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的墨倾正在前台库存药材,抬眸瞧了眼那一摞教材,眉头一挑。
“这么多?”
好家伙,都堆成一座小山了。
高考教材都比这个少。
戈卜林拍了拍教材:“考四门。两门类似于国家公务员考试,主要考素质,还有两门,是针对第八基地的。”
“相信你,可以的。”戈卜林给墨倾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墨倾“嗯”了一声,说:“退下吧。”
戈卜林没退下,将手肘搭在前台,抻着脖子看墨倾翻的本本:“在看什么?”
“进货。”
“药材?”
“嗯。”
“你们这医馆,一天都见不到一个客人,进药材做什么?”戈卜林不明所以。
“自己用。”墨倾漫不经心地回。
前段时间,她调制了一些基础的药,治伤寒病痛、跌打损伤之类的,都够用了。现在想给江刻调制一批新药,等去帝城的时候给江刻。
以江刻服药的速度,用先前的药方,怕是没什么作用了。
她得换个药方。
——用的药材,价格得翻几番。
闵昶从会诊室走出来。
墨倾偏头:“闵昶。”
“在。”
手揣兜里,闵昶停下脚步,侧首看向这边。
他散漫的目光在戈卜林身上停留一秒。
墨倾说:“你下一次进货,选三明药业,进货单晚上给你。”
“咳咳。”戈卜林被一口水呛到了,震惊地问,“干嘛非得选三明药业?”
墨倾莫名:“有什么问题吗?”
戈卜林默了一秒,仰头喝了两口水,然后才询问:“你背后不是有个神医村吗?”
“神医村只产珍贵药材。”墨倾说,“三明药业在全国各地都有种植园,各个品种的药材都有质量保证。”
“……”戈卜林垂下眼帘,将瓶盖拧紧了,淡淡地说,“哦。”
“你对三明药业有意见?”墨倾狐疑。
“没有。”戈卜林站直了身子,抬手一摆,“你记得看教材,我先走了。”
说完他就走了。
墨倾和闵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随后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对方,都察觉到一点点异样。
但,也没追究。
闵昶问:“你说的药材,什么时候要?”
墨倾答:“尽快。”
“好。”
闵昶点点头。
这几日一直在下雨,雨如针,绵密细长,街上行人伶仃,光线灰蒙蒙的。远远的,还有缥缈的白雾在飘荡。
闵昶被风一吹,有点冷,往外瞧了眼,想去关了医馆的门。
反正开不开门,都一个样儿。
——没客人。
走到门口,闵昶手扶着一扇门,刚想关,目光忽而落到路边。
一辆低调奢侈的豪车停在路旁,很快,车门开了,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黑衣青年,他撑起伞,绕到了后车门,将车门打开。
很快,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走下了车。
这人穿得一丝不苟的,发丝里掺了些白,整个人气质沉稳。他四处看了眼,最后,视线笔直打了过来。
他的目光和闵昶的对上。
只有一眼,就让闵昶心里生出些警惕。
平时常跟东石市不大见得光的人打交道,时间久了,也练出一身识人的本领。
这个人,不简单。
而且,他是冲着的回春阁来的。
司机撑着一把黑伞,跟男人一起走了过来。
闵昶站着没动,目光紧锁在他们身上。
男人走近了,手一抬,止了司机的步伐。司机微微低下头,没有再跟上。
“请问,”男人步履沉稳地来到门口,问闵昶,“墨倾、墨小姐是在这里吗?”
“嗯。”
闵昶不动声色地点头。
“我姓柏,名谢。找墨小姐有一事相求。”柏谢掏出一张名片,递给闵昶,“不知可否一见?”
闵昶垂下眼帘,视线掠过那张名片,却没接,只是淡定地问:“什么事?”
柏谢说:“治病。”
“进吧。”
闵昶眼皮一抬,让他进来了。
难得有人上门要治病,而且是点名要墨倾,他要是把人拒之门外,墨倾闲得无聊的时候,非得把他宰了不可。
柏谢进来了。
司机仍在门外等待。
“找你治病的。”闵昶往回走,看了眼仍在前台墨倾。
墨倾漫不经心地说:“听到了。”
她抬了下眼,目光略带打量。
柏谢朝墨倾点点头:“墨小姐。”
“你没病。”墨倾手指挑着一支笔,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挑眉问,“治谁?”
