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以前只知母亲留得有信物给我,倒不知有那个小金娃娃。以前张家村的祖母和祖父也不知情,不然,小金娃娃早就被他们夺走换钱了……”
一念说起当初在张家村的苦情,语气平静,轻描淡写,可这么小一个娃子,着实让人看得心酸。
二念十分配合,在旁边添油加醋地说当初刘氏如何弱待他们,张巡又如何对他们的苦痛置若无睹……
一念看了二念一眼,突地看向周忆柳。
“金娃娃的事,姨母倒是知情的。我第一次去长公主府上玩耍,姨母就曾向我打听过。”
周忆柳脊背上的汗都快溢出来了。
幸好,她原本就是以周忆棉的身份哄骗的赵祯。
但也不知为何,面对一念那一双清澈无辜的眼睛,她根本无法伪装出一个亲娘这个时候应当做出来的表情。
不是那个人,就没有那颗心,再是伪装也会露出破绽……
周忆柳的狼狈几乎要从骨子里透出来,她慌不迭地低头,手指绞着帕子,含含糊糊地回应。
“那时,姨母只是想与你确认一些事情。”
“哦。”一念并不追问,而是反问:“那姨母如今可确认好了?”
周忆柳不得不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稍稍有些僵硬,“确认了。已经确认了,你们都是我的……亲外甥。”
“那三妹妹呢,她就不是吗?”
周忆柳内心汹涌而来的尴尬让她眼波有些锐利,但面上却是平静温婉。
“当然也是。但三念是女孩子,不可能像你和二念一样,抛头露面。一念,是发生什么事了么?还是你在生姨母的气?”
一念低头拱手,“外甥年少不晓事,惦念母亲遗物,多问了几句,请姨母恕罪。”
小孩子都能从善如流,周忆柳当然更是从容。两个人很快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赵祯状若家常地仔细询问了一念那个小金娃娃的事情,一念都沉稳作答,面无惶恐,那一副镇定的模样很得赵祯的心意。
但赵祯没有将金娃娃奉还,而是满口答应,说要派人去寻找,哄孩子似的敷衍了过去。
一念也不多言,只磕头谢恩,然后规规矩矩地候在一侧,全无小孩子的顽性,倒是二念有些坐不住,那屁股就像长了疖疮似的,不停地挪来挪去。
换往常,赵祯少不得要说他两句,但今日赵官家心情不好,只淡淡地蹙了一下眉头,便顺势解了周忆柳的禁足。
“闭门思过这么久,娘子想必已知悔过。禁足一事,便罢了。”
幸福来得太突然,周忆柳想好的那些说服官家的话术还没有来得及说,闻言一怔,连忙上前谢恩。
赵祯:“即日起,诸宫朝夕皆聚于皇仪殿,为贵妃服丧哭灵,你也一道去。”
周忆柳怔愣一下,脑子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要不是捧着肚子只怕要当场栽下去。
说什么解她禁足?让她去给张雪亦服丧哭灵,那只是变相的惩罚罢了。
早知如此,她还不如禁足宫中呢。
这真是扳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官家,我这肚子多有不便……”
“就这么定了。”赵祯拍拍膝盖,打断周忆柳便站起身来,“朕还有事,先行一步。你若当真有心悔过,正该为贵妃服丧,求得原谅。”
会宁殿中,她对张雪亦下毒证据确凿。
赵祯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摸摸一念和二念的脑袋,没有给周忆柳诉苦的机会。
“起驾。”
翔鸾阁众人在殿门恭送。
赵祯一身素衣简服,头也没回便坐上肩辇。
“唉!”周忆柳幽幽一叹,苦笑道:“想我挺着个大肚子,还得去皇仪殿为贵妃服丧,磕头哭灵,官家对贵妃之心,真是令人艳羡。”
她在赵玉卿面前诉苦,是希望赵玉卿看不过去,会去找赵祯理论,替她不平。
奈何从方才赵祯提起,赵玉卿就没有吭声,如今听来,也像是没有听见似的,微微一笑。
“我也得了消息,满宫上下,千人哭灵,要哭上一个月呢。”
“一个月。”周忆柳面露惊惶,掌心抚着肚皮,凄凄地盯着赵玉卿,惨然一笑。
“官家也当真舍得,我再是卑贱,可肚子里好歹是皇嗣啊……”
赵玉卿面不改色,“那你还操心什么?官家做事,还是有分寸的。即便不为你想,也不会不为皇嗣着想……”
声音未落,她调转头来,看着一念和二念,含笑道:“你们还有没有什么要跟姨母说的?没有的话,我们就要出宫了。”
周忆柳心里又是一慌。
长公主今日不对劲。
不帮她说话就算了,甚至都没有好好地规劝赵祯。
“殿下,贵妃丧礼僭越的事,就这么算了?”
