辛夷呼吸一紧,突然用力将被褥全部塞还给他,“出去!”
傅九衢连忙抱住,看她生气的样子,开心地笑了起来,“不经逗。”
辛夷懒得理他的调侃,伸手将他推出去,砰的一声合上门。
“喂,开个玩笑,还急眼了……”
外面响起男人不悦的喊声。
是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腔调,甚至是熟悉的那个人,却不是辛夷要的那个魂……
她合上双眼,背靠在房门上,久久不动。
··
长公主是个好婆婆,心疼儿子儿媳,做事不会太过火,更不会伤害孩子的身子,所用的药量十分轻微,但辛夷躺在这间处处都有九哥影子的房间里,又何须用药?
疯狂的思念排山倒海,足以令她痴狂。
“九哥……”
她揪住被子,瞪着双眼看着帐顶,失控般呜咽,任由眼泪疯狂从面颊淌下,浸润软枕。
“你要是不肯回来,就……把来我带走吧。”
情绪在药物的催动下越发泛滥,辛夷绝望而无助地哭泣着,终究是落了俗套,恨不得就此去了,也好过一人枯守。
她想解脱。
又灭不掉心中希望的火苗。
若他万一回来,见不到她怎么办?
只为这一抹微弱的火光,她甘愿被困在这个异世空间,哪怕要等候一生一世,生生世世……www.xiumb.com
··
外间的罗汉椅上,傅九衢烦躁地抱住头。
他穿戴整齐,将修长的身子侧过来,侧过去,脊背僵硬地挺着,烦躁莫名。
女子压抑的哭声像魔咒般入侵他的大脑,片刻不得安宁。
她并不是为他而哭,但他此刻竟异常愤怒……
这里原本是他的领地,他的空间,除了他以外本不该存在任何一个脱离程序的、有自主意识的生物,现如今闹的这叫什么事?
幽幽的火光跳跃在脸上,一缕幽香淡淡萦绕,挑起他怒气万千,恨不得马上出去宰几个人练练手,又在隐忍的哭声里慢慢淡去……
也是个可怜女子。
如果他是辛夷想要的那个男人,是不是就没有这么烦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冷不丁跳入脑海,傅九衢脸上一僵,狠狠捂住耳朵,在心里将系统骂了一遍又一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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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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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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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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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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