“医圣传人,名不虚传。”柏谢面露赞赏之意,神情恭敬了几分,他回答,“我家少爷。”
墨倾:“人呢?”
柏谢:“在帝城。”
墨倾眼眸一眯。
柏谢说:“诚邀墨小姐去一趟帝城。”
“不去。”墨倾一秒微顿,直接回绝。她低头翻着本子,懒懒说,“送客。”
“墨小姐……”柏谢上前一步,欲要再说。
然而,忽的一只手臂伸出来,拦住了柏谢的去路。
闵昶眼一抬,眸光冷然,字字顿顿:“滚吧。”
没有一点商量余地。ωωω.χΙυΜЬ.Cǒm
柏谢没有动,没有往前走,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友善地看了眼闵昶。
他看向墨倾,语调还是礼貌又谦和:“墨小姐,你可曾听过,《中草药奇效配方》?”
“……”
墨倾一顿,两道视线又打了过来。
“《中草药奇效配方》分上下两部,上部出其不意却却有奇效,下部堪称五毒宝典,沾之即死。”柏谢继续说,“听说,这一作品正是出自于您的祖上——医圣。”
墨倾眯了下眼:“继续。”
柏谢道:“我们少爷中了毒,这毒,正好来自于《中草药奇效配方》下部。”
“所以?”墨倾漫不经心地问。
“您既然是医圣后人,想必有解毒的法子。”柏谢说,“只要您走这一趟,报酬不是问题。”
墨倾若有所思。
柏谢见状,立即掏出一张支票,递给了闵昶:“这是定金。”
闵昶接过来,神情略有不屑,随意看了一眼,但瞥见上面的数字后,难免有些惊讶。
于是,他在迟疑一秒后,走到前台。
他将支票放到前台,用手指抵着,推到了墨倾面前。
“够你买三年的药材。”闵昶低声说。
“……”
墨倾对钱是没有兴趣的,但是,在看到那个数字后,觉得——对得起她走这一趟。
墨倾往旁边看了一眼。
闵昶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
视线一抬,墨倾看向柏谢,凉声道:“说一下你少爷的情况。”
“好。”
柏谢松了口气,笑了。
墨倾收下了定金,那就是接了这一单,所以把柏谢请进了问诊室。
这是墨倾自诩“回春堂大夫”后的第一笔生意,闵昶也很重视,非常自觉地端茶倒水,做好服务的活儿。
墨倾问:“说说情况。”
“我们少爷,是十年前中的毒……”柏谢开了个话头。
墨倾打岔道:“还活着?”
《中草药起效配方》下半部,并非都是一沾即死的配方,有重有轻,重的确实“一沾即死”,但轻的嘛,也就是吓唬人,难受几天就能康复。
所以,十年前中的毒……
要么现在早已变成黄土了,要么早就康复成了过去了。
不可能出现“现在还需要解毒”的事情。
“是的。”柏谢说,“一直靠针灸排毒续命。不过,十年了,毒已深入骨髓,仅仅靠针灸怕是……”
柏谢没有说下去,显然不想说那些不吉利的话。
“哦。”
墨倾抬手摩挲着下颌。
柏谢没有讲中毒的原因,就说了一些中毒后的症状,以及他家少爷这些年的身体状况,尽量让墨倾了解得清楚一点。
墨倾安静地听着。
茶续了两杯,柏谢才将具体症状说完。
墨倾一手持着茶杯,另一手搭在扶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
“敢问墨小姐,我们少爷,可还有救?”柏谢抱着试探的心思询问。
“不知道。”墨倾没有给他准确回应,只说,“得见面再说。”
“好。”
柏谢似乎习以为常,没一点失落和惋惜。
墨倾问:“什么时候出发?”
