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很会精打细算的人,正是因为他来自于不会算计就没法生存的后世。
何曾见过像张士慧这么实心实意对待朋友的人?
不用说,张士慧和他的关系,远没有需要他养老送终的康术德近乎。
但在目前这个大多数人一年都挣不了一千的年代。
张士慧却像康术德一样的尽全力帮他,足足比他预计的多给了他一万。
非但不要利息,弄不好因为借他钱,还得损失点利息。
什么是哥们儿啊?
这就是!
让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然而就在宁卫民心潮澎湃的时候,没想到,张士慧又形象大变,又跟他打起了哈哈。
“那个……不过呢,我还有一个条件。你看能不能答应我?那就是尽量在明年五一前,把我借你那两万还给我。咱可别一年,就半年行不行?”
宁卫民这糊涂了,不但嘴上说,“哦?半年啊?这是什么说道?”
心里也说了,你小子到底小气还是大方啊?难道还不信我吗?
张士慧就有点不大好意思的解释。
“你别多想啊,是这样的,呵呵。我和刘炜敬这情况你了解,别说生米煮成熟饭了,都快成爆米花了。我们也该成个家了不是?”
“原本呢,去年就该办。可那时候我日子刚好了一点,就和刘炜敬统一了一下思想,先立业后成家,得先把钱挣够了再说。所以啊,我们就定了个五万的目标。”
“可问题是这目标实现了,也差不多到年底了。而且挣钱上瘾啊,你看年底这么忙,生意这么火,正是挣钱的时候啊。我又怎么好把生意放下,去忙结婚呢?”
“所以前几天,刘炜敬都快跟我急眼了。追问我什么时候办事儿,他爹妈也以为我有什么想法了,对我有点不大满意。没别的,我赶紧表明心迹吧。也就这两天,我才刚刚跟他们都商量好,说是翻过年来五一就办。”
“至于我本人,最大的心愿就是,到了结婚当天,我非要把我们俩当初定下目标的存单,也就是那五万块钱。正式交给刘炜敬不可。也只有这样,我才能对得起人家。”
“咱俩可都是男的,不来假招子。你说爱情是什么?要我说,爱情就是男人骗女人的鬼把戏,什么我把我的心交给你,你就永远拥有我。有什么用呢?说这些有什么用?能当吃能当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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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要真有本事,一个男的爱一个女的,什么都先别说,先送上一沓钞票,让这女的有安全感。这才叫男人,这才是男人办的事。要不然结婚干嘛?自己还吃不饱,那娶媳妇干吗呀?让媳妇跟自己一块儿受苦受累就叫爱情了?要是就拿好听的哄人,光说不练,那就是骗。”
“我承认,过去我也曾是骗子的一员,净跟刘炜敬说些虚头巴脑的甜言蜜语。可我那时是真的什么都没有啊,而且我也有一颗努力向善,拼命挣钱的心。现在好了,我果然有钱了啊。那就得高尚一点是不是?”Χiυmъ.cοΜ
“你说一个没谈过恋爱大姑娘,打跟我谈上了就认定我了,和我一直走到现在。哪怕我一无所有,哪怕我欠了一屁股债,她一直愿意跟着我,全心全力的帮我,没说过任何抱怨的话。我难道不应该感激她、包容她、爱她,让她安心和快乐?”
“这五万块钱,就是我对刘炜敬的爱情。就是我的诚意。哥们儿,你得成全我吧?是不是你得让我当一回男人,让我别无遗憾。”
在说这番话的整个过程里,张士慧一直忍不住偷眼看看宁卫民。
生怕他露出怀疑猜忌、不以为然或者是讥笑嘲讽的表情,令自己深感失望。
但他担心的情况完全没出现。
宁卫民眼神不但始终澄清,听得全神贯注,相当认真。
甚至在他诉说的过程中,还感同身受似的,连连点头附和。
一直在说“没错……”
“对对,是……”
“应该,应该……”
于是情感受到了认可和尊重的张士慧,也就有了充足的勇气,毫无遮盖的说出了所有掏心窝子的自白。
并为此大感轻松与快慰。
或许,这就是人以群分、物以类聚的缘分吧。
一次本应该在常人之间,会弄得彼此提心吊胆、心生疏离,甚至很有可能发生不愉快的借款。
就这么非常和睦的达成了。
既没有借据,也无需担保。
偏偏双方还都心生一种难言的满足感,感到彼此的情感更接近了。
借钱的事儿能办到这个份儿上,也只能说是一种异数。
…………
手握五万五的现金,宁卫民心里总算踏实多了。
这就是说,他至少不会百忙一场,眼睁睁的错过命运摆在他眼巴前儿的这个机会了。
再怎么样,哪怕是明天就进行交易,他也能从中截留下来两三成的字画。
于是这个时候,为了争取更大的胜利成果,他又做了几件力所能及的事。
其一,他尽量通过京城饭店的外国人把这些人民币换成外汇券。
因为用人民币直接买画儿,等于一块两毛五的人民币当一块钱外汇券用。
比黄牛党1:1.2的兑换比率还高,实在不划算。
既然能省点儿,当然就得省着点儿,多买下一幅画,几乎就是上千万啊。
其二,他私下里找了一次库管员小齐。
不但拉在小齐在外面吃了顿饭,还塞给小齐一百元钱和一个单子。
目的是想让小齐,利用这几天,帮忙照着单子,把他列出的那些画家的作品挑出来。
然后集中收敛起来,以便于他交钱时直接弄走。
这件事儿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要知道画家和画家不一样,他写下的画家,可都是日后亿元俱乐部的成员。
一幅能顶旁人十幅的,可以直接提高这笔生意的含金量。
其三,宁卫民又联络了公司的几位高管。
以一年为期,许以百分之三十的年息,找他们借外汇券。
说实话,现在他的信用还很有限,这些人即使愿意借给他,也不会太多。
他预计每个人顶多一两千块而已。
而这就是愿者上钩的尝试了。
无论能借来多少,也总比没有强。
至于最后,宁卫民还有一个非常重要尝试。
那就是把借款的主意,还打到了皮尔·卡顿这个老板的身上。
因为知道法国老头儿得在欧洲过圣诞节。
宁卫民的攻坚对象,自然就得瞄准卡顿先生在华的首席代表宋华桂。
而且他自知还不能只凭一张嘴直接要钱,他得证明自己的价值,成功率才会高。
于是他就用了一天一宿的时间,加急赶出了一份《有关大陆市场初期开拓发展》的企划书,才好去觐见自己的顶头上司。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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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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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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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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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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