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正和佩儿在金泰楼对面的胭脂铺里挑口脂呢,亲眼看到凶犯将驴车停在路边,同挑夫搭讪说笑,你拉我扯,好不亲热……”
将挑夫的调戏说成亲热,曹漪兰面不改色,也不见违心,嗓门高亮,惹得整个云骑桥都嘈杂起来。
自古香艳得人心。人们生怕错过了好戏,近的还想再近,远的往近了挤,一时间推推搡搡,混乱一团。
曹漪兰环视众人,翘起唇角略带几分得意,“过了片刻,她便疯疯癫癫去追我七叔了,满大街的人都有瞧见……”
在曹漪兰来前,开封府衙役已经走访了周遭的商铺和知情人,得知了辛夷追逐曹翊的事情,因此并不意外。
“那曹大姑娘可有瞧见,她离开后,挑夫往哪里去的?”
曹漪兰眼皮一翻,不悦地拢了拢氅子,哼声道:“我哪里会注意挑夫去向?我只是恰好认得那个凶犯罢了。”
曾钦达明知故问:“是谁?”
曹漪兰嘴角上提露出一个刻薄的笑,娇嗲嗲地道:“还能有谁?张都虞候家那个丑死丈夫死而复生的小寡妇呗。”
曾钦达笑道:“这……曹大姑娘所言,也不足以证明张小娘子有杀人嫌疑呀……”
曹漪兰不高兴了,嘴巴撅起,“世上哪有那等巧事呀,但凡沾上她的人,死的死,倒霉的倒霉,不死的也要脱层皮,说与她不相干,谁人会信?”
四周人群频频点头。
起哄的也更起劲了。
一次是巧合,次次都是巧合么?
曾钦达只是赔着笑,并不表达,显然没把这曹大姑娘的话当回事,曹漪兰不满之极。
“我说得对是不对,曾大人一查不就明白了?挑夫死前好端端在接活,与她拉扯后就去投河,不查她,查谁?”
……
辛夷瞧得牙根痒痒。
这曹大姑娘当真又蠢又坏。
不管不顾地跑到大街上诬蔑她,也不怕丢了大曹府的脸?
她将牵驴的绳子递给一念。
“拿着,我去会会她……”
一只修长的大手接过绳子,平静而低沉的告诉她。
“别过去。”
辛夷吓一跳,扭头看去。
云骑桥边的风很大,吹得曹翊衣角翻飞,他已换了便服,一张脸温雅清俊,眉头浅皱着,不动声色。
辛夷放松下来。
“曹都指,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曹翊微微一笑,“曹某冒失了。”
说罢他的视线落在嘈杂的人群和被人围在中间的曹漪兰身上,“这里太吵,你又十分专注,我便没有叫你。”
辛夷报以一笑,“曹都指都听到了吧?你家侄女儿这么诬蔑我,我再不出头,就该去蹲大狱了……”
曹翊目光深深,“兰儿是有些胡闹……”
辛夷:“所以曹都指阻止我,是为了帮你的侄女?”
曹翊思忖一下,突然转头盯住她,“我说来帮你,小娘子可信?”
当然不信。
曹翊是个品貌俱佳的温润男子,有着将门世家刻在骨子里的教养,这是他的人设,可辛夷来这个世道短短数日,已经看见了无数崩人设的事情。
像曹翊这样的世家子弟,家族名声看得比命都重要,怎会为了一个外人对付自己的侄女?
“曹大人袖手旁观,便是帮我大忙了。”
辛夷不以为然地朝他一笑,将快要滑下车辕的三念往上抱了抱,示意他们三个乖乖坐好,便要过去找曹漪兰理论。
却听曹翊突然道:“你今日在大街上追我,不就是想让我帮你?为何我来了,你却拒绝?”
辛夷一怔。
脸色以看得见的速度泛红。
怎么把这岔事忘了?
咳!辛夷低眉,扶一下头,不好意思地道:“其实我当时并不是要追曹大人,只是为了躲避祸事,不得不出此下策……”
曹翊微笑看她,
辛夷:“是不是有什么闲言碎语,给曹大人添麻烦了?”
曹翊面目温和,目光如水般注视着她。
“我不是张都虞候,不在意那些闲言碎语……”说到此处,他似乎意识到这句话不妥,尤其在张巡的遗孀面前。琇書蛧
他面露一丝尬色,朝辛夷拱了拱手,抿唇一笑。
“谁都有艰难的时候,若不是出于无奈,谁会如此不顾体面?小娘子不必介怀。”
辛夷哑口无言。
曹翊做为张巡的顶头上司,对张小娘子和张巡间的事情,自是比旁人了解的多。
辛夷一笑,杏眼轻眨,“曹大人同情我么?曾经那般不顾体面地痴缠三郎,却遭他厌弃,甚至为了避我而去昆仑关……想必曹大人也看不起我这样的人吧?”
她似笑非笑,把曾经的糗事轻飘飘揭过,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这让曹翊有些意外。
随即,跟着笑起来。
“原来小娘子是个豁达的人,倒是我无趣了,出言不逊,还望小娘子不要计较……斯人已去,你能放下是幸事。”
“多谢。”辛夷瞥一眼越来越热闹的云骑桥,勾起唇角,“曹大人为何不让我过去?”
曹翊沉下眼,“你过去了,我便不好出手助你。”
众目睽睽,以他的身份确实不方便……
曹翊能如此坦然,辛夷也不愿隐瞒。
有一种人,哪怕第一次相见,也如多年老友,舒服自在。
曹翊便是。
“他们是来杀我的。”
辛夷将遇上三个挑夫时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曹翊,“从投河至今,我背后就像有一双看不见的黑手,随时随地想要我的命……”
曹翊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
“你寡居在张家村,与人无仇,会有何人害你?莫非,与三郎有关?”
辛夷摇了摇头。
这也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张小娘子虽嫁了张巡,可张巡从不与她交心,少有互动,即便有什么机密要事,也不是她能接触到的,又不曾触及谁的利益,何须处心积虑要她的命?
“不要怕。”
曹翊用一种沉稳而低浅的声音缓缓安慰。
“三郎是殿前司的人,此事我会派人去查,至于开封府这边……”
辛夷侧眼看着他,正想听听他的看法,一声唱喝传来。
“广陵郡王到!”
云骑桥上,一辆二马并驰的车辂徐徐而来,红罗绣云,四柱刻镂,奢华炫丽到极致。车上,广陵郡王锦袍大氅,斜倚背垫,手扶曲几,修长俊美的仪态和盛世容颜,尽展于汴京百姓的目光里,惹来一阵阵抽气。
汴京豪奢之风渐弥,广陵郡王当数其一。
喧闹的街面上,蓦地安静下来。
车轱辘压过青砖石的路面,每一次转动,好似都敲在人的心里。
真是一种奇特的气质。
眼前的广陵郡王明明俊美无双,含笑浅浅,也不是黑化后的傅九衢那般残暴嗜杀,可人们就是下意识地怕他。
辛夷想,大概这就是反派人设的天然张力吧。
“退后,退后点……”
“小心些,万万不可惹到了这位祖宗。”
“嘘,别出声。”
辛夷看着人群小声私语着纷纷让开道路,正琢磨傅九衢不在府里逗弄美貌丫头,跑到大街上来吓人是为哪般,便听到傅九衢不冷不热的声音。
“小张氏。”
车辂停下。
就在辛夷前方不远。
傅九衢明眸如睐,俊美的脸在天光下笑得如同妖邪。
“你过来!”
……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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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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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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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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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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