赵玉卿声音平淡,“官家心意已决,我又能说些什么?再说,曹圣人都没有阻止,我是官家的妹妹,更没有立场去劝。”
周忆柳又露出一丝笑容。
“殿下说得是,我人微言轻就更是开不得口了。那……”
她轻轻抚着一念的肩膀,温柔地笑道:“让两个孩子在宫中小住几日吧。”
只要孩子在翔鸾阁,她就有理由找官家来。只要官家来了,她就有办法让张雪亦的丧礼变成笑话……
试想一下,若是贵妃大丧期间,官家宿在她的房里,那往后谁才是官家心尖尖上的人?
赵玉卿带孩子入宫的时候,原本让丫头备了他们的换洗衣服,是有心让他们小住几天的,谁也没有料到,她会突然改口。wWW.ΧìǔΜЬ.CǒΜ
“不了。”
她语气平淡,却固执。
“两个小哥儿都还有功课,先生管束得严,耽误两天,是要挨手扳心的。”
周忆柳终于明白赵玉卿的不对劲在哪里了。
回避她的视线,甚至是在反感她……
而这一切的改变都是在一念说了那些话以后。
“殿下……”
周忆柳熟悉长公主的性子和脾气,她心软,仁厚,说不了狠话,也拒绝不来人,周忆柳很懂得俯低做小讨长公主的喜欢,让她回心转意。
一时间,周忆柳泪光莹莹,说得小意而恳切。
“是不是婢子做错了什么事情,惹你不悦了?您怎么责骂都行,千万不要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婢子知道,殿下心地良善,一心为婢子谋划,想让婢子过几天好日子……”
“呵!”赵玉卿难得嘲弄的笑,还是对她曾经最信任的丫头。
“周娘子有的是手段,何须我为你谋划?”
周忆柳心头一颤,不解地怔在当场,“殿下?”
“我宁愿没有认清你这个人。”赵玉卿语带伤感地摇头,双眼盯住周忆柳。
“我本以为是阿九害你入宫,一心替你不值,便为此内疚万分,明知你做出毒害张雪亦的事情,也在心底为你找借口开脱……”
“岂料,你早就存有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心思。怪不得你从岳州回来,便与张巡频频往来。有一次钱婆子亲耳听到你对他说起什么金娃娃在张娘子的身上,那时候本宫还不以为意,说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为了三个孩子你也没法子和张巡黑脸,你有你的难处。如今看来,倒是本宫过分良善了……”
周忆柳听得头脑一阵阵发晕。
“殿下是怀疑,金娃娃的事情,是我告诉张巡的?”
赵玉卿原本还想给彼此都留一点体面,但看周忆柳委屈的模样,莫名生出一丝厌恶来。
“难道不是?张巡尚且不知金娃娃是何物,你却知情,那是不是表示你早已知道你姐姐腹中孩儿的生父是当今官家?你闭口不提,眼睁睁看你的亲姐姐跳入火坑,被人说三道四,难道不是你眼红姐姐得了官家垂青?你嘴上说姐姐人在风尘,为其不耻,可转过头来,你鸠占鹊巢,代她入宫。你姐姐拼死拼活生下孩儿,你替她享荣华富贵,还不肯善待她的子女,你不亏心吗?”
周忆柳泪如雨下,嘶声道:“殿下,孩子的话,信不得……”
赵玉卿握紧一念冰冷的小手,咬牙道:“这么点大的孩子,怎么可能说谎?没想到事到如今,你不肯认错,还想赖到孩子的身上!”
周忆柳从来没有见过赵玉卿用如此凝重犀利的语气说话,一脸惊慌失措。
“我没有,殿下,那些事情,我全不知情。我当初一心想侍奉郡王,长伴殿下左右,是郡王不喜婢子……”
“侍奉郡王?你若当即如此作想,怎会明知阿九和张巡不睦,还和他过从甚密,你图的是什么?”
赵玉卿其实很想说一句她不配侍奉自己的儿子,可她毕竟不是那种刻薄尖酸的性子,能把话说得这么难听,也是因为受了失望的冲击。
“还有,最初我让你去侍候阿九,你为何口是心非?说什么出身微贱,不配相予,说到底,你不是不想,是不想无名无份地去,你千方百计博取我对你的同情,就为得一个做郡王侧妃的承诺……”
赵玉卿越说越生气,福至心灵似的,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因为一念的告状,突然就明白了。
“罢了。你与我无亲无故,毫不相干,也轮不到我来教训你。好自为之吧。”
赵玉卿拉住一念和二念。
“我们走。”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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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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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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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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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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