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卫民在这里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街上的人和车已经相当多了,让马路变得非常热闹。
此时最让宁卫民感动的。
除了气温开始转暖,耳边听到了“铃铃铃”清脆悦耳的自行车铃响之外。
那就是炸油饼和豆浆的香味在空中飘荡,一个劲往人的鼻子里钻了。
车站不远处的早点铺已经开门了,不少住在附近的人都端着钢种锅来买早点。
这时候可没有打包盒,带这种锅来,锅里打豆浆,锅盖反过来正好盛油饼。
等拿到家去吃,还是热乎乎的,也挺方便。
而这种早点铺,也是这个年代京城街面上最典型的便民饮食店。
优点是价廉物美,特别实惠,缺陷就是经营品种相对单调。
早上卖的早餐还算丰富点。
至少有油饼儿、椒盐火烧、芝麻酱烧饼、糖耳朵和豆浆、棒子面儿粥可供选择。
中午和下午那就简单极了。
也就卖点炸排叉、炸丸子和烧饼、火烧的。
不过也得说,再往东走,除了工厂就是农田了。
所以用“过了这村儿就再没有这个店”来形容这个早点铺的重要性,一点不为过。
尤其从宁卫民较为特殊的工作性质出发。
不但要保证充足的体力,甚至直到下午收工,他都不会再有什么机会和胃口吃喝。
那就更不容错过此处,必须得在这儿先吃饱喝足才行。
因此他的吃法儿也就比较特别,通常都会选择最为豪华的套餐组合。
也就是康老爷子教给他的,老辈儿京城人喜爱的特殊吃法——火烧夹油饼!
或许有人会觉得两种面食夹在一起吃挺怪的。
觉得能好吃吗?这不成了相声中说的大饼卷馒头了,傻不傻啊?
其实这么想的人才是少见多怪呢。
别处不说,至少沪海也有异曲同工的吃法,那就是大饼夹油条。
想想吧,南北两地口味不同。
偏偏这两个一线城市的人却在这方面吃法趋同,总不能脑回路都有问题吧?
这么吃,自然就有这么吃的道理。
什么道理啊?
嗨,油饼解馋,火烧顶时候。
把两样吃食夹在一起,实在是最过瘾也最省钱省粮票的吃法。
这火烧要二两粮票五分钱,油饼一两粮票七分钱。
这么一套真正的花销不过三两粮票,一毛二分钱。
真要吃的话,买的时候都不用细说,直接招呼“来一套”,卖早点的就能明白。
这也算是一种年代特色。
至于具体的吃法,说来跟洋快餐的汉堡包颇为类似。
就是把刚出炉的火烧掰开,再将刚出锅的热油饼夹在中间。
味道好不好,是根本不用怀疑的。
要知道,火烧原本外表酥脆,里面松软。
一夹上色泽金黄油饼后,口感就升华为脆——嫩——脆。
火烧吸走油饼部分油脂,不但使得这套美食不再油腻,而且火烧的椒盐味儿中又增添了油饼的香气,味道那叫一个绝。
最后呢,最好还得在油饼里配上点咸菜,再来碗热乎乎的加了糖的豆浆搭配着,那才叫“得”呢。
以宁卫民来说,初尝第一次就爱上了这种吃法。
而他也更喜欢用较为文艺的抒情方式来描述自己体验。
那就是——
“外表坚强,内心柔软的椒盐火烧,用自己刚出炉的身躯紧紧拥抱住曾受过炼狱煎炸的油饼,用自己绵柔的内心吸走油饼多余的油滑。”
“油饼呢,表面上抗拒火烧拥抱,其实却欲火焚身,恨不得身体的每一处都能与火烧紧紧依靠。”
“油饼尽量的不去影响火烧的淳朴本质,却最终与之互相补充、交融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整体。”
“像这种天真少女与回头浪子的组合,真是让人在短短的一顿早餐内便体会到了偶像剧的无上心法,大彻大悟啊!”
当然,除了火烧夹普通油饼的吃法,还有火烧加糖油饼的吃法,味道也是极其好的。
热着吃,是又酥又脆。
凉着吃,是又糯又甜。
所以现在的宁卫民,通常早上都会是或甜或咸来上“一套”,外加一碗“糖浆”。
这足可以保证相当长的时间,他的肚子都不会饿了。
…………
大概是早上七点左右,宁卫民完成了最后徒步的一公里,终于到达了东郊垃圾场。
这里是位于未来的东三环和东四环之间的地带,一片足有好几千平方米的荒凉开阔地。
放眼看去,附近就连低矮的民房都没有几间,只有农田和沟壑纵横的土沟。
而垃圾场里,除了一个个如小山一样连绵的垃圾堆,就是几十棵参差不齐的树木穿插在其中。
由于当年条件有限,环保意识欠缺。
京城的垃圾场,全是露天的。
没有现代化的焚烧填埋方式,没有任何防渗、防溢流措施。
只采用这种简易的混合堆积法。
使垃圾借助太阳热能升温发酵,以期达到灭菌、灭杀虫卵等目的。
以至于离着这里大老远,一股臭味就能迎面扑来,连附近的村民都不原意接近这里。
但反过来讲,也正因为经常可以见到大卡车在此倾倒垃圾,不仅白天来,晚上也有。
而那些车又几乎都是来自附近工厂的,这里可供开采的资源才会特别丰富。
别看国家有规定,生产中的废旧金属,工厂必须运到国家规定的物资回收站去。
可工厂又不是自家的,工人们哪儿能那么尽心尽责,一丝不苟的执行规章制度啊?
于是便经常会有一些的铜铁铅铝,因为工人的“粗心大意”,混杂在车间的日常垃圾里,被倾泻到此处。
这就使得东郊垃圾场,成为了全京城所有垃圾场里最璀璨的明珠,是一处毫无争议的“富矿”。
而这样的“矿”,给宁卫民带来的是苦乐并存。
一方面,他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个真正能发财的地方。
而另一方面,这样的财也不是那么好发的。
别的不说,就说这里臭气熏天的程度,比城里的垃圾桶要提高好几个层次。
简直能把人熏得吃不下饭去,直到现在他也不能适应。
于是,即便到了“矿”上,他也不能直接扑上去猛干,必须先得做好一系列的准备才好上岗。
因为如果从危害健康,有可能传染疾病的角度来说,他从事的也是一种具有危险性的工种。
宁卫轻车熟路地下到了垃圾场旁边的一条深可至胸的沟里。
在沟里,他先从自己的衣服里掏摸出了一个口罩和一个游泳镜戴上。xiumb.com
然后就打开了带来的那个帆布旅行包。
依次拿出了一套脏衣裤,一个破草帽儿,还有一双脏破的五眼棉鞋。
当他把这身衣服套在身上,鞋换上,草帽顶在脑袋上之后。
又从包里再抄出一个二齿铁钩拿在手里。
等到最后再背上一条麻袋,手提大包,从沟里重新走出来。
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极为专业的“破烂专业户”了。
这副打扮,对卫生的防护准备周到是一方面。
关键是只要他不开口,哪怕任何一个熟人站在他的眼前,也认不出他是宁卫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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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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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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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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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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