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尽管他继承原主的记忆有限得很。
对于罗广亮,其实只有一些从小到大,日常接触里的断裂的,零碎的画面。
仅仅知道这是罗家的小儿子,比自己大上一岁,实际上却与之相当陌生,根本没有半点“发小”情分。
但是他,偏偏是最受不了这样的事儿的。
他见不了一个大男人无路可走的窘迫,看不得一个七尺高的汉子恨不得想一头撞死的憋屈。
就像当初边建功的哭,张士慧的难,对他都是这样。
面对类似的情形,他根本做不到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当然,这倒并不是说他这人有多么心软,多么善良,存有什么圣人情结。
主要还是因为前世的他,经历过太多与之相似处境。
一旦看见这样的人,往往就能让他想起自己那不堪回首的苦难史来。
他对于走在大街上走得双脚酸痛,却不知该去向何处的彷徨。
对于在快餐店里睡觉,睡得半拉身子发麻的痛苦。
对于被肚子里的饥饿感催逼着,让他恨不得去掏饭店垃圾箱的悲凉。
对于狂风暴雨天气里,被大雨浇得浑身通透,冻得瑟瑟发抖的寒颤。
对于看到一只被美女抱上SUV的爱犬,痛恨自己生之为人,巴不得与之互换的卑贱……
那些滋味他全都了如指掌,且深深记在了骨血里。wWW.ΧìǔΜЬ.CǒΜ
他更明白在大年下,自己孤身一人,看着别人家里漏出的幸福灯光,想想着别人家里亲亲热热的景象,有多么的嫉妒和心酸。
而每逢这样时候,要是再横遭几个白眼,或是被人轻视的呵斥几句。
那他真会有种恨不得捏着鼻子去跳河,或是想放把火烧掉全世界的冲动。
正因为这样,今生的他,才会雪中送炭,主动帮助边建功和张士慧走出生活的困境。
同样因为如此,前世的他,在生活无虞,小有资产之后。
才会每年在儿童节前和春节前,给养大自己的儿童福利院送去五千元的现金,以及价值两万块钱的食品、图书和文具。
甚至上辈子,就连平日里,他都格外照顾邮币市场周围那些卖黄胶带的、卖盒饭的、卖饮料的小贩和捡垃圾的拾荒者。
比如说,他一买胶带就是二十个。
每个月那些卖胶带的,都会主动去给他送上几次。
他从不拒绝,他的胶带估计半辈子也用不完了。
而他的盒饭、饮料不从市场里买,不叫外卖,专门从市场外的那些小贩手里订。
就连纸箱子、饮料瓶也专门从外面叫人来搬走。
他的员工没人能理解,谁都不明白他这个老板,为什么要干这种既麻烦,又不实惠的事儿。
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其实是他深埋在内心里的病。
就像得了某种强迫症一样。
如果不去这么做,他的心里就痛苦,受煎熬,寝食难安。
也只有通过帮助这些和曾经的自己一样,深陷生活逆境苦苦挣扎的人。
他才能获得一种心理平衡和宽慰,就像补偿了自己的过去。
尤其是他这两天耳闻目睹,搞清了罗广亮“犯事儿”的细节。
知道了罗广亮其实是被人给诓骗了,本质上是个很好的局气人儿。
不但经常帮邻里干力气活,帮大伙儿教训过房管所吃拿卡要的电工,打跑过胡同里拦截米晓冉的流氓。
甚至还替原先那个宁卫民在学校里出过头,充当过保护神。
他就更感到一种精神上的鞭策,像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督促他必须得伸一把手才行。
只可惜啊,宁卫民刚在心里动了这心思,康术德就看出来了。
老爷子不亏是师父,明察秋毫,为此先就警告上徒弟了。
跟宁卫民说人情世故是很复杂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可是老理儿。
外人要想插贸然一脚进去,即使是好心,也未必能办好。
—————
让他踏踏实实过自己的日子,别多管罗家的闲事儿,否则弄不好就让自己里外不是人。
就这样,宁卫民一肚子的盘算,还真的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他何尝不知道这点啊?
不就是想跟师父商量一下嘛。
没想到这老头儿来个绝的,把丑话说在了前头。
这不要生生憋死他嘛。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大活人就没有让尿给憋死的。
这不,转眼就到了1982年1月24日,农历壬戌年的除夕。
没人能够商量,又自觉掌握不好尺度的宁卫民,居然还真的让一泡尿给触动了灵感。
应该说,大年三十这一天,首都的过年气氛十足。
傍晚临近时,长安街旁所有建筑物的彩灯都亮了起来。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在人民大会堂内部,举行首都各界新春团拜会时,每个人面前却只有清茶一杯。
敢情这是去年才刚刚开始实行的新章程。
所以当我们的“伟人”主持会议时,他是这样说的。
“摆在同志们面前的,还是清茶一杯。和去年相比,有没有什么不同呢?我看有一点不同,那就是我们的国家正在急速好转。虽然桌上清茶依旧,可国家面貌常新。”
这立刻引起了全部与会人员的连绵不绝的掌声。
和长安街上的热烈气氛一样,距离人民大会堂几公里之外的扇儿胡同,年味也是浓厚极了。
外面飘着大雪,鞭炮时不时的炸响。
家家户户案板,几乎都响着剁馅儿的声儿,厨房里传来一阵阵饭菜飘香。
可偏偏这样理应全家团聚的日子,罗师傅仍然拒不接受自己的小儿子。
宁卫民傍晚赶回来过节的时候,就正好迎头碰上裹着个没罩衣的破棉袄,在院儿外头挨冻的罗广亮。
当时可是着实吓了宁卫民一跳。
因为都到了这时节,除了放鞭炮的孩子,大街小巷里哪儿还有人啊?
他这一转弯儿,心里就惦记着进院门儿呢。
哪儿想到,就在墙角还会碰见一个被冻得直蹦跶的大活人啊。
真是出乎意料,心惊肉跳!
尤其乌漆嘛黑的暗色中,人的鼻子眉眼全看不清,唯独两双眼睛倒亮晃晃的。
说不好听的,跟哪个城隍庙里跑出来的小鬼儿似的。
所以宁卫民直接就“啊”的一声,身子也打了个颤悠,跟钉子似的定那儿了。
幸好马上就听见道歉的声音了,“卫民啊,对不住啊,吓着了吧?”
“嗨,是你啊,广亮,怎么跟这儿待着呢?”
而话一出口,宁卫民就后悔了,因为他问得忒多余,明显就是废话。
果然,罗广亮被冻得发青的脸色分外尴尬,眼睛也有点泪晃晃的感觉。
“一会儿就回,今儿家里忙,等我妈用完厨房的……”
没别的,宁卫民赶紧装傻。
他打个哈哈,掏出烟来给罗广亮点上一根,这才进院儿去了。
经过罗家小厨房的时候,他也没忘了跟正忙和的罗婶儿打个招呼。
但就是这样的日子口儿,罗婶儿居然没有丝毫喜气。
手里捞着炖肉,冲他一笑的样子,比哭还难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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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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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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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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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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