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术德稳坐钓鱼台喝着茶。
宁卫民自己却从修复室溜达出来了。
不为别的,一个是他没处歇啊。m.xiumb.com
屋里那老半天光傻站着了,腿脚乏了,正好出来松动松动。
二是他心性还待磨砺。
现在知道马上就要得逞了,有点绷不住,老想乐。再待下去怕坏事。
三是他也尿急了,想上个厕所。
于是他跟老师傅打听好了厕所去处,跟康术德打了招呼,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而当他上完了厕所回去,事情也总算有了个好结果。
宋主任以七千六的价钱和康术德达成了交易。
只不过还得再等会才能拿钱,因为毕竟不是小数儿。
容宝斋的会计还需要筹措一下现金,走一下财务流程。
就这样,宁卫民就又出来了,继续在店里东看看西瞅瞅的逛荡了起来。
也是多亏如此啊。
否则他要和师父就这么走了,绝不会误打误撞的发现,在这容宝斋中,竟然还藏着一笔泼天的财富。
至于说到那奇妙的一刻,其实还挺曲折的。
就发生在宁卫民稀里马虎的,草草看完文房四宝,他又往里奔了大通间儿,挨个去看墙上挂着的那些书画作品的时候。
没想到一眼看过去啊,当时他的眼睛就冒出了贼光,
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死盯着墙面就再也动不了。
心情激荡中,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结果等再凑近了一瞅,眼里更是射出惊异的光亮,更是差点儿没喊出声儿来。
为什么啊?
不为别的,就因为墙上一幅挨一幅,落款儿全是近代名家。
可价格偏偏出奇的便宜,就跟搓堆儿的白菜萝卜似的。
齐白石《白雪石千峰竞秀》三十元,《东方朔》六元。
徐悲鸿《四喜图》十六元,《奔马图》六元。
王雪涛《杜鹃雉鸡》五元,吴昌硕《桃》十元……
就这么一幅幅看过去啊,那就是再能忍,谁能受得了?
宁卫民也架不住“焚心似火”啦。
他马上就去问售货员啦,那是一四十岁左右,挺富态的中年妇女。
“大姐,大姐。这墙上的画,标价都是人民币吗?”
“是啊?你这么激动干嘛,这不就几张画嘛。”
售货员大姐被他反常的急切,弄得有点儿莫名其妙。
“大姐,这都是真迹吗?我是说这些画我要买的话,咱们容宝斋保真吗?”
宁卫民可顾不上这个,他满脸涨得通红,恨不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没想到这句追问,让售货员顿时就乐了。
“嗨,我说的呢。小伙子,你是不是还以为捡着大便宜啦?”
“还真迹?你先好好抬头看看,那些画上面可挂着个大牌子呢。木板水印作品。这些都是拿真迹翻印的。”
“不过也难怪你误会,这是我们容宝斋独一无二的木板水印技术,真能做的和真迹一般无二,肉眼难以识别。甚至就连作者本人也认不清呢。”
“齐白石老先生,当年看我们印的写意虾图,就分不清哪是他的原作。所以,这些画作可以算是次真迹吧。……”
宁卫民的心情登时一落千丈,好一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这样啊……”
不过这时候他定了心神,再重新看个真卓,也就颇有点自惭了。
因为后面排着的就是郑板桥、惠崇、刘松年这些古人的书画了。
哪怕他再多看一眼,很容易就知道不会是真迹。
说白了,其实不赖别人,就赖他自己大财迷一个,才会这么心热着急。
不过世上的事儿还就是这么绝,
当你兴冲冲的扑过去吧,往往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反过来,当你自以为濒临绝境,却又常会柳暗花明又一村。
宁卫民今儿的遭遇就是这样。
他自嘲似的摇摇头,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很不好意思的冲大姐笑了一笑。
或许长得太帅了吧,也或许是无意中流露的呆萌,把大姐逗乐了。
这大姐还挺乐意再跟他逗几句,结果几句话又把他的心气儿给勾上来了。
“哈哈。小伙子,你怎么一下就蔫儿啦?别沮丧啊,其实你要是为了家里买一张挂着充门面,买这些不挺划算啊?”
“别急着走啊,要看真迹我们也有啊。你呀,得再往里去。齐白石,徐悲鸿,张大千,傅抱石,李可染,只要你知道的近代名家,画廊那儿都有。”
“我还告诉你,那可都是我们当年从这些画家手里收来的,绝对真迹,真的不能再真了。”
“但想找便宜可没戏。真迹那就是真迹的价儿了。要是一幅真东西的话,最起码也比外面这些翻印作品贵上五六倍呢。”
宁卫民的心简直又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这可真是峰回路转啊。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大姐?”
这迫不及待的追问挺突兀。
大姐被吓了一跳,随即含糊了。
她看着宁卫民瞪眼珠子,还误以为这小子不识逗,自己说他想占便宜,他听着不乐意了。
“我……我说你要挂家里,只为看,为临摹,还是买木板水印的划算。”
“不是不是,您刚才说真迹比这些翻印的贵多少?”
见宁卫民还是急赤白脸对价格较真儿,想打马虎眼的大姐可不禁有点来气儿了。
她是谁啊?售货员!那可是堂堂八大员!
什么没见过?难不成还怕跟个不依不饶的小年轻吵上一架不成?
爱谁谁!
所以售货员大姐不管不吝了,职业技能展露,片儿汤话直接开甩。
“我说贵个五六倍啊,怎么了?就这五块钱的王雪涛,看见了吗?里面就有真的,三十五呢。你买得起吗你?”
买得起吗?
挤兑谁呢?
恐怕天下最幸福的事,就是看见难得一遇好东西,偏偏自己又有大把大把钱啦。
要是愿意,待会一拿着七千八,宁卫民就能用钞票把这娘们的脸打肿了。
可这种情况下,他哪儿还有心思计较这大姐的几句挤兑啊?
只有喜出望外,心花怒放才对呀!
完全不由自主地,宁卫民冲口而出。
“我的妈呀!您不是大姐,您就是我亲妈!”
说完,他就奔里头画廊冲了过去。
就他那直不楞登的兴奋劲儿,大有神挡撞神,鬼拦撞鬼的气魄。
恐怕现在哪怕有辆火车挡着,他也一样敢冲撞过去。
而这骤然的转变,反倒弄得大姐一头雾水,彻底懵圈儿了。
老半天了,还站在原地,往他的去处看呢。
就连旁边一个女售货员也凑过来了,她目睹了整个过程,也同样纳闷。
“我说,刘姐,这小子没事吧?我第一次见,还有喜欢到处认妈的啊?”
“我哪儿知道?这人脑子有病吧?毛毛躁躁的……”
“哈哈,恭喜您,瞧您这班儿上的,多个干儿子。”
“去去,你要羡慕,咱俩当亲家啊,你招他当女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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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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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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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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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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