“一周后。”柏谢回答,“我们少爷要一周后才回帝城。”
“好。”
柏谢无意停留,站起身,说:“那柏某就告辞了。”
墨倾颔首:“送客。”
这一次是真的送客。
闵昶把柏谢送到了门口,看着柏谢和司机撑着伞又回豪车上,“啧”了一声,略有不爽地将门给关上了。
一楼光线昏暗,他把灯全打开了。
墨倾从会诊室里走了出来。
“这老小子压根不信你能治。”闵昶皱着眉,跟墨倾说,“看似谦和礼貌,实则戴着面具,内里虚伪至极。”
墨倾不恼不怒:“正常。”
看得出来,柏谢前来找她,只是抱着一丝希望罢了。
应该是看到“医圣后人”的新闻,才关注到她。
而,他家少爷中的毒,正好跟“医圣”有一定联系,所以才想着考虑一下她。
但是——
应该是没抱什么希望的。
如果真的对她抱有期待,应该直接带上他的少爷上门才对。
给定金、描述病情,都是不想白走一趟。
当然,这种反应很正常。
毕竟从醒来到现在,墨倾也没有干过什么“有出息”的事,查一下她的履历,完全看不出她在医学界有何成就。
哪怕她在回春阁当个大夫,都没有治好一个病人。
闵昶顿了一会儿,又问:“你真的要为了这个少爷,去帝城?”
“嗯。”
墨倾颔首。
“这钱不赚也没关系,反正……”闵昶说,“卖你针的钱,还剩了很多。”
“不是你劝的吗?”墨倾反问。
闵昶无言。
一开始,确实是被定金吸引到了。
不过,那老小子骨子里透露出来的“高高在上”,让闵昶看了很不爽。
既然不是诚心诚意请墨倾看病,那么,真到那个时候,他们也不一定会待墨倾有多好。
何况,墨倾去帝城的话,他不能陪同。
多少是有些担心的。
墨倾说:“我反正要去一趟。”
闵昶一愣:“去干嘛?”
“考试。”
墨倾目光落到前台那一摞教材上。
“你要考公务员?”闵昶这才仔细看一眼那些教材,被书脊上的书名被惊到了。
——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差不多吧。”墨倾走过去,抱起了那一堆教材,“记得进药材。”
“知道了。”
闵昶点了点头。
想了一会儿,闵昶忽然一顿。
——咦,墨倾不是高中没毕业吗,怎么能考公?
——她这种堪称匪夷所思的身份背景,能过政审?
*
回春堂并没有因柏谢拜访后生意变好。
往后几日,依旧没一个病人上门。
生意极其冷清。
墨倾已经习惯回春阁这生意了,反正乐得清闲,一边给江刻制药,一边研究教材,休息时就跟闵骋怀下棋。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出发前一天晚上,闵昶踌躇着来到墨倾跟前,问:“要不,我请假陪你?”
“不用。”
墨倾一口回绝。
闵昶抿着唇,素来清冷的眉目,染上了些许担忧。
他转身去了厨房。
不一会儿,端上来一盘水果。
墨倾叠着腿,将书放在膝盖上,一边翻看着,一边吃水果。
闵昶静站一旁,蓦地问:“好吃吗?”
“跟往常一样。”墨倾挑了下眉,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回事?”
闵昶手指蜷缩着,过了片刻,他将右手揣到兜里,然后说:“我想考帝城的大学。”
“你考啊,没人拦你。”墨倾咬了一口苹果,旋即想到什么,“联考不理想,需要我辅导?”
“不是。”
“婆婆妈妈的,到底什么事?”墨倾无语道。
忽然被扣上一顶“婆妈”的帽子,闵昶心累极了,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我有几所备选大学,想提前去帝城考察一下。”
墨倾明白了:“要跟我一起去?”
“嗯,顺便。”
“你可以高考后再去选。”
“我成绩全校第二,什么时候去都没影响。”
“随便。”
墨倾无所谓地说。
闻声,闵昶眉宇顿时舒展了。
他道:“我去收拾东西。”
“带行李箱吗?”墨倾问。
“……”
闵昶回头,不解地看着她。
墨倾说:“带的话,把我那些书放你那里。”
“……哦。”
闵昶想到墨倾那一摞书,僵硬地点了点头。
不过——
无所谓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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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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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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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